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敏泰趕到的時候一片茫然,兩個女的橫躺在河邊的地上睡了過去,還好周圍沒人,不然可能就要上社會新聞了。他搖了搖那也,那也翻了個身,手還在空中揮舞著,艾凌倒是一喊就醒了。她坐了起來,看著敏泰,還有些迷茫,“幾點了?”
“下午三點四十三。”敏泰看了眼手機,又指了指滾到了一邊的那也,“現在怎麽辦?”
艾凌掏出手機,孫小華那邊還沒有消息,也是,這下子,因為程東東的證詞,所有人都要被帶回去重新詢問了。艾凌看了看那也,想起來她昨晚一夜沒睡。“叫醒她吧,我們去程沅家裡。”說完,就給孫小華打了電話,孫小華立即安排了趙啟之在小區門口等他們。
那也被叫醒的時候,還有點起床氣,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睡在河邊,毫無意識地跟著敏泰回到了車上。那也見到艾凌已經在看手機了,她感覺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但是清醒的意識還沒有傳到肢體,她依舊是氣呼呼的樣子。
艾凌瞥到了她迷茫的眼神,渾身還散發著不好惹的信息,艾凌放下了手機,“還好今天是陰天,不然你現在就跟條鹹魚差不多了。”
那也立馬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艾凌,卻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口。直到當天晚上,那也躺在床上才想到,明明在河邊是艾凌先睡的,她恨不得立刻去敲艾凌的房門,把這句反駁說出口。但此時的那也,只能氣呼呼地扭過頭看著窗外。
趙啟之已經等在了小區門口,敏泰停好車後,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程沅的家,也就是案發現場。艾凌站在客廳裡,屋子的結構並不複雜,一進門就是客廳,一邊是廚房,一邊是陽台,對面是兩個房門相對的臥室,臥室中間還有一個洗手間。而主臥,也就是程沅的房間,也帶有一個小的洗手間。
艾凌轉過身,說道:“這樣,我們來複盤一下當時的情況。那也,你是程東東,敏泰,常顯。小趙,你和程沅的身材差不多。剩下的我來。”眾人點了點頭。
“首先,程東東進入房間,開始找被程沅藏起來的情書。”
那也開始裝模作樣地在屋子裡找東西。
“然後,常顯還有蘇遠清來了。”艾凌說著,站在了敏泰身邊,“程東東躲進了衣櫃,那也你就站在衣櫃邊就行了。”
那也點點頭,走入了臥室。
“第一個問題出現了,我們來是幹什麽的呢?”艾凌看著敏泰問道。
“沒錯,已經聯系上了姚北望,為什麽還要親自來呢?”趙啟之也很疑惑。“而且,程東東說他們好像也在找東西,他們在找什麽呢?”
艾凌搖了搖頭,也想不通。
“接下來,我們找到了程東東。”艾凌剛走進臥室,就看見那也像是罰站一樣站在櫃子邊,“程東東,出來吧。”說著拉開了衣櫃,仔細看了看裡面,除了有些凌亂,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們問過程東東了,他說自己脫了鞋子躲進衣櫃裡的,鞋子一直抱在懷裡,所以衣櫃裡只是有些亂,並沒有留下鞋印。”趙啟之說道。
艾凌點了點頭,關上了衣櫃,繼續說道:“情書在我們手上,程東東很緊張,這時候聽見了腳步聲,情急之下,程東東和常顯要一起躲進床底。”
敏泰和那也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麽。
“程東東說自己順手拿了放在桌子上的冰錐,就說明當三人又回到了客廳。”一群人又回到了客廳,艾凌盯著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個果盤,冰錐原來是被放在這裡的嗎?茶幾的高度僅及膝蓋,桌面上也沒什麽別的東西,程東東真的可以悄無聲息地拿走冰錐嗎?冰錐,現在就是艾凌的第二個問題。
“給。”艾凌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筆,遞給了那也,“去床底下吧。”
“啊?”
“我來吧。”趙啟之小心抬起了床板。艾凌蹲了下來,“當時指紋是在哪裡采集到的?”
趙啟之指了指靠近邊角的地方,“這裡有個指紋。其他的都被擦掉了。”
艾凌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的功能,照了照床底。
趙啟之也蹲在艾凌身邊,說道:“這裡面的灰比較多。稍等一下。”他掏出了手機,“孫隊的電話。”說著起身起客廳接了電話。
那也和敏泰走上前,也往床下看去。
趙啟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剛剛孫隊說,常顯記不得案件發生前後的事情了。”
“唉?”蹲著的三人同時回頭,看向靠著門框的趙啟之。
趙啟之點點頭,“聽說他崩潰了,他說自己在床下的時候暈了過去。然後是被程東東和蘇遠清叫醒的。他完全不記得在床下發生了什麽。”
“這麽大的事,怎麽能忘?”敏泰有些不相信。
“別忘了,程東東說過,自己拿字典敲了他的腦袋,然後他就昏過去了。”趙啟之說道。
“現場那本字典的照片,有嗎?”
“有,我找一下,給。”
艾凌看見手機上的照片,是一本紅色硬殼的字典,雖然不大,但也很厚。字典的封面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凹陷,艾凌往後翻著,看著不同角度的字典照片,又看了看床下。她站起身,把手機還給趙啟之,“小趙,程東東關於王桂江、蘇遠清和程沅見面時的對話內容,說得很模糊。你讓孫隊長好好詢問一下,屋子這麽小,他們未必聽不見。還有,讓你同事看一看,這本字典是不是少了一頁。”
“少了一頁?”趙啟之有些疑惑。
“我也只是猜測。這本字典應該不是原本就在床下的,我懷疑,這本字典才是程東東帶下去的。而冰錐,可能是常顯帶下去的。”
“啊?可是字典上是有灰塵的啊,這下面的床板也有字典放置的痕跡啊。”
“木板上的痕跡有可能是字典在表面來回摩擦留下的,字典側面的灰塵有可能是被人抹上了灰塵。你看,字典是硬殼封面,封面要比正本面積要大,上面、下面和側面都有一部分凸出的地方。如果是長期放置在積灰的地方,接觸木板的硬殼封面朝上的部分,會積有灰塵。但從圖片來看,還是很乾淨的,特別是上下兩側,完全沒有灰塵的痕跡。”
趙啟之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人想要偽裝這本字典原本就在床下的假象。這麽說的話,就是程東東了。”
“啊?”那也也站了起來,“程東東為什麽要在這件事情上說謊?誰帶下去的重要嗎?”
“重要。”趙啟之搶著回答了,“誰帶下去的,上面有誰的指紋就合情合理了。”
艾凌點了點頭。
“你懷疑,是程東東嫁禍給常顯的?”那也問道,“這有一個問題啊,程東東並不知道常顯會失憶啊。我的意思是,程東東不會傻到以為敲了常顯腦袋一下,他就能失憶了吧?只要常顯沒有失憶,程東東的謊話根本就圓不上。”
“沒錯,所以,要先知道常顯失憶。”
“哦。”那也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程東東後來和蘇遠清一起回來叫醒常顯的時候,發現了常顯失憶,才編了謊話?”
“差不多吧。”
“程東東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的意思是,他這樣做一定是為了把嫌疑推給常顯,那程東東就是凶手,既然他是凶手,為什麽在不知道常顯失憶的情況下還冒險和蘇遠清一起回來呢?萬一常顯是清醒的,他和蘇遠清對付一個小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吧,到時候一報警,程東東不就完了嗎?”
“對,你說得沒錯。”
“所以,為什麽呢?”那也問道。
“只能說明一件事,程東東心裡清楚,常顯也脫不了乾系。所以他才會跟著蘇遠清回去。如果我沒猜錯,這就和程沅有關了,確切的說是程沅和前妻以及女友的兩段對話有關。對話內容刺激到了床下的兩個人,讓他們產生了矛盾或者什麽,結果殺死了程沅。程東東一氣之下,敲了常顯的腦袋,逃了出來。結果出門遇上了一直等著的蘇遠清,蘇遠清一定是要挾著程東東和她一起回去,但是程東東此時已經不怕了,他心裡清楚,他們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但沒想到,常顯失憶了。程東東就順勢把全部責任推給了常顯。常顯也就迷迷糊糊地以為自己一怒之下就殺了程沅。”
“好,說得通。但是,你為什麽斷定程東東也參與其中了呢?還有冰錐和字典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覺得少了一頁?”
“剛剛小趙也說了,冰錐上檢測出了指紋。程東東今天之所以反應這麽大,就是因為他媽媽王桂江告訴他今天要檢測指紋,估計隨口提及了凶器吧。所以程東東今天這一出,就是為了讓我們相信,他的指紋出現在冰錐上是因為他拿進床板下的。假設他沒有撒謊,冰錐最開始在客廳的茶幾上。當時的情況應該是二對一,你覺得蘇遠清和常顯兩個大人會允許他帶著冰錐下去嗎?茶幾的高度不到膝蓋,果盤放在遠離沙發的一側。無論程東東是站在客廳的茶幾旁,還是坐在沙發上,這個動作幅度,我不相信另外兩個人看不到。相反,常顯帶下去就合情合理,他用來防身,畢竟程沅回來了,要對付他們父子倆,還是有些難度的。我猜,蘇遠清當時是想帶程沅出門,因為程沅約了王桂江晚些時候在家裡見面,就拒絕了蘇遠清。蘇遠清計劃失敗,隻好在門口等著。所以,冰錐是常顯帶下去的。”
“冰錐是常顯帶下去的,最後卻檢測出了程東東的指紋,這種情況下,程東東就脫不了乾系了,所以他必須說冰錐是他帶下去的,是嗎?”那也問道,“那字典呢?”
“字典是程東東帶下去的,他怎麽趁兩人不注意的時候扔下去的我還不知道,但是,我猜裡面少了一頁。不管是帶下去的人,還是殺了程沅的人,冰錐上應該布滿了指紋才對,但卻只有兩個不完整的指紋。只有一個可能性,冰錐後來被人擦拭過。床板下沒有任何東西,血已經開始往下滲了,此時的常顯已經昏過去了,程東東想要擦掉指紋,又不能讓自己的衣服上留下血跡,只能從字典上撕一頁紙了。”
“那為什麽不扯著常顯的衣服去擦呢?”
“有可能常顯的衣服不好拽,有可能當時他並不知道常顯失憶可以嫁禍給他,所以沒有用常顯的衣服吧。可程東東離開時,可沒有忘記把字典在灰塵上蹭一蹭,甚至還造成了字典原本就在床下的假象。”艾凌說著搖了搖頭。
那也看向了床板下漆黑黑的一片,那天晚上發生了這麽多事嗎?
“小趙。”艾凌對趙啟之說道,“麻煩你轉達一下孫隊長,讓他注意一下,是不是有相關的證據。我還是覺得,程東東不會那麽無辜的。現在,也只有詢問過程中,幾個人說法的出入,才能作為打破程東東謊言的關鍵一擊。”
“我知道了,我先就去聯系孫隊長。”趙啟之朝三人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艾凌轉身回到了床邊,看著床板下的陰影,黑暗,在床板合上的瞬間,就會吞噬裡面的一切。
那也還有些懵,短短十幾分鍾,艾凌幾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假設,她想起了和程東東單獨相處的時候,年輕而內斂的孩子,對著未來還有些茫然和無奈,他時常躲避的眼神,就連嗓音裡也透露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感傷。現在,都消失在黑暗裡了。艾凌說得沒錯,她在這個案件裡缺乏應有的客觀和理性。有時候,對手要比想象中狡猾得多。
敏泰有些不安,他扭頭看著望向深淵的兩人,他突然感到一陣害怕。有時候,真相也挺讓人毛骨悚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