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見二人的表情，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樣年份的人參，若是參幫發現的，肯定不可能交給新手去挖，必定是讓有經驗的老手挖，肯定不會出現這樣致命的損傷。

  若是生手在山上無意遇到人參，毛手毛腳地挖出來的話，上面都損傷的這樣厲害，參須偏偏還保存得這樣完好，基本可以說是不可能的。

  他剛才仔細觀察了一下兩處破損，根據他從小跟著家裡人學的經驗來看，應該是後期人為做成這樣，而並不是所謂的不小心挖壞了。

  許杏兒對人參並不怎麽懂，湊上去看熱鬧似的看了看，然後就一直在看山子的神色，聽他連聲誇讚，不免有些意動。

  榮皓軒喝了半天茶，這會兒也換過氣來，開口道：“這支參的確不差，入藥用是極好的，若是錯過著實可惜，杏兒姑娘以為如何？”

  許杏兒面露詢問地看向山子，見他神色有些奇怪，略一思忖開口道：“遇到這樣的人參，您能想著我家，我在這裡先多謝您了，不過買人參不是小事兒，我自己沒那麽多錢也做不了主，還是要回家問問大人才行。”

  榮皓軒想想似乎也是這麽個道理，對於鄉下人家，一支參的價錢可不是小數目，小孩子也的確做不得主，所以點頭道：“的確應該這樣，倒是我莽撞了。”

  “承蒙您惦記著就已經十分感激了，不管成還是不成，七夕之前我定給您個準確答覆。”許杏兒說罷起身告辭道，“今天時候實在不早，就不耽誤榮少爺的時間了，而且早晨出門時候也沒打招呼，再不趕緊回家怕家裡惦記。”

  “那我就不多留你們了。”榮皓軒沒有起身，隻對一旁的掌櫃吩咐道，“這支人參給許姑娘留到七夕。”

  掌櫃點頭應下，招呼夥計把人送出去，擦擦汗，看著匣子裡的人參心疼道：“少爺，好好兒的人參給弄成這樣，許姑娘若是要了也罷，好歹算是您想辦法謝人家的恩情了，許姑娘若是不肯要，那這一裡一外可得虧了十幾兩銀子啊！”

  “行了，都說我會把帳補上的。”榮皓軒略有些不悅地起身，“這東西你收好，別弄得人盡皆知的。”

  掌櫃拿他沒有法子，把人送出去以後，看著人參直嘬牙花子，心道，真是糟踐東西呦！

  許杏兒和山子出了向榮堂，徑直出城回家，路上忍不住問山子：“那人參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山子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她：“你覺得有問題？”

  許杏兒搖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我看你的神色也怪怪的，所以就沒說死要不要買，想先問問你怎麽看。”

  “你也跟著我學了一段時間了，雖然沒東西給你上手，但至少了解了不少東西，你先說說看。”山子有意考校地問。

  “那人參你也說是不錯的，所以年頭和藥效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許杏兒若有所思地說，“但我總覺得那人參損壞的有些不合常理，蘆頭和參體都挖壞了，偏偏參須卻保存的還算完好，你說呢？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山子聞言笑了，點頭道：“雖然沒看出什麽行內的門道，但至少觀察的還算仔細，腦子也不算笨。”

  “我本來就很聰明！”許杏兒衝山子做了個鬼臉道，然後又嚴肅起來，微皺著眉頭道，“你也覺得那人參有問題？榮皓軒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那人參我又不一定會買。”

  她想了想說：“難道他也是被人騙了？”隨即馬上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道，“不可能，就算他眼光不行，他家世代開藥鋪，店裡的掌櫃和夥計又不是吃素的，沒道理連人參都看不明白……”

  想了一大圈，著實想不通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後隻好扭頭看著山子，眨巴著眼睛求真相。

  “其實那人參也沒什麽大問題，只不過是可惜了好東西。人參挖出來的時候應該是完好無損的，算不得上品但也能稱得上是中上了，蘆頭和參體的損傷都是後來人為做出來的。”

  許杏兒聞言有些愕然，心道這不是自己往外扔錢麽……隨即想到剛才掌櫃那副心疼肉疼的模樣，若有所悟地說：“你的意思是說，榮皓軒故意讓人弄壞了人參，好賤賣給我？”

  山子微微斂起笑意，點頭道：“都聯系起來的話，應該是這樣沒錯。”

  許杏兒切了一聲，抬腳踢飛面前的一塊小石頭，撇撇嘴道：“這人還真是個敗家子，好端端的人參說弄壞就弄壞了，就算我沒收他之前送的謝禮，也用不著這麽拐彎抹角地想法子便宜我吧？”

  “那這人參，你打算要麽？”山子扭頭看著許杏兒問。

  “要！”許杏兒考慮片刻，點頭道，“反正如今人參已經被弄壞了，我不買他也要賣給別人，我又不會少給他錢，何苦便宜了別人。”

  “這倒也是。”山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過我要先回去問問大夫，看看我娘後續的用藥情況，把人參的品相跟他說說，若他說還需要繼續用人參補身子的話，那就肯定要買的。”許杏兒把事情都想清楚了，頓時覺得輕松不少，笑著說，“錢可以想法子再賺，人身子若是不養好了，以後想後悔都來不及。”

  “這話倒是沒錯。”山子點點頭，“最近我看嬸子的氣色比先前好多了，看來這大夫還是有些本事的，只要按時吃藥、別累著氣著，應該很快就會好的。”

  許杏兒微微垂下眼睛，歎氣道：“這毛病得了怕就是終身的了，我多受點累吃點苦都無所謂，我就是怕……”

  山子伸手拍拍許杏兒的肩頭，安慰道：“現在不都是在慢慢好轉麽，別自己嚇唬自己，嬸子還年輕，以後有得是好日子等著她過呢！”

  許杏兒很快收拾好情緒，重新恢復起鬥志，攥著拳頭揮了揮說：“所以我要好好努力，多多賺錢，讓我娘早點過上好日子！”

  “那就一起加油吧！”山子看著她亮閃閃的眸子，湧起一種莫名的感覺，是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整個心裡酸酸暖暖的。

  “是啊，你也得努力，要攢錢娶媳婦呢！”許杏兒見快到自家路口了，向前快跑了幾步，轉身邊倒退邊說，“明天我家要去姥娘家有事，所以沒辦法進城了，山子哥明天就不用過來找我了，忙了這麽多天，也該休息一天了。”

  山子剛要說話，面色忽然一緊，快步上前拉住許杏兒道：“你好好走路，倒著走摔倒了怎麽辦。”說著將許杏兒拉到自己右邊身側，自己則有些警惕地看向左邊。

  洪雲一臉陰沉地站在左側路邊，正冷冷地盯著這邊，見許杏兒朝自己看過來，便移開了視線，轉身鑽進身後的苞谷地，隨著漸小沙沙聲走遠了。

  許杏兒嘀咕道：“她家離我家挺遠的，在附近也沒有地，好端端的怎麽在這裡呆著。”

  “她眼神看得人直發毛，你平時自己小心點兒，誰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山子不放心地叮囑道。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許杏兒點點頭，“我最近都拘著桃兒不讓她到處亂跑，她還時不時地跟我抱怨不能出去玩兒呢！”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山子把許杏兒送到家門口說，“你跟三叔商量商量，再好好問問大夫，那人參的確不錯，若是今後還需要用人參入藥的話，還是買下來比較好。”

  “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跟我爹說的。”許杏兒衝山子擺擺手，“山子哥後天見！”

  許杏兒放下背筐，從水缸裡舀出兩瓢水倒進木盆裡，卷起袖子，先洗了把臉涼快涼快，然後浸濕手巾，擰得半乾擦著脖子和手臂。

  門簾子忽然一動，側面探出一個小腦袋，是桃兒在屋裡聽到聲音探頭出來看，見是許杏兒回來了，頓時彎了彎眼睛，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桃兒扭身朝屋裡看了看，然後趕緊鑽出來，扯著許杏兒的衣角讓她矮身，趴在她的耳朵邊說：“姐，二大娘來了。”

  許杏兒聞言心裡奇怪，也湊到桃兒耳邊輕聲問：“她來幹啥了？”

  桃兒的耳朵怕癢，頓時扭著身子咯咯笑起來，又趕緊捂著嘴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屋裡已經有人聽見了動靜，李氏的聲音傳出來道：“是不是杏兒回來了？”

  聽著她誇張的聲音，許杏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伸手撫了撫胳膊，挑起簾子進屋道：“是啊，天兒這麽熱，二大娘不在家休息，怎麽有空來陪我娘說話兒？”

  李氏看見許杏兒進屋，滿臉堆起假笑地說：“杏兒，今天村裡有人去我家串門，聽說你如今在城裡賣辣蘿卜乾，生意好得很，我早就說過，咱家這麽多孩子，就你是最聰明有闖勁兒的，今後肯定有出息。”

  “二大娘可別誇我，我擔不起。”許杏兒拿掃炕笤帚撲打撲打身上的土，一屁股坐在炕邊。

  “這話說得可不就生分了，咱們都是一家人，有錢也該一起賺才好，你看我如今在家呆著沒事做，你那做鹹菜的方子給我一個，我在家也做一些出來，咱們一起賣豈不好？”李氏見許杏兒油鹽不進的，隻好自己掀了底。

  許杏兒聞言心裡冷哼一聲，面上不露聲色地說：“二大娘這話說得，做鹹菜什麽的，我不過是個小孩子家，哪裡有那個本事比大人做的都好吃，不瞞你說，如今我不過是幫人做事，賺幾個辛苦錢罷了，哪裡有我說了算的。”

  李氏聞言眼珠子轉了轉，覺得許杏兒說的應該不錯，畢竟以前葉氏做的鹹菜自己也吃過，跟現在那蘿卜條根本不是一個味兒，許杏兒如今還沒有英子大，哪裡有本事弄出那麽好吃的方子來。

  想到這裡，她原本的假笑略微有些收斂，往許杏兒旁邊挪了挪身子道“我看之前買的蘿卜條和辣椒都是運來你家的，鹹菜也是在你家做的，辛苦了半天結果給人家賺了大頭，豈不是太虧了。”見許杏兒沒有什麽反應，繼續誘哄道，“你這丫頭，別跟你爹娘似的死木疙瘩，多長幾個心眼子，機靈點兒把方子學來，以後也用不著幫別人做事了，自己家賣錢……”

  許杏兒歪頭看向李氏，忽然道：“二大娘，你眼睛怎麽這麽紅啊？”

  李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眨眨眼睛，又抬手揉揉，呆愣愣地問：“許是昨晚沒睡好？今天出門的時候你二叔也沒說啊！”

  許杏兒冷笑一聲，嘲弄地說：“二大娘，眼紅是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