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

  “可是韓從玉那天在醫院啊。”那也說道。

  “準確地說是那天上午在醫院。”艾凌說道，“更何況，她有沒有去向陽花幼兒園，都撇不清乾系。”

  “因為她開車時還帶了一個人？”那也問道，“那個人究竟是誰啊？”

  艾凌說出了其中的故事，二十三年前，向陽花幼兒園還在營業，雖然學生不算多，但也是周圍唯一一家幼兒園了。幼兒園裡有一個叫馨馨的小女孩，在老師眼中，她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幾乎在幼兒園裡所有的事情老師都會手把手教她，但她反反覆複好幾次也弄不懂老師的意思。只要老師一會兒沒在她身邊，她就開始自顧自地玩，不在乎老師，也不在乎其他的小朋友。

  一系列的異常，讓幼兒園的老師覺得不對勁，他們私下裡聊起馨馨，總覺得她的智商要比一般的孩子低一些，甚至完全沒有學習的意識，在孩子之中，顯得格外笨拙。

  老師叫來了孩子的父母，才知道孩子自小和爺爺奶奶長大，也是前段時間回到家裡，發現孩子有些異常，比其他小朋友要遲鈍，才帶到了自己的身邊。老師委婉提醒了馨馨的爸爸媽媽，他們也表達了同樣的擔憂，並接納了老師的意見，說會抽空帶馨馨去醫院檢查一下。

  但還沒等馨馨父母抽出時間，悲劇就發生了。馨馨在午睡時間和別的小朋友發生了衝突，她爬下了兒童床，伸手把那個小朋友從床上拽了下來，頭先著地，孩子就這麽沒有了。老師們聽到動靜才趕了過來，他們事後解釋，以為孩子們都睡著了，所以才沒人留下來看守。他們趕到的時候，馨馨正站在那個出事的小朋友身邊，對她拳打腳踢，小朋友的胳膊上還有著牙印。

  老師們趕緊抱開了馨馨，這才發現小朋友已經不在了。當時休息室內有三個已經醒過來的孩子，但他們看起來被嚇壞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師們立馬報了警，警方也認定這事是馨馨做的。

  去世小女孩的父母帶著家人來幼兒園鬧事，想要討一個說法，家長們也紛紛把自己的孩子接回了家，換了個幼兒園，向陽花幼兒園也就因此關了門。馨馨這件事，沒有人能證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在場的幾個小朋友包括馨馨自己，都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這讓警方和她的父母都很為難，再加上去世小女孩父母不依不饒，這件事就一直在鬧。馨馨父母一直想要補償他們，但是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孩子的命，馨馨父母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也只能打罵皆忍。

  可能是認清了現實，他們收了一筆賠償款後，就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地方。加上安城發展越來越快，很多人都去市裡尋找發展的機會了，這裡漸漸就冷落了。但是，馨馨一家在住在附近。說是附近，其實也不近了。

  馨馨自從案發以後精神越來越不好了，一方面可能是失手殺死小朋友帶來的心裡陰影，另一方面，自從她回到家裡以後，為了防止她再出什麽亂子，保護外人，也是保護她，她的父親就一直拿鐵鏈把她鎖在家裡。只是每天傍晚的時候，松開鐵鏈，帶她出去散散步。她最喜歡散步的地方，就是已經破敗了的向陽花幼兒園。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一群人喜歡來向陽花幼兒園探險。雖然前幾次都沒有遇上，但馨馨和父親還是發現了有人潛入的痕跡。本來只是以為是附近的學生，跑過來玩，看著這裡荒涼、人跡罕至，好奇心重，過來看看裡面有什麽。好在來的次數還少，馨馨也沒怎麽碰見過他們。

  直到有一天，傍晚時分下起了雨，馨馨和父親隻好推遲了散步的時間，兩人往幼兒園的方向走去，半路上又下起了雨，馨馨的父親覺得一時間也停不了，便勸馨馨回家，第二天再來。但是馨馨不同意，每天出來走走已經是她唯一的奢望了，她父親也不好再阻攔她。所以便讓她往幼兒園去，自己小跑回家拿傘。

  可偏偏就出了事。幼兒園裡的水和電早已經停了，天也漸漸黑了下來，馨馨躲進了漆黑的屋子，聽見了裡面的動靜。她看了看幼兒園大門處，看不見自己父親的身影，但是她能聽見裡面的聲音，是一個女孩子的嗚咽聲。

  馨馨鼓起了勇氣，走進了建築，順著聲音走到了一扇門外，門已經從外面被鎖上了。她趴在了門上，聽著裡面的聲音，確實是一個女生，她似乎已經累了，隻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馨馨鼓起勇氣和裡面的人對話，對方一聽見聲音，立馬告訴她，自己被關在了這裡，出不去了。馨馨來到隔壁的教室，撿起了地上的石頭，用這曾經擊破玻璃的石頭擊打了門上的鎖。嘗試了幾次後，門鎖被打掉了，馨馨拉開門，裡面的女生一下子衝了出來，撞倒了馨馨，然後她一直道歉。馨馨這才知道她叫韓從玉，是安城大學的一名大學生。

  韓從玉自從參加了白浪城市探險俱樂部以後，對俱樂部裡的活動十分感興趣，那時候正好上一任組織者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太多時間投身於俱樂部中，韓從玉就報名參與了組織者選拔。經過一系列考核後，最後一項就是被扔在了這個向陽花幼兒園裡。她被帶來時是蒙著頭的，當她掙脫了綁著手的繩索時，發現天已經黑了。她害怕極了，想要開門卻開不了，房間裡又沒有窗戶，她以為自己要在這裡過夜了。

  沒想到遇上了馨馨，馨馨看起來天真無邪的樣子，讓韓從玉安定了下來。她和馨馨閑聊時，才知道馨馨經常傍晚時來這裡散步，還好因為下雨出門晚，要不然可能還遇不上她。

  沒多久，馨馨的父親就來了，聽完馨馨的講述，他帶著韓從玉回到了家，並且騎摩托車送她回了學校。韓從玉本來想讓他送到方便打車的路口就行了，但馨馨的父親很堅持，說這麽晚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單獨出去，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韓從玉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學校，她卻徹夜未眠。她思忖著，明天上午俱樂部那邊就會有人聯系她了，如果她成功出來了，就等於獲得了這個組織者的位置。韓從玉決定隱瞞別人幫她通過考驗的事，準備接受組織者的位子。據韓從玉說，她不想再有其他人經歷這種沒有意義的考驗了，也不想再有人去打擾馨馨的最後一片淨土。

  韓從玉就這樣成為了城市探險活動的組織者，她時不時還是會在傍晚去向陽花幼兒園和馨馨聊聊天，和她一起玩，韓從玉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馨馨更加天真、單純的人了。在這裡，也算是她對社會的一種逃避吧。

  每次見面後，韓從玉總是會去馨馨家裡吃飯，馨馨的媽媽腿腳不太好了，但是廚藝還是很好的。吃完飯，馨馨的爸爸也會騎車送她回學校。這讓韓從玉的生活，多了許多的溫馨。

  當然，她也注意到了馨馨的異常。馨馨看起來有些遲鈍，那種單純和天真並不正常，她既不上學，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她的腳腕處還有一圈一直好不了的烏青。馨馨的爸爸偷偷告訴她，馨馨的腦子不太好，讓她不要在意。

  韓從玉說，她永遠忘不了馨馨爸爸說這話時的表情。那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痛苦，也讓韓從玉明白了那烏青的來源。韓從玉就這樣成了馨馨唯一的朋友。

  好景不長，一些曾經申請過組織者職位的成員，他們不滿於接受一個女大學生的管理，更是懷疑其中有許多油水可撈，紛紛想要再次嘗試挑戰，都被韓從玉一一拒絕了。原本城市探險活動的組織就不頻繁，不需要那麽多的人來當管理者。

  這些人並沒有放棄，他們開始散布謠言，說韓從玉一個女孩子，怎麽可能在許多有戶外經驗的男性都失敗的情況下，成功離開呢？就算暴力打破了鎖住的門，大半夜想要從荒郊野外回到市中心根本不可能。所以他們質疑韓從玉是否真的通過了考核。

  韓從玉並沒有把他們的閑言碎語放在心上，反而一門心思地把活動組織好，漸漸地，這些人也就住了口。但他們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們一直想找到考核所在的那所廢棄幼兒園，但幼兒園的位置是極其保密的，他們也一時沒有辦法。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成員偷偷跟著韓從玉，跟到了向陽花幼兒園，他偷偷看見韓從玉和馨馨在一起聊天，大致也就猜到了，韓從玉能夠順利離開，可能是有人幫助她。但是苦於沒有證據，第二天，他叫上了其他幾個人，一起去了向陽花幼兒園，在那裡等到了馨馨和她的父親。期間，馨馨的父親出去抽煙的時候，幾個人衝了進去。

  突如其來湧入了一群人，馨馨被嚇得不輕。她平時就沒見過幾個人，像韓從玉，在她面前還一直是溫和的形象，但眼前的幾個人看起來面目猙獰。他們拿著手機錄音，逼問馨馨是不是她放出了韓從玉，還送她回了家。馨馨受了極大的衝擊，一時說不出話來。幾個人急了，再過一會兒，馨馨的父親就要回來了。商量之下，他們派出了一個人去拖住馨馨的父親，剩下的人把馨馨帶去二樓。

  剩下的人見逼問不出什麽，便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用燈光在馨馨臉上一遍又一遍地閃著。只是他們越逼迫，馨馨越是說不出話來。

  最後有人出了主意，讓馨馨跟著他們念，他們說什麽，她重複就行了。但馨馨似乎並沒有理解他們想幹什麽，當他們說完話後，馨馨還是看著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然有人發了火，馨馨一下子哭了起來，她不停地掙扎，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她的身上，還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所有人都在撕扯著馨馨，馨馨的哭鬧聲漸漸變成了小狗一般的嗚咽聲。她漸漸不再掙扎了，而是借著窗戶滲進來的光，看清了每一個人的臉。近在咫尺的臉，扭曲著，他們的手在她身上亂抓，這些人，儼然已經在月圓之夜變成了怪物。

  過了許久，他們才一個個松開了手，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逼著馨馨錄音。就在他們拿不定注意的時候，馨馨抓起了身邊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被咬的人吃痛不已，抓起手機朝她的頭砸去，一下，兩下，三下，馨馨都沒有松口。眾人上來幫忙，終於把那人救了下來。

  也就是這時，馨馨看著窗外皎潔的明月，衝破了的窗戶，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父親聽到了動靜，跑了過來。而這幾個人，也都嚇得拔腿就跑了。

  馨馨的父親抱著她的屍體哭了好久。

  韓從玉再來的時候，沒有見到馨馨，便去了她的家裡。馨馨的父親告訴她，馨馨不在了，他和妻子找了個地方，已經讓她入土為安了。

  在韓從玉的再三逼問下，馨馨的父親才說出了那晚的詳情。馨馨死了，是被人害死的。但是他卻沒有報警，他認為這是馨馨在償還小時候的債，更重要的是，就算報警了，也換不回人了。就像那個小朋友的父母一樣，再怎麽賠償他們，活生生的孩子沒了就是沒了。他現在什麽都不想了，隻想和老伴一起，了此殘生了。

  韓從玉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這麽久以來，她已經把馨馨當做最好的朋友，最真摯的朋友。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在一次聚餐上，韓從玉看見了孔東東手臂上的牙印，他一向都是穿長袖的，要不是那天聚餐吃火鍋，火鍋店的空調又不給力，他是不會卷起袖子的。韓從玉想起了馨馨爸爸提起過的，馨馨死的時候，嘴裡有血。而在座的羅勇超也在群裡質疑過韓從玉是不是在考核時有人幫忙。

  火鍋的香氣四溢著，韓從玉卻一口也吃不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