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焰蕭這般說,皇上就是微微的笑了。
他的笑容給人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但無論是焰蕭還是嫵兒,都從這笑容中讀出了不對勁的意味。
焰蕭不說話,只是微微欠身,十分恭敬的等待著父皇的訓話。
片刻的沉默後,皇上才緩緩開口,“孩子,成就帝王大業,並不妨礙你跟心愛的女子此生廝守。這二者並不衝突,何況你母妃當日死的冤枉,朕始終耿耿於懷,難道你就不想為你母妃報仇嗎?”
不提起焰蕭的母妃,嫵兒還不那麽生氣。
一提起焰蕭的母妃來,嫵兒就隻覺得眼前的這個皇上惡心到了極點。他一邊將一個女人寵到了極致,等到那個女人出事後,他為了保住皇位,竟然任由那個女人被人殘害致死。時過數年,他從來不思復仇,到了今日,發現那女人的兒子已然羽翼豐滿,竟舊事重提,簡直是厚顏無恥到了極點。
天下間再無恥的人,也不會比他還無恥。
嫵兒在心裡暗暗的罵著,這個老家夥,要不是腦袋上戴這個龍冠,她說什麽都要動手將這個老家夥暴打一頓。
看不過眼如嫵兒,雙眸微垂,悄悄的看向了焰蕭。
與焰蕭比起,她和當年的謝貴妃,終究關系生疏,她聽到皇上如此惡心人的話,都已然氣成了這樣,焰蕭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
若是神態舉止上有所表現,會不會引得這個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麽印陰謀的皇上對他下殺手?
越是這樣想,嫵兒就越是擔心。
直到看清楚,焰蕭那張臉上,平靜的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般,她的心才安了下來。
焰蕭並沒有很快的答話,他似是陷入了對過去痛苦記憶的回憶中那般。
許久不言不語後,他才開口,“父皇,當日害母妃的,不正是皇后娘娘嗎?現如今,她為歹人擄走,不知所蹤,已是她當日造孽至深的報應,既是如此,兒臣又何須耿耿於懷。兒臣想,母妃若還活著,一定希望看到兒臣和心愛的女子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這亦是兒臣畢生所求,懇請父皇準許。”
焰蕭一而再再而三的請辭,並沒有換來皇上的恩準,他很有些無奈的揮了揮手,“孩子,太子之位,九五之尊關乎我雲朝國的未來,這件事情還是莫要輕易做決定的好。你帶著寧王妃回去吧,好好想清楚,三日後父皇再來問你的決定。”
他示意焰蕭帶著嫵兒離去,焰蕭和嫵兒都怔然了。
他們都以為,至少要有一番爭鬥,才能安然離開,誰想皇上竟是大發慈悲。
短暫的愕然後,焰蕭一手按住了嫵兒的脖頸,兩人就是一同皇上鞠了半個躬後,快速的退出了書房。
走出書房,焰蕭與嫵兒也不敢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畢竟這裡是皇宮,是權力鬥爭的漩渦,稍有不慎,就會喪命。
今日他和嫵兒驟然得幸與皇上,必然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若叫那些人發現,他和嫵兒竟是倉皇而出,像逃命似得離開書房,只怕他們日後在宮裡的日子會更難過。
擁著嫵兒,焰蕭的臉上寫滿了春風得意的笑容,任是誰都看得出,方才在書房裡,必然發生了十分有利於焰蕭的事情。
遠遠的,冥落很有些咬牙切齒的站在當場。
當日是他獻上了解藥,解了那個昏君身上中得巫蠱之毒,可他是怎樣回報自己的?
從未召見過,隨便丟了個救宅子,賞了些銀子,事情就作罷了。
旁人看他風光,殊不知他連那個裝了多年白癡和殘廢的寧王都不如。
該死的,這麽春風得意,你們就笑吧,反正也沒有多少時候讓你們笑了。
冥落在心裡暗暗的咒罵著,他身後不知何時,已然站了一個寶相莊嚴的胖和尚。
“阿彌陀佛,徒兒似乎心緒不寧,要知道中毒之人,最忌諱妄動真氣,次之則為肝火。我觀徒兒呼吸吐納,似乎兩者都動了。”
胖和尚雖然有些年紀,可卻也沒到得老年癡呆,會時常健忘的年紀。
他當然還記得,自己約束過這個徒弟,三日內不可離開他的府邸,需要靜養。
他當然也記得,自己這個徒弟派人來跟蹤了自己,被自己發現後,這個徒弟百般懇求,求得自己以藥物控制,讓他得以親眼看到事情的全過程。
胖和尚是忍痛答應下來的,對他而言,冥落是顆非常有用的棋子,若是這顆棋子出事了,那對他而言,可是大大不利的。
可眼前的情形卻是,不想辦法讓冥落出府,他就會立刻跟自己翻臉。
真是個難纏的棋子。
胖和尚一邊在心裡探著,一邊冒著冥落有七成喪命劇毒之下的風險,為他配了藥,讓他的身體可以自由活動。
冥落臨出府邸前,胖和尚對他是千叮嚀萬囑咐,可終究是放心不下,才跟了出來。
誰想這不跟出來倒還好,這一跟出來看到的一切,險些把他給嚇死。
也不知道這冥落是真的太相信自己的醫術,還是壓根不想活了,在那裡自尋死路。
分明告訴過他,不可動真氣,不可動肝火,這倒霉熊孩子居然又動真氣,又動肝火。
胖和尚這一提醒,冥落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他是真的被氣昏了頭。
待他調理內息,才發現被聚集在手臂上的黑氣,竟又有了隱隱爆發之態。
“師父……”
關鍵時刻,冥落也顧不得這裡是皇宮,就是痛苦的喊了一聲,而後雙膝一軟,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黑氣將冥落籠罩,胖和尚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妖異之色,“徒兒,既然這黑氣除不掉,不若就此為你所用。如此一來,你可成就百毒不侵之體,而你只要將這含有劇毒的黑氣操控好了,可以一招之內,殺十個焰蕭那般的高手。”
冥落想說話,可那黑氣彌漫下,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他想問問,操控這黑氣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從小在虎狼窩裡長大的他,從來不相信有什麽是可以不勞而獲的。
可這樣的話,他是再也問不出口了,他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相處了二十年的師父。
他在心裡暗暗祈求,師父不會害自己。
可理智卻在告訴他,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胖和尚見冥落沒啥反應,就是笑了笑道:“徒兒放心,此法於你,不會有任何損害,只是過程痛苦一點。索性此法的成功率是百分百,所以徒兒隻管放心,為師立刻帶你回府,晚些為師施法時,你只需要平心靜氣,不反抗不拒絕就好。”
冥落吃力的點了點頭,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徹底的失去了知覺。
夜幕愈發的深沉,這一路上焰蕭和嫵兒都沒有說話,直回到他們的住處,焰蕭才緩緩的開口,“真不幸,我們低估了皇上。只怕一個不小心,我們都會成為犧牲品。”
“不會,我們兩個聯手,誰攔得住我們,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嫵兒想說,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她可以求風婆婆帶著苗疆中人來插手此事。
苗疆巫蠱之術,天下無敵,縱然不能幫焰蕭奪得皇位,關鍵時刻保他一命,絕非難事。
焰蕭非池中魚,只要關鍵時刻讓他活了下來,日後他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和風婆婆的交易,是她心裡不能說的秘密。
她倏然的住嘴,而後搖頭,“是我烏鴉嘴了,不會到那種地步的。這一路,生生死死我們都走過來了,皇上難纏,我們就慢慢和他鬥。總之,我對你有信心,真的。”
“嗯。”
焰蕭緊緊的攥著嫵兒的手,就是歎了口氣,“如我所料不差,太子冥英,四皇子冥落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他在下一盤很複雜的棋,他們都是被率先擺放在棋盤上的人,時至今日,我們也被擺上去了。”
嫵兒在聽,聽得很認真,連連點頭後,她又搖頭,“可是事情不太對勁啊,一個人做一件事情,必然有他的目的。就像我們平日裡生活,早起打盆水來這樣無意識的事情,都是為了洗漱。何況是皇上處心積慮的布局,可我想不到,我們一個個被擺上棋盤,讓後死掉,對他有什麽好處。他不可能得到長生不老的丹藥,既然不會不死,皇位就要有繼承人。可放眼雲朝國,冥英是皇后之子,乃嫡長子,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所以他被弄失蹤了。冥落是四皇子,雖然生母出身不好,可卻在朝中甚有威望,極有可能在群臣的力薦下,被封為太子所以這會皇上要借你的手除掉他了。再說你,是昔日寵妃之子,當日已白癡殘廢之身份,尚被封為寧王,外人都道皇上對你寵極,今日你恢復正常,理當被立為太子。可你們都不是皇上心中屬意的人,真是奇怪,想遍了雲朝國皇室,都想不出那麽個合適的人。”
嫵兒這般說著,就是輕聲的歎了口氣。
有敵人不可怕,怕就怕你明明知道有個可怕的敵人,卻不知道他是誰,他在哪。
嫵兒皺眉,焰蕭的眉頭亦是緊鎖。
那個人,必然是這些年來,皇上極力保護的人。
可想遍了雲朝國皇室一十二位皇子中,竟真的想不到,誰可能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