“你……你怎麽打人啊!”整個正堂死一樣寂靜了片刻,楊王妃還在竭力按捺住走下來把秋曳瀾撕成碎片的衝動,挨打的楊小姐終於醒悟過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見狀,另外兩位楊小姐也是如夢初醒,忙跳起來去查看姐妹的傷勢——小姑娘家臉嫩,秋曳瀾的手勁又素來不小,饒她已經收了力,那位楊小姐也難逃暫時變豬頭的悲劇。
當下這兩位楊小姐就急了,一人扶著挨打的姐妹低聲安慰,另一人轉過身來就指責秋曳瀾,“就算你忽然闖進來,咱們根本不認識你,沒認出你是郡主,所以沒能及時給你行禮——你至於下這麽狠的手?!”
秋曳瀾冷哼一聲,自己過去擇了個席位坐下:“這偏架拉得真叫模范,你那姐妹之前對本郡主出言不遜時,你是死人沒聽到?”
上來理論的這位楊小姐怒道:“看你年紀不大,怎麽話都不能好好說?!是,我堂姐剛才話是說的急了點……”
“堂上自有長輩在,這裡也不是楊家。”秋曳瀾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這裡是西河王府!你們是來做客的!別說現在進來的是本郡主,就算是個粗使下人,輪得著你們越俎代庖出言呵斥?你們姓楊,不姓秋!”
她非常好學的照抄著江八公子的舌戰技能,“還是你們想做秋楊氏想瘋了,抓住一切到咱們王府來的機會耍女主人的威風?!”
這話差點把堂上從上到下的四位楊姓女子氣得吐血!
“你一個女孩子家說的什麽話!”楊王妃顫抖著聲音怒叱,“還不快與你楊表姐們賠罪!”
“伯母您這話說的可不對。”秋曳瀾正眼都不看那三位楊小姐,冷冷的道,“表姐有姑表姐、舅表姐、姨表姐。敢問楊家是我什麽人?什麽人都不是!不過是伯母您的娘家而已,跟我有什麽關系?她們也配做我表姐?”
必殺補刀——嗤笑、不屑,眼神迅速拿捏出輕慢與藐視,“楊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這上趕著跟郡主認親的吃相,也太難看了吧?”
“誰要跟你認親?!你不過是一個父死母喪的孤女罷了!空有郡主之銜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你父王當年可是敗軍之將你母妃也不過……”之前想跟她理論的楊小姐從來沒見過口齒這麽犀利的主兒,簡直要被氣瘋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兒倒出來——
於是,她話音未落,秋曳瀾刷的起身,怒不可遏的一腳踢翻小幾,一挽袖子,咬牙切齒的喊道:“賤婢!膽敢辱我父母!你活得不耐煩了!!!”
……半晌後,楊王妃幾乎是吐著血目送大獲全勝的秋曳瀾躊躇滿志的揚長而去,看著群架裡吃虧得一塌糊塗的三個侄女,深深的歎了口氣,疲憊的向挑起這場爭端的少女道:“宜室,你可看到這賤.人的歹毒之處了?”
楊宜室嗚嗚咽咽的點著頭:“是我的錯,沒把姑母的叮囑放在心上,以為可以先聲奪人的給她個下馬威。”結果呢?給成了她們姐妹三個被打得鼻青臉腫不說,才上身的錦衣都在混戰中踩滿了腳印,簡直丟死人了!
“聽你們姑父說,這小賤.人曾暗中隨阮家那個老不死學過武藝。”楊王妃對率先挑事又收不了場的楊宜室其實很有些怨懟——要知道她剛才可一直在反覆強調秋曳瀾的厲害之處。
偏偏楊宜室自負得很,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把楊王妃的提醒當回事!
但這侄女是她胞兄楊滔唯一的嫡女,向來寵愛有加。楊王妃求著娘家的地方多了去了,自不好跟這侄女計較。所以暗歎了一聲,繼續給她們搭台階,“這事我方才忘記告訴你們了。不然你們也不會吃這麽大的虧,也是姑母我沒考慮周到。”
“姑母您不要擔心,嘶……我們也都是皮肉傷而已,嘶……諒那賤.人也沒膽子真下毒手!”楊宜室雖然自負了點,但也不是剛愎到底的人,如今曉得自己壞了姑母的計劃,就非常的體貼——今日過來的三位楊家小姐,以她為首,她這麽說了,另外兩個也只能附和。
於是姑侄互相安慰了一番,重提之前的計劃:“現在掐了這麽一架,恐怕那賤.人會以此為借口,拒絕咱們過來上閨學……這可怎麽辦?”
當初繡豔給楊王妃出主意,讓秋明珠同秋曳瀾一起進閨學,橫豎這兩個掐起來誰吃虧楊王妃都高興。但考慮到秋明珠未必是秋曳瀾的對手,楊王妃又寫信回娘家,想討幾個厲害的下人,安插在秋明珠身邊,免得她鬥不過秋曳瀾索性投敵。
結果楊宜室、楊宜福、楊宜年三姐妹自從聽說秋曳瀾在朝上落了楊滔的面子後,對這位寧頤郡主也是懷恨已久。得知這個消息,纏著家裡長輩要親自過來給姑母出氣——誰想這位郡主如此凶悍,連名都沒通都先挨了一頓揍,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她被這一頓打,打沒了興致也就算了。
可閨學這邊……難道就這麽作罷?四個人怎麽想都咽不下去這口氣好麽!
姑侄面面相覷半晌,楊宜福嘴唇動了動。
楊王妃立刻看向了她:“宜福?”
“這人又不講理又凶悍。”楊宜福就是方才試圖跟秋曳瀾“講道理”的那一位,她在楊家素被長輩誇獎口齒伶俐,結果剛才差點被秋曳瀾三言兩語給活活氣死——此刻冷靜下來,倒是又恢復了井井有條,侃侃道,“說是郡主,跟外頭街上那些潑婦一樣,咱們這樣幼承庭訓、學的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跟她計較,簡直就是自失身份!”
給自己姐妹方才的狼狽遮了臉,楊宜福勻了勻氣,“可咱們自恃身份讓著她,卻也不是治不了她!”
她看向楊宜室,“堂姐你那盛家表妹……”
楊宜室聽得“盛家”二字,臉就是一黑,道:“你提她幹什麽!”
“所謂以毒攻毒,用來對付這頭母老虎,倒也合宜。”楊宜福勸道,“反正你也不喜歡她,倒不如叫她來這邊上閨學呢?橫豎她跟這邊的母老虎誰吃虧,咱們都樂見其成!”
楊王妃狐疑的問:“盛家表妹?是宜室你小姨母所出的那個嗎?”
楊宜室埋怨的瞪了眼楊宜福,尷尬的道:“就是那個。”
也難怪她不願意提——這盛小姐盛逝水號稱是綏陽知府盛無咎的遺腹女,但遺腹的日期卻對不上,據說也就是盛家門第不及盧家,加上她兩個同胞兄長容貌酷似盛家人,這才默許了她姓盛。
但盛家人也沒那個心情撫養她,其母小盧氏自知理虧,就把她送回娘家寄養。
這麽個身世,就算肯定是盧家外孫女,也難免見人矮一頭。
何況小盧氏把她送到盧家後,自認為已經盡了母親責任,竟沒再管過。沒問候也就算了,連撫養的費用都不拿。想也知道盧家哪有不惱的?
在這樣的環境裡,這盛逝水居然還過得風生水起,竟是盧家幾位外孫女裡最得寵的——把楊宜室比下去也還罷了,連盧家幾位小姐有時候都被排擠得靠邊站!
這份手段可想而知!
“若能讓這盛小姐來王府上閨學,確實足以與那小賤.人一鬥!”楊王妃思索著關於盛逝水的傳言,也是眼睛一亮。
但轉念又覺得此事不是那麽好辦的:“盛小姐跟王府是轉了幾個彎的關系了,她肯來嗎?”
要知道秋曳瀾目前處於朝堂兩戰成名的狀態,雖然閨秀中不乏像楊宜室這種聽了就不服氣、想給她好看的,但更多人還是很理智的:這位主兒在朝堂上對著太后、皇帝、皇后,還有滿朝文武都詞鋒犀利且笑到最後……是好招惹的嗎?
“來倒是沒問題。”楊宜室哼了一聲,“我小姨母一毛不拔,我舅舅舅母他們雖然把盛逝水養大了,但沒道理連嫁妝也要給她出吧?所以她這兩年想方設法的哄著我外祖母的私房……姑母許她點好處,她一準願意!”
楊王妃沉思了片刻:“那……你們去傳個話?”
楊宜室三姐妹互相望了望,楊宜室在“我才懶得跟那個討厭的表妹說話”與“氣死我了!秋曳瀾這賤.人居然敢這樣對待我”之間衡量了一下仇恨值,後者以絕對優勢壓倒前者——於是她點了頭:“好!”
她們這邊商議好了要請強援,回到屋子裡的秋曳瀾卻也在分析:“楊王妃喊我過去肯定不是為了跟她那三個侄女打個招呼。不過如今掐了這麽一場,估計她原來的盤算十有八.九是落了空了。這樣很好,我就喜歡這種打破她設計的感覺……”
得意了一陣,她開始揣測,“那她原來喊我過去是為了什麽呢?”思來想去,她也想到了閨學上頭,“真要塞人進來,若是有足夠的理由,我還真不好攔。除非讓邵先生拒絕。”
但她去跟邵月眉商量,邵月眉卻道:“同時教導五六個人,對我來說是沒有問題的。其實學業一道,不可閉門造車。如今郡主又要守孝不出門,若能有幾個同窗,彼此印證功課,倒也不錯。”
不錯神馬!同窗之間鬥得烏煙瘴氣有什麽好!
秋曳瀾皺眉道:“若要印證功課,何必尋這些人呢?我阮表哥乃是新科進士,先生之外,我自有他指點教誨。先生冰雪聰明,自然曉得楊王妃對我的惡意,她尋來的人,豈是好相與的?我一心向學,實在不希望摻合進這些是非之中!”
邵月眉溫和的笑了笑,年長女子眉眼恬靜如畫,話語中充滿了滄桑閱後的智慧:“郡主容我說句實話:以郡主的身份,他日出閣,必許高門。然而世人常言‘侯門一入深似海’,以我執教諸家的所見所聞,才華橫溢者未必就能夠在高門大戶裡過得好。與人相處,尤其是與對自己抱有敵意者的相處,也是一門學問。郡主何不把這些同窗,也看成一門課業?”
“但我如今尚在母孝之中,心情欠佳,委實不願多生是非。”才怪,我現在打算生的是非都是大事,誰耐煩陪幾個小女孩子過家家?贏了又有什麽意思。
“世事豈能件件如人意?”邵月眉和藹的道,“我還是認為郡主該有幾個同窗,不拘情誼好壞,總是磨礪一場。”
沒想到這個向來好說話的女先生居然這麽固執,若是尋常女先生,她必要直接端出東主架子——但這一位人脈深厚,拜師那天來“觀禮”的賓客,可是給了秋曳瀾一個下馬威!
所以秋曳瀾隻好退而求其次:“老是學文我覺得沒什麽意思,敢問先生,能不能請個女護衛來,也開設武課?”
武課一開,沒有不切磋的,屆時——以為本郡主會介意自封“打遍閨閣無敵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