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一六）
  悲痛欲絕的牧曉蘭伏在桌子上哭泣著，齊知然也無可奈何，他大致明白了，牧蒼茫和她之間，還有不小的隔閡，以至於母子倆看上去那麽疏離。不管怎麽說，兒子也是母親的心頭肉，突然遇害，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與此同時，一個微微有點駝背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他見人就問齊知然是不是在這裡，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立馬退出房間，攙著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女人，走了進來。女人雖然沒有牧曉蘭哭得那麽撕心裂肺，但也能看出，她一直在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齊知然立馬起身走了過去，說道：“我就是齊知然。您就是薑盈盈吧。”

  薑盈盈點了點頭，齊知然看見，薑盈盈的衣著都很有品味，雖然看不出什麽門道，但他覺得一定價格不菲，加上她手腕上的玉鐲等首飾，看得出她對生活還是有一定追求的。她原本化著妝，但因為淚水的關系，妝也有些花了。

  “您怎麽稱呼？”齊知然轉向中年男人，他的個子不高，身材微微發胖，看起來是個忠厚老實的人。

  “啊。我叫韓蘆洲，這是我太太。”韓蘆洲說道。

  齊知然讓兩人坐下，簡單把戚本心的事和他們說了一下。薑盈盈的淚水瞬間溢了出來，韓蘆洲拍著大腿歎著氣，然後抱住薑盈盈，讓她放聲大哭。薑盈盈從一開始的隱忍，到漸漸失控，讓齊知然的心裡更不好受了。他還是第一次在一天之內向兩家人傳遞不好的消息。

  齊知然給了他們一些空間，等薑盈盈穩定下來，才問道：“你們最近一次見到戚本心是什麽時候啊？”

  “上周末。”薑盈盈的聲音還有些斷斷續續的，“我們上周末見的。”

  “她在安城師范學院上學？”

  “對。我本來想著，就在安城上學，住什麽校啊！回家住不就好了。但她不願意，非要住學校。不過，她基本上每周末都會回家的。”

  “上周末你見到她的時候，她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嗎？”

  “異常？沒有。”薑盈盈搖著頭說道。

  “她有和你說過，遇到什麽困難了嗎？或者和誰起過真摯？與同學有矛盾什麽的？得罪了什麽人？”齊知然問道。

  薑盈盈仔細想了想，說道：“還真沒有。她一直還蠻好相處的，怎麽會得罪人呢？她雖然不是一堆朋友在身邊的人，但也不是情商低的人啊。”

  “那她談戀愛的事，你知道嗎？”

  薑盈盈一時語塞，甚至忘記了悲傷，怔住了。韓蘆洲見妻子久久沒有回答，便咳嗽兩聲，提醒她。

  “有這種事？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誰啊？同學嗎？”

  “她今天來野生動物園，就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齊知然說道。

  “啊？那個人呢？”薑盈盈又開始激動起來，“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對心心下毒手的？他人呢？我要見他！”

  “他也在錄口供呢。”齊知然說道，“您先別激動，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薑盈盈的鼻息加重了，看上去並不滿意齊知然的回答。

  “但你們也要配合我的工作，她最近有什麽舉止異常的行為嗎？”

  “舉止異常？我真的不知道，她現在也就周末回來待兩天，有時候又約了同學，我們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那我就更少了。”韓蘆洲說道。

  “蘆洲和心心平時也不怎麽聊天的，有時候心心回來，他就故意出門，讓我們母女倆有單獨相處的時間。”薑盈盈補充道。

  “冒昧問一句，心心對你們倆結婚的事，有什麽想法嗎？”齊知然問道。

  “你是想問，她是不是反對我們在一起嗎？一開始她有些難以接受，後來漸漸明白了，雖然也不是和蘆洲特別親近，但也沒再說什麽了。”

  韓蘆洲在一旁點頭，“我能感覺到孩子的變化。她一開始有些抵觸，現在已經沒有了。我們是重組家庭，孩子有自己的父親，現在可以客客氣氣地相處，我覺得已經心滿意足了。”

  齊知然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戚本心今天遇害的事，我們還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你們印象中，有人會對她下手嗎？”

  韓蘆洲搖了搖頭，“反正我是想不出來。”

  薑盈盈也搖著頭，她也想不出，自己可愛善良的女兒，究竟為什麽離開了人世。

  “不過。”韓蘆洲說道，“這件事，你們不應該查一查那個男朋友嗎？畢竟盈盈作為母親，都不知道心心交男朋友的事，那個人還是有很大嫌疑的吧，你們要查一下啊。”

  “這個是當然。”齊知然說道。

  敏泰小跑過來的時候，那也正乖乖待在艾凌的身邊，她沒敢出聲，給她點時間，讓她思考自己的問題。

  敏泰帶來了警方找到的案發前後的照片，有幾個當時站在死者對面的遊客，拍到了包含死者的照片。艾凌接過手機，那也也湊了上去，她放大了照片，照片中的牧蒼茫還是活生生的，但看起來與周圍格格不入。野生動物園成功釣起了所有人的興致，讓他們笑逐顏開，只有牧蒼茫，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目光呆滯地盯向前方。

  艾凌的目光很快從牧蒼茫身上轉移到他周圍人的身上。牧蒼茫的身後站著一對年輕夫妻，父親將孩子扛在肩膀上，讓他能夠看到裡面的小猴子。牧蒼茫的左邊站了一位穿著玫紅色大衣的中年婦人，她正一手搭在圍欄上，用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裡面的猴子。牧蒼茫的右邊有十幾個小學生，還穿著校服，使勁往裡面擠，想要看清楚小動物，老師則是站在他們身後，讓他們自由活動。

  這幾個人看起來都不像啊，孩子和中年婦女都沒有足夠的力氣將他推下去，那個扛著孩子的父親應該也不是，誰會當著自己孩子的面殺人呢？

  艾凌往後翻，除了牧蒼茫身後的一家三口換了人以外，其他人位置基本沒有變。身後的一家三口離開後，也漸漸有人聚到了他們原來的位置。期間，牧蒼茫一直都是苦大仇深的樣子。可能是牧蒼茫的個子還挺高，身後的人被擋住了視線，所以一直在換。

  艾凌滑動照片的手停了下來，照片中牧蒼茫的右後方站了一個帶著鴨舌帽的人，看不出性別，他比牧蒼茫個子矮，牧蒼茫的肩膀也擋住了他的半張臉。那也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是他嗎？姚北望真的過來了？

  艾凌繼續往後翻，牧蒼茫和身後的男人像是靜止了一樣，一直沒有移動過，再往後，便是一張照歪了的照片，拍攝者像是嚇壞了，隨手開始亂按，拍下了牧蒼茫下墜時的照片。

  照片中的牧蒼茫頭朝下懸在空中，離地面已經不遠了。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物品，任憑重力將自己拉扯進大地的懷抱，那也突然想起了比薩斜塔上伽利略的自由落體實驗。

  掉下去了。那也的心跳突然放緩了，他掉下去了，照片中看不到死者的臉部表情，他的後腦杓衝著相機，那也松了口氣。她很難想象，意識清醒的人在這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墜落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如果被相機捕獲、定格，像是將墜落者的情緒無限拉長，就像是滴在白紙上的墨水，原本只是一點，而有人偏偏要用手將它抹開，抹出長長的線，一直延續到時間的盡頭。

  就在那也出神的時候，艾凌的目光已經聚焦到照片的上端。因為照片不是水平拍攝的，拍攝的重點也是墜落者，所以此時的圍欄後面的人群最高只能拍到腰部位置。她一眼就看見了那抹亮眼的玫紅色，她的身體有些扭曲，靠向了人群那邊。另一邊的小學生們也倒向了一邊，中間空出了位置，應該就是牧蒼茫掉下去的地方。發現有人墜落後，周圍的人下意識地往後退，空出來的地方就更大了。

  穿著玫紅色風衣的中年婦人的左後方，是一個穿著牛仔褲的男人，他的上衣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敏泰！”艾凌突然出聲，把那也嚇了一跳，她繼續說道：“聯系齊知然，找一個穿黑色外套、藍色牛仔褲的男人，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間。把這張照片也發給他。”

  “好。”敏泰接過手機，立馬聯系齊知然。

  艾凌則是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了走，她的目光掃過人群，想要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但是姚北望會留下來嗎？他會留下來欣賞自己的作品嗎？

  牧蒼茫所在的俊合機械廠也傳來了消息，廠裡的領導表示，半年前牧蒼茫就已經辭職了，後面去了哪裡工作，他們也不清楚。辭職的原因是他在廠裡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同事打架，把人打傷了。領導讓他賠不是，他堅持自己的說法，是同事先招惹他的，不能因為他打贏了就讓他賠不是。雙方僵持不下，牧蒼茫一氣之下辭職回家了。

  齊知然順口問了問那個和牧蒼茫打架的同事今天上午在哪兒，他們核查了下，說一直在工廠裡乾活。

  齊知然覺得有些心累，原本以為這次人手充足就會大獲全勝，結果一下子出了兩條人命。野生動物園那邊負責對接的季雲漢一直在旁邊，他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沉穩，案子一發生，整個人都畏縮了起來。剛剛又有領導給他打了電話，現在完全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齊知然搖了搖頭，這時候他也沒心思去管季雲漢。同事拿著手機走了過來，說是安城師范學院那邊聯系上了。他們找到了戚本心的輔導員，輔導員接到電話也慌張了起來，她對自己的學生並不熟悉，很少和他們交流。於是，她乾脆把戚本心班長的電話號碼給了警方。班長倒是比輔導員盡心盡力得多，她說戚本心無論是人際交往還是學習都還不錯，雖然有時候會逃課，但也沒出過什麽問題。她也聽說過戚本心和費小柏交往的事，但並不清楚裡面的詳情。她把戚本心好朋友的電話給了警方，說這個人平時和戚本心形影不離，如果真的要了解戚本心，找她是最合適的。

  吳甜湉接到電話後，一下子難以接受好友離世的事實，但她很快同意過來和警方說一下戚本心的事。她的語氣甚至讓齊知然覺得，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們。

  就在此時，艾凌的電話想起了，她看了眼名字，走到一邊接起了電話，過了十幾分鍾，才緩緩走回來，對那也說道：“熊高才那邊來了電話，他們查到了戚本心的繼父韓蘆洲的一些信息。那也，你去熊高才那邊，跟著他們查韓蘆洲的線索。”

  “韓蘆洲？”那也有些意外。

  “齊知然說，韓蘆洲只有一個老母親，是不是？”

  “對啊。”

  “不止。他們懷疑韓蘆洲還有一個兒子。”艾凌說道。

  “但韓蘆洲之前沒有結過婚啊。”那也說道，“這事難道薑盈盈不知道嗎？而且我去那邊幹嘛，和羅說那邊人已經不少了。”那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次行動，艾凌要把自己的團隊拆得七零八落。

  “韓蘆洲有沒有問題，那是你的工作。熊高才是‘牧羊人’裡數一數二的人才，你跟著他，多學點東西。”艾凌輕描淡寫地說道，“還有和羅在呢，你不用害怕。”

  “我沒有害怕。”那也小聲嘟噥著，見艾凌那邊沒有商量的余地，隻好聯系和羅，與她匯合。

  這時，牧蒼茫失蹤的手機有了消息。齊知然把實時定位發給了艾凌，她看著手機上移動的紅點，立馬叫上敏泰追了上去。只有找到手機，才能知道牧蒼茫為什麽在這麽一個工作日的上午，一個人來到野生動物園遊玩。艾凌覺得，他一定不只是遊玩這麽簡單。是什麽讓姚北望盯上了他呢？或者說，是什麽讓人想置他於死地呢？

  紅點一直在移動，敏泰和艾凌穿越人群，一路朝著紅點的方向跑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