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來賣辣蘿卜條，許杏兒沒敢多帶，但很快就賣光了還是讓她喜出望外。

  外面人多眼雜，她也不敢數錢，隻把銅錢倒進葉氏給她縫的布袋子裡，抽緊袋口的布條，放在背筐裡，又用東西壓在上面。

  摸著荷包裡還有十幾文錢，她便笑著說：“山子哥，咱們也找個地方吃飯吧。”

  話落沒聽到山子答話，回頭一看，四個十七八歲年紀、看起來像小混混模樣的少年，已經把自己和山子團團圍住。

  山子挪動腳步將許杏兒擋在身後，盯著那幾個人的舉動，拳頭已經在身側握緊。

  “不好意思，辣蘿卜條今天賣光了，幾位小哥兒想要的話明個兒趕早吧！”許杏兒直起身子，笑裝無事地說，希望能夠盡量息事寧人。

  榮皓軒這會兒，正在茶樓裡對著辣蘿卜條運氣，剛才吃了兩口，已經辣得鼻尖冒汗、眼圈泛紅，但又實在忍不住想要去夾。

  “死丫頭，弄那麽辣做什麽！”榮皓軒自言自語道，扒了一口飯，到底沒忍住又夾起一根蘿卜條放進嘴裡，登時辣得嘶嘶哈哈，抬頭一個勁兒地倒吸氣。

  他趕緊又扒了兩口飯，這才稍稍緩解了嘴裡的辣味，下意識地扭頭朝外看去，就瞧見不遠處圍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似乎出了什麽事情。

  “細辛，你去看看，那邊怎麽了？”榮皓軒瞧著那邊似乎是剛才許杏兒待的地方，不由得關注起來。

  細辛墊腳瞧瞧，也有些拿不準地說：“爺，似乎是幾個混混鬧事。”

  榮皓軒放下筷子，也起身墊腳張望，見許杏兒果然在那邊混亂的中心裡，心裡琢磨片刻，一甩袖子道：“咱們過去看看！”

  “爺，這可萬萬使不得，今個兒就咱倆出門，連個家丁都沒帶，咱們就算去了也頂不上用，若是傷了您可如何是好。”細辛連忙連勸帶攔，說什麽也不肯讓榮皓軒下樓，若是少爺再出一星半點兒的意外，自己一家子的命都不夠賠的。

  榮皓軒聞言收住腳步，摸著下巴沉吟，不知道是否把細辛的話聽進去了。

  下邊此時已經鬧將起來，四個混混借口就想吃蘿卜條，怪許杏兒不等他們來買就賣光了，硬要許杏兒賠他們些錢兒才能了事。

  許杏兒知道這種人難纏，心道之前還特意去交了保護費，雖說只有五個銅板，但難道是乾拿錢不管事的麽？她一邊陪著笑臉說話，一邊轉著各種想法，看看能不能想出穩妥的脫身之法。

  小梅原本在另一邊，正在給人夾鹹菜，見狀趕緊收了錢過來，陪著笑說：“幾位哥兒，我們是一起的，我這裡還有蘿卜條，送您一碟嘗嘗，我妹妹第一次出來賣東西不懂事，您別跟她置氣，壞了吃飯的胃口就不好了。”

  許杏兒沒想到小梅非但沒有遠遠躲開，反倒主動過來幫忙，還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登時感動不已，心道這個朋友自己是交定了。

  四個混混本就是來找事的，如何會輕易罷手，領頭之人接過梅子遞過去的碟子，拎起一條蘿卜乾嘗嘗，“呸”地一聲吐到地上，隨即連蘿卜乾帶碟子一起摔在地上罵道：“你個小娼婦，以為爺沒吃過蘿卜條麽，這麽難吃的東西也敢讓爺嘗！”

  “大哥，我看今天不給她們些顏色看看，她們就不知道這一片兒誰是老大！”後面的跟班唯恐天下不亂地說。

  “就是就是！”另外兩個人也都隨聲附和，其中一個更是性急，直接上手要打。

  山子趕緊把小梅也扯到自己身後護住，心道今天的事是不能善了，也挽起袖子準備動手。

  許杏兒也悄悄把錢袋子套在手上，攥緊了袋口，這袋子葉氏縫了雙層，布料厚實針腳也細密，十分結實，若是真打起來，倒也算個趁手的家夥事兒。

  小梅臉色有些發白，她一直在這邊賣鹹菜，自然認識眼前的幾個人，都是這條街上的混子，雖說翻不起什麽大浪來，但也常在周圍討要些銀錢，他們一般隻欺負新來擺攤的，從不動鋪面或是老攤位，所以這邊的地頭龍是不會出頭的。

  她拉著山子的衣袖勸道：“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不然就不好收場了……”話還沒說完，袖子已經從手中抽出。

  混混那邊先動了手，山子身子右閃躲開一拳，右手順勢出拳，正中動手之人的下頜。

  對方被打得嘴角流血，呸呸連吐了幾口帶血的唾沫，氣得哇哇直罵。

  氣氛登時緊張起來，幾個混混全都圍上來動手。

  許杏兒挽緊手裡的錢袋，出其不意地掄起，正中最近那人的頭側，那人哼都沒哼就躺倒在地了。

  幾個人動作一滯，都有片刻的發愣，誰也沒想到許杏兒會這麽彪悍。

  “我操！”一直被稱作大哥的混混頭子火氣上湧，也顧不得自己在這裡鬧場子是否合規矩了，一擺手喊，“給我往死裡打！”

  山子和許杏兒幾乎同時微弓起身子，做好閃躲攻擊的準備，既然已經動了手，不管死活都只能先打了再說。

  “都住手！”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忽然有人厲聲呵斥，“竇波，你小子皮癢癢了是麽？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輪得到你在這兒撒野！”

  梅子聞言吃驚，掩口輕呼：“韓爺……”

  許杏兒聽出說話的人，就是剛才鋪子裡倒三角眼之人，但絲毫沒有松懈，依舊緊繃著身子，捏緊手裡的錢袋，隨時準備應對各種情況。

  幾個混混看見來人卻是渾身一震，根本沒想到竟然會驚擾到地頭蛇，頓時沒了剛才的氣焰，放下拳頭小心翼翼地退後幾步站定，表示不會再出手。

  山子神色狐疑地朝幾個人打量一圈，然後回頭先低聲問許杏兒：“沒事吧？”

  許杏兒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這才扭頭看向來人，躬身道：“韓爺！給您添麻煩了！”

  “你們來做生意，既然拜過我的家門，交了銅板，那打你們就如同打我的臉一般！”韓爺負手而立，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他面無表情地抬眼掃視，周圍頓時鴉雀無聲，站著的三個混混也都噤若寒蟬。

  周圍看熱鬧的人，早已經在韓爺出現的時候就都散開了，都怕一不小心引火燒身。

  竇波此時心裡也在打鼓，平時來了新人他們都會去揩些油水，自然也會起些小衝突，但只要他們做得不是太過分，韓爺和他手下的人，都壓根兒不會干涉，今天這是怎麽了？
  韓爺雖然過來干涉，但他並沒有對幾個混混多加責難，眼睛斜了一下，道：“還不走？等我請你們吃飯？”

  “是，是，韓爺恕罪，我們這就走。”竇波哪裡敢跟韓爺叫板，態度恭恭敬敬的，示意兩個跟班抬起地上還昏迷不醒的那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韓爺這才把目光投向許杏兒和山子，皮笑肉不笑地朝身後說：“榮少爺的這兩位朋友，倒是有些意思。”

  榮皓軒走上前，故作成熟地拱拱手道：“今個兒的事，多謝韓爺！”

  “小事一樁，榮少爺客氣了。”韓爺也微微一抱拳，跟榮皓軒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榮皓軒努力做出面色如常的樣子，但畢竟還是年輕，眼角眉梢掛著掩飾不住的得意，眉梢微挑地看向許杏兒，一臉邀功請賞的炫耀模樣，咳嗽清了清嗓子後道：“進城來做生意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看，若是我再晚來一步，豈不就要出事了麽！”

  “我們不過是小本生意，貼補家用罷了。”許杏兒沒想到解圍的是榮皓軒，看見他的孩子氣模樣又不免搖頭，把錢袋從手上接下來收好，這才說：“多謝榮少爺路見不平，如此一來，咱們各救對方一次，也算是互不相欠，榮少爺以後也不用對前事再多加掛懷。”

  見許杏兒一副急於撇清關系的模樣，榮皓軒剛才心裡的得意，頓時涼了半截，不甘心地說：“這片地方是韓爺的地盤，今天既然打過了交道，以後你在這裡做生意肯定會順遂許多，那些混混也肯定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放心。”

  許杏兒這會兒心情平複了不少，語氣也不似剛才那麽生硬，臉上露出了些笑容道：“今天多虧了你，我也沒什麽好謝你的，你若是不嫌棄，明個兒給你帶些蘿卜條過來嘗嘗鮮。”

  “我送你謝禮你不要，如今卻要送我？”榮皓軒雖然挺想要蘿卜條的，但嘴上卻忍不住嘟囔道，“你還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許杏兒瞥他一眼說：“我送你辣蘿卜條，那是我自己采藥賺錢買回來，自己一點點做出來的，我想送誰自然可以送誰。你的那些謝禮，還不都是從家裡搜刮的，你不過動動嘴皮子，我為什麽要收！”

  榮皓軒被她說得語塞，張了張嘴沒想出改怎麽反駁，隻好跳過那一段直接道：“那可說好了，明天要記得給我帶蘿卜條。”

  “轟隆隆……”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

  小梅在一邊都有些看傻了，聽到這聲音才“哎呦”一聲，抬頭看看遠處的天色說：“六月的天、娃娃的臉，這怕是要下雷陣雨了，你們現在回家肯定要被澆在半路上了，還是先去我家避避雨再走吧？”

  山子也抬頭看了看天色，對小梅的話表示了認同，然後扭頭看向許杏兒，征求她的意見道：“快大暑了，雷陣雨比較多，但是時間都比較短，要不咱們先避一避？”

  許杏兒本來就覺得小梅人很不錯，有心跟她往深裡交，所以就欣然點頭，一邊收拾著碗碟一邊說：“小梅姐，那我們可就不客氣，去你家打擾了。”

  “這麽客氣幹啥！”小梅說罷也要去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才看到榮皓軒還站在一邊，見他面色有些不渝，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麽處置才好，總不能也邀請到自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