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加。”

  不過爾爾，原本用來用餐的員工食堂，早已經人山人地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人。

  陸董事長說了，今天下午，允許所有人放假下班，算是他初來乍到的福利。然而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天下大赦”，眾人紛紛還是沒舍得離開，全都第一時間趕來了餐廳，完全不想錯過如此精彩而又不需要買門票才能觀看的好戲。

  “有這麽有趣的比賽卻不通知我，董事長你很不夠意思哦？”未聞其人先聞其聲，陸祁楓的聲音卻遠遠便從一層又一層的人牆外飄了進來，眾人紛紛自覺讓出一條道路。

  “小打小鬧隨便玩玩，怎麽把你也給驚動了。”陸祁昊翹起二郎腿，以手支頤，悠悠哉哉漫不經心道。

  “都把黑米賭上了還算是小打小鬧？”陸祁楓也配合地微微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既是下了賭注的，董事長你來出題就不怎麽方便了，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來出這次的考題呢？”

  嘴角暗自勾勒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深邃的眸子隱隱閃動，卻絲毫捕捉不到他半點情緒的起伏，微微點點頭，陸祁昊示意對他的提議沒有異議。

  “那麽……”陸祁楓重新轉過身，面對瓷座後早已經準備就緒的孫筱筱和露娜，重新開口道，“我出的題目是，用紅酒塑茶具。”

  最後音符脫口的瞬間，整間餐廳的員工幾乎同一時間屏住了呼吸，難以置信地彼此相望，空氣中彌漫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眾所周知，黑米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家可以提供製作所謂“紅酒瓷具”的品牌，除此之外，別無第二，而“紅酒瓷具”的做法，向來是公司機密，操作流程並不複雜，只是對製瓷人的功力十分考究，對粘土的掂量，酒的入選，容量的甄選，火候的把控，都需要十分有經驗的製作人，才有可能完成。

  然而，最重要的是，作為“黑米”相對資深而又系出名門的露娜，不巧，正是“紅酒”項目的團隊leader。

  響亮地哨音吹響了比賽開始地號角，一邊地露娜早已經熟練地操控起手邊所有的工具，一派胸有成竹的表情，然而一旁的孫筱筱，卻始終盯著自己面前操作台上的工具，出神地發著呆。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孫筱筱仍是沒有半點反應。圍觀的眾人紛紛被露娜純熟的技巧吸引過去，不時低呼驚歎。

  倚坐在一旁的陸祁昊，舉目遠眺，視線越過二人身影，最終落定在對面，雙手抱胸的陸祁楓身上，這次，陸祁楓要砸自己和孫筱筱的飯碗，可謂是半點不遺余力，甚至不惜公開黑米的秘方。這個魚餌，果然一試便把他的急不可耐統統給試了出來。

  陸祁昊調整一下坐姿，手指悠閑地在桌面敲打起斷斷續續的節奏，斂回視線，重新定格在孫筱筱的身上。

  “對不起，我有一個提議。”

  首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別人，正是長久以來那個安靜得幾乎要被忘記了存在的孫筱筱。

  言畢，似乎並沒有多少人對她突如其來的要求感興趣，眾人大多只是拋來不經意的一瞥，繼而又重新回過頭專心致志地繼續觀看露娜的現場表演。

  氣氛尷尬至極，有意或無心，似乎連陸祁楓也表現得一點都不再想搭理她。

  無奈之下，腦海中刹那間浮動過一張熟悉的面龐。猛然抬頭望去，卻正好和那對目光相遇，微微揚起唇角上的譏誚蠱惑般似在惑魅著孫筱筱做出向他求救的姿態。

  狠狠咬住下唇，孫筱筱幾乎把手中的泥座捏碎，憋足了一口氣，狠狠壓製住想要脫口而出的求全。

  “哐啷”一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孫筱筱毫無預兆地將自己面前操作台上放著的半桶清水掀番在地。

  瞬間，整個餐廳所有人的目光都呆呆定格在孫筱筱和被潑了一地的清水上。

  露娜吃驚地合不攏嘴，手上原本熟練生風的操作也不自覺停了下來。

  陸祁昊原本輕敲在案的指節也一瞬僵持在半空中。

  “她是瘋了吧？沒有水怎麽做泥塑？”

  “我看她是認定了自己會輸，所以現在是破罐破摔了吧！”

  “果然只是小保姆的層次，一著急就撒潑！”

  “就是就是！我看這次陸祁昊可是要當眾難堪了哦！”

  陸祁楓微咪起眼睛，側臉半覷著視線朝孫筱筱望去，稍稍頓了頓，“這是什麽意思？”

  “不好意思，只是想請大家看過來。”孫筱筱的口氣並不好，顯然，她是真的生氣了。

  “你難道不知道這桶水是你的製作材料麽？”陸祁楓的聲音並未和孫筱筱想象的那樣生冷，反而，略帶驚喜。

  “我知道。”孫筱筱的回答，幾乎沒有半點猶豫，“這桶水，我並不打算使用。”

  言畢，整個大廳依舊是一片沉寂，那份沉寂，甚至更甚方才。

  “我的提議是，如果我能不用這桶水就把紅酒瓷具做出來，那是不是就算我贏？”

  陸祁楓原本漸漸浮現在嘴角的笑容瞬間從唇邊滑落，“你……你確定？”

  “我確定。”孫筱筱的語氣篤定而堅持，沒有半點猶疑。

  一邊，坐在角落的陸祁昊，重瞳飛速從孫筱筱面前的操作台一掃而過，目光最終停留在筆直佇立著的半瓶紅酒上，不動聲色地，手掌指節重新在桌案上輕敲起來。

  想要塑瓷，沒有清水，便是連神仙也做不到。

  “可以，不過……”陸祁楓抬起右腕，眸子在表面上一掃而過，“你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鍾。”

  話音未及落地，孫筱筱卻早已出手。

  出人意料地，第一步她並未急著倒酒和泥，相反的，她卻首先點燃了考生瓷所要用到的微型窯灶。

  抬手看表，還有十九分鍾。

  將兩瓣瓷座倒扣在窯灶上，半碗狀的瓷蓋和瓷碗就這樣“拚湊而成”，倒上紅酒重新蓋上“瓷蓋”，抬手看表，還有十五分鍾。

  圍觀眾人越看越糊塗，漸漸好奇地將注意力從一旁的露娜身上轉移，目不轉睛地盯著孫筱筱的每一個操作。

  割土和泥，不加紅酒也沒有清水，孫筱筱竟生生活起粗泥。

  十四……十三……十二……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當秒針又一次從十二這個數字前掃過，孫筱筱一把抓起了剩下的半瓶紅酒直接全部浸沒了所有的瓷泥。

  與此同時，小心揭開一旁已然烤炙多時的瓷蓋，瓷蓋揭開的瞬間，全場瞬間嘩然，包含陸祁楓在內，幾乎所有人都驚奇地長大了嘴巴，被震驚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那個孫筱筱用兩瓣瓷片底座臨時拚製而成的，居然是一個小型蒸餾器，目的就是通過蒸炙紅酒，獲得孫筱筱操作過程中必備的清水。

  再一次抬手看表，還剩余八分鍾。

  顯然，一次蒸餾所能獲取的清水量是不夠的。

  迅速將在半瓶冰冷紅酒中浸泡過的瓷泥撈起，直接將剛剛從窯灶上取下的高濃度紅酒淋在了瓷泥上。

  還有七分鍾。

  再一次架好瓷座，將剩下一半的紅酒倒入，蓋上半邊瓷蓋，將火力調至最大，飛快轉身，拿起工刀開始塑型。

  片片泥渣猶如雪花，順著孫筱筱工刀劃過的曲線，星星點點飄落，整個瓷具也漸漸頗具雛形。

  在場幾乎所有人，紛紛屏住了呼吸，望著孫筱筱熟練的手工刀法，已然忘卻了時間的分秒流逝。

  “請注意！”

  陸祁楓突如其來的聲音，劃破了整個餐廳原本停滯在空氣中的寧靜，好似大家早已經忘記了現在是在進行一場比賽。

  “請注意，距離比賽結束還有最後五分鍾。”

  雖然完全沒有時間回頭去看看露娜那裡的完成情況，然而孫筱筱無意間從旁掃過的余光卻大概能猜測出幾分，露娜的作品基本已接近收尾階段。

  將第二批蒸餾完畢的紅酒和清水萃取開來，按照第一次的操作將所有的紅酒淋炙完畢，便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炙烤，在此之前，孫筱筱的半成品裡，還未摻進任何清水的成分。

  將塑造好的瓷模鑲嵌在固定器上，調節到最低溫，孫筱筱架設好所有準備炙烤所需要的工具，抬手看表時，已經只剩下不到兩分鍾的時間。

  露娜早已經完成了所有工序，在操作台上清理著手上的殘留的泥土，若有所思。

  按這樣的進度，怕是最後的收尾會比較匆忙，孫筱筱暗自在心裡估量著時間。

  當秒針再一次從十二的數字上劃過，已經剩下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孫筱筱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上的固定器，仔細觀察著瓷模上瓷具表面的顏色變化。

  56……55……54……53……時間已然越來越靠近最後的時限，在固定器最後一圈繞過窯灶邊緣火焰的頂端，孫筱筱暗自一笑，伶俐地飛快抓起猶自沸騰的蒸餾清水，瞬間，白煙升騰，“嘶嘶”的聲響起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