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

  陸祁楓已然聽出些端倪，開口試探道。

  “聽說孫小姐現在的職位是社長助理？”

  “是的夫人，前幾日剛剛升上來做了我的助理。”

  “祁昊倒也懂得避嫌。”

  史蒂芬夫人的這句避嫌，聽在陸祁楓耳朵裡倒是顯得愈加聽不明白了。不過一介小小保姆，在這麽大的公司裡，有什麽好值得避嫌的？
  “社長助理的位子倒是不錯。不如從明天開始，就讓孫小姐參加那個‘紅酒’項目如何啊？正好那個露娜不是已經辭職了麽？”

  “夫人，這恐怕不太好吧，所有項目的leader都是需要公司管理層慎重甄選的，隨便塞一個人進去，恐怕難以服眾。”

  陸祁楓怎麽可能會答應這麽荒唐的人事任命？孫筱筱在他身邊當助理已然讓他覺得是眼中釘肉中刺，何況讓她再進入到自己負責的核心項目裡？
  “祁楓，你這樣說可不對了，什麽叫隨便塞一個人進去？夫人又沒說讓孫筱筱直接進去就做項目leader，只是項目裡走了一個人，外招總比內部晉升更有效率一些吧？而且……”

  陸祁昊稍稍頓了頓，唇角微微一彎，“而且按照你的意思，夫人作為大股東之一，連公司管理層都不是？又或者是夫人的眼光有問題？”

  “你知道我並沒有那些意思……”陸祁楓明白陸祁昊在隨意曲解自己的話語，淡淡回敬了一句，便不再多說下去。

  “好了，就這麽決定了吧，你們也不必再多做爭執了，具體的人事任命，我會和HR那邊再做商議。你們都先回去吧。”

  史蒂芬夫人話音剛落，陸祁昊已然昂著頭一副勝利者姿態朝門口走過來，倒是陸祁楓稍顯猶疑，無奈之下也隻好悻悻離開。

  孫筱筱此時卻是最開心的。剛剛那個半個小時裡，自己在那簡直就是如坐針氈，史蒂芬夫人這句話聽在她耳朵裡和大赦天下幾乎沒有什麽分別。

  剛要撒開腿朝門外跑去，身後熟悉的嗓音又再一次響了起來。

  “孫小姐，你先留一下。”

  話到耳邊，愣住在那裡的除了一臉詫異的孫筱筱外，陸祁昊也明顯遲疑了一下，伸出去握住門把的手，懸住在了半空中。

  “祁昊，我可不是老虎，難道還會把孫小姐吃了不成？”

  史蒂芬夫人明顯看出了陸祁昊面龐上的猶疑，盈盈笑將著臉開著玩笑。

  “這個自然不會。”陸祁昊右手掌最終落在了門把上，略略抬高嗓音以掩飾尷尬，“不過孫筱筱今天確實應該好好謝謝夫人您。”

  大門被關上的余音，不停回蕩在整個辦公室的上空，而陸祁昊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則久久回蕩在孫筱筱的腦袋裡。

  “孫小姐，你請坐吧。”

  史蒂芬夫人輕柔和善的聲音將孫筱筱硬生生拉回了現實。

  “夫人，我今天是應該好好謝謝你的。”

  孫筱筱這才意識到，說了半天話，自己還未表現過半點謝意，真是太不禮貌了。

  “你要謝我什麽？”

  “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加入黑米的紅酒項目，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夢想！”

  “哦，你指的是這個……”

  聞言，孫筱筱心中微微一愣，不是這個，難道還有別的？腦子飛速轉動，前後事件一一串聯，孫筱筱不禁恍然大悟起來。

  “對了，今天還要謝謝夫人您出面幫我解圍，雖然比試結果露娜主動認輸，但照著社長和總監不依不饒的性子，就算今天是我贏，想必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吧。哎，都怪那個陸祁昊，沒事湊上來瞎起個什麽勁，竟是把那麽多人都驚動來了。”

  孫筱筱不覺咬牙切齒暗自泛起了嘀咕，明明是她和露娜兩個人之間的事，說大了也不過是員工矛盾，自有工會前來調節。她一時上了頭，忘了形，那陸祁昊也不規勸組織，反而還火上澆油地把事情搞大，自己差點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孫筱筱仿佛已經可以想見，未來自己在黑米，迫於方約翰的淫威，估計是有穿不完的小鞋在等著她了。

  “可千萬不要這麽說，今天這件事情，若不是祁昊暗中給我傳遞消息，我怕是今天運氣再好，也沒有這個能力及時趕到，來給你解圍。”

  史蒂芬夫人的話語，猶如當頭一棒，敲得孫筱筱從頭到腳瞬間石化在那裡。

  “他……是他……是陸祁昊？是他讓夫人你來黑米的？”

  “是啊，他給我發了短信，說是在黑米馬上要上演一出好戲，問我有沒有興趣來看，還說……”

  史蒂芬夫人頓了頓，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揚，彎成了個月亮的形狀。

  “還說，其中一個主角，是你。你說，如此赤裸裸的勾引，我怎麽舍得不過來捧場呢？”

  史蒂芬夫人的一字一句，雖是轉述，聽在孫筱筱耳朵裡，怎麽都像是原原本本陸祁昊版本的嘲諷，絕無可能旁出二手，這個男人嘲諷人的本事，可謂已經達到的登峰造極的程度。

  孫筱筱嘟起嘴，心中自然滿是忿忿，陸祁昊這個男人，倒是在一旁煽風點火看好戲的一把好手。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

  孫筱筱臉上毫不掩飾的表情變化，哪裡逃得過史蒂芬夫人那雙靈巧而精明的眸子。

  “有些事，由我來告訴你，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聲音裡早就沒了剛才開玩笑時的半分戲謔，孫筱筱側過臉，霎時間便迎上了那對嚴肅萬分的眸子。

  “關於祁昊和祁楓兩兄弟的事情，不知道祁昊有沒有和你說過，又或者是，你自己了解了多少呢？”

  “他從沒和我談起過他的家庭，不過社長和他之間是兄弟關系，這個事情前段時間也已經在黑米傳開了，現在大家都是知道的。”

  孫筱筱連連搖起頭，陸祁昊那個惡魔，整體把她關在衣帽間裡忍受著非人待遇，怎麽可能會坐下來和她促膝長談他的家庭，若真有那一天，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的。

  “之前不說可能是因為沒有交集，但你現在畢竟是祁楓的貼身助理，現在我又牽頭把你調進了紅酒的項目，有些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和你說清楚比較好。”

  面對史蒂芬夫人如此嚴肅的表情和語氣，孫筱筱自認不敢再吊兒郎當或是暗自分心，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從她心底緩緩升起。

  “其實，祁昊和齊楓雖是血親，但其實卻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渾身上下有如過電般，史蒂芬夫人的一字一句，深深烙進了孫筱筱的腦子裡，兀自僵直了身子愣住在那裡。

  “他們兩兄弟之間的感情不是那麽深厚，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麽祁昊要讓你做祁楓的助理，當然，這肯定不像他所說，是史蒂芬的意思，但我覺得對你和他而言卻是一件好事。按著祁楓的反應，他似乎也對你是他嫂子這件事並不知情……”

  “嫂子”兩個人傳到孫筱筱耳邊時，頓時她便斂回了思緒，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我想，或許祁昊是不想給你太大壓力，不過我認為這一切都對你及其有利。就譬如這次我把你調進紅酒小組，便是我和史蒂芬共同的意思，你的才華可以幫助我們讓黑米更進一步，而暫時隱瞞你的身份，一方面也可以讓你專心於工作最大程度的施展才能，另一方面，我想……”

  孫筱筱目不轉睛地盯著史蒂芬夫人，生怕遺漏掉哪怕一點的訊息。

  “我想，你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媒介，來改善他們兩兄弟之間的感情，也不一定。“

  “那麽……“

  猶豫了半天，幾乎快到嘴邊的話，心裡鬥爭了許久，終於脫口而出。

  “那麽他的母親和社長的母親……“

  “祁昊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現在陪在祁昊父親身邊的，是祁楓的母親。聽聞，祁昊和他父親以及繼母的關系，也並不太好。“

  送走史蒂芬夫人，天色已近遲暮，昏黃的猶如鹹鴨蛋蛋黃的太陽，歪歪斜斜掛在天幕的最西邊，努力想要擠出最後一點余光，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和往常一樣，出了黑米藝社大門，孫筱筱拉起襟口的拉鏈，團縮團縮身子，便朝陸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秋天的尾巴已然越來越短，一陣接一陣的冷風吹打到孫筱筱的臉上，竟驚覺有些刺骨，抬頭望一眼稀稀拉拉被風吹散了的幾片雲朵，冬天怕是也不遠了吧。

  有一下沒一下地數著腳下的步子，孫筱筱的思緒早已經飄回了一個小時前，和史蒂芬夫人聊天的那個時候。

  印象裡，那個和她有著同一張結婚證，卻連上面的合影都是ps合成的那個男人；本就和她沒有多大關系，卻因為一個荒唐的夜晚，而將她緊緊捆綁在一起的那個男人，那個自己本來應該喚作姐夫，現在卻生生變成了自己丈夫的那個男人；那個一再嘲笑和諷刺自己的出身，卻沒想到和她有些相同境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