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三請呂思誠
  “一言不發。主公，這也算是一個好兆頭了。至少這位呂先生，不在絕食明志了。”無論什麽季節，都是折扇不離手的趙子玉，一拍手中的折扇，不由如此笑言。

  而聽到他這話，張世華默然點了點頭，便也就不由翻身下馬邁步走進了院中。

  這院子，本是湖廣平章也先帖木兒的，因而佔地極大。足足五進的院子，關押近百名元蒙官員，不但不會擁擠，反而還能保證被關押的人每個人都能分到一間房。

  且在加上張世華下令，不得在夥食上苛待他們。所以這些人在這之中，倒也真的算是好吃好住了。

  因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深刻體會到活著還是很美好的這群家夥們，對於關押他們的黑衣軍，也並不那麽抵觸了。

  尤其是在知曉脫脫的事情之後，除了一些個絕望之下自殺明志的。其他的那些，也大都有了歸順投降的想法。

  甚至可以說，只要張世華在這個時候單獨出面接見他們一下。其中八成的官員，都會選擇順坡下驢歸順張世華。

  不過今天，張世華來此卻僅僅只是為了一個人。可以說只要這個人能歸順張世華，其他的那些官員便也都會歸順張世華了。

  是的，這個人便也就是湖廣行省左丞相、進士及第的呂思誠了。

  而他，則同樣也是張世華收攬治下士子之心，最關鍵破局人選。

  是以這一次，張世華也真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希望此人可以選擇歸降。

  ……

  片刻後，這位黑衣軍的建立者在眾人的簇擁下邁步來到了一個精致的小院之外。

  站在這處別致的庭院外，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然後才不由帶著自己的兩名下屬走進庭院。

  庭院很精致，但不大的庭院中卻林林總總的有著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侍衛。

  是以當他邁步走進庭院的時候，庭院中的侍衛們便也不由齊齊下跪，向他見禮。

  不過對此，他卻沒有絲毫理會，只是看著一名忙從屋中疾走出來的年輕侍女道：“呂老先生在裡面嗎？”

  “在”因為是初次見到張世華，所以這位戰戰兢兢的侍女並沒有多說什麽。

  對此，張世華默然點了點頭，方不由邁步向屋中走去。

  屋中生有地暖，即便是這樣一個時節卻也並不寒冷。不過盤膝端坐在榻上的哪位老人，即便是在這樣的房間中，卻也依舊穿著厚厚的衣服，當是年老體衰，身子難以抗寒了。

  此時，這位老人就端坐在榻上默默讀書，即便知道這位一言就可以決定他生死的男人已經來到門口，也並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見此，跟在這名男人身後的那名身材魁梧壯碩、身披甲胄腰配鋼刀的武將不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手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刀柄，顯得十分不滿。

  但那男人在這個時候卻是一點不滿的情緒都沒有露出，反倒是呵呵一笑，道：“先生此時還能靜臥讀書，倒真的是好氣量啊！”

  “呵”靜臥在床榻上的前湖廣右丞相呂思誠聽到這話，冷笑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拿眼瞥了一眼門口的張世華三人，自嘲般的說道：“困於匪營，虎狼環視。身無縛雞之力，也隻得以此聊以**了。”

  “你……”聽到這樣的諷刺之言，張世華身旁的李五怒目一張便想喝罵。但一想到自己主公來此的目的，便也隻得將喝罵之語重新咽下。

  不過即便如此，張世華卻也依舊是毫不在意，“呵，先生何須以言語相激。若說虎狼賊匪，元蒙蠻夷之民禽獸之輩，不敬聖賢，不曉禮儀，竊我中原大地，肆意殺戮，倒行逆施，天下之民苦其久矣。

  夏桀不修，湯武革命。幾十載來，元蒙人不修德政，有今日之結果，皆是其咎由自取，何以怨百姓！？”

  “哼”對此，呂思誠卻是默然將頭轉過沒有在說什麽。

  而張世華見此，撩袍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好了，既然先生不願在此事上多談，我便也就開門見山了。想必以先生之才也可知曉，脫脫此番被免職流放，元蒙朝廷也再無希望可言。

  與其和著腐朽不堪的朝廷一起被歷史掃入垃圾堆，先生何不歸順，為興複漢家江山，出一份力。”

  “呵，可笑。汝這般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兒，竟也敢出此妄言。當真可笑，當真可笑！”端坐在榻上，呂思誠回看張世華一眼，臉上鄙視之情毫不掩飾。

  “混帳！”見此，捉刀立在張世華身後的李五終於忍受不住了，“我家主公敬你這老東西是個人物，你這老東西卻這般不識好歹。老賊，汝也想要試試，我刀利否嗎！”

  “閉嘴！”這時，一直面帶微笑的張世華不由一聲怒喝，“呂先生名滿天下、力抗變鈔，豈是你能呵斥的。還不給我滾下去！”

  “主公，我……屬下遵命！”

  “先生勿怪，帳下武夫，不識賢才，還望先生勿要與其一般見識。”

  “哼！”對此，呂思誠再度冷哼一聲，將頭轉過。

  不過此時的臉色比起方才來，卻是好了很多了。

  畢竟張世華方才稱讚他力抗變鈔，的確也是他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值得自傲的一件事情了。

  雖然這件事情最後還是沒能成功，他本人也因此被攻訐，由中樞的國子監祭酒這種文壇領袖淪為了行省左丞這樣毫無實權之職。

  但他對‘力抗變鈔’這件事，卻也依舊不後悔，並常以此自傲。

  所以張世華如此稱讚他，也真的是撓到他的癢處了。

  不過也如張世華所說的一般，今年已經六十多歲的呂思誠，名滿天下被天下士人奉為文宗之時，李五他還沒有出生呢。

  今日被這樣一個小兒呵斥，呂思誠自然不可能給張世華什麽好臉看的。

  所以知道今天無法達成自己的目的之後，已經站起身來的張世華不由對著呂思誠再度揖了一禮，道：“是否歸順，為興複漢家江山再出一份力，還望先生能夠考慮考慮。

  今日唐突，還望先生勿怪。容我回去後，沐浴齋戒三日，再親自登門，為先生賠罪。”這般說著，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的趙子玉。

  趙子玉他默然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院中侍衛奉上禮物後，便方和張世華一同離開了這裡。

  ……

  “主公，那姓呂的，不過就是一個階下囚罷了。對這樣的人，您值得這麽興師動眾嗎。齋戒三日再來，也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看自家主公還是第一次這麽重視一個人，而且重視的還是一個階下囚，親衛統領李五的心中也不禁有些吃味。

  不過對此，張世華並沒有解釋什麽，反倒是跟在張世華右後方的趙子玉，呵呵一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呂思誠雖然只是一個階下囚不假。但其歷任侍禦史、集賢院侍講學士、國子監祭酒、禦史中丞，還曾參與編修過遼史、金史、宋史三史。

  可以說，其人乃是清流中的清流，天下士人共尊的文壇宗師。在天下的讀書人中，其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望。因而，如果主公可以收復他，便也就可以以此，收攬天下的讀書人。

  而到了那時，主公的宏圖霸業，便也就再無人可阻擋了。所以對於這位呂思誠呂大人，可以說是再怎麽重視都不為過的。”

  “原來是如此。此番卻真的是屬下見識淺薄了。”跟在張世華的身後，李五在聽到趙子玉的話後不由露出一副受教的樣子。

  然後他再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額頭上也不禁冒出了些許冷汗來。

  差點就壞了主公的大事，下次見到那個老東西，看來是不能如此了。

  心中這般默然想著，後怕的李五這一路上便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

  時光如電，眨眼間，三天時間便也就這麽過去了。

  所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果真是沐浴齋戒了三日的張世華便也不由帶著大量的禮物，再度找上了呂思誠。

  邁步走進看押他的那處精致別院，在快走到門口時，張世華回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李五，不由吩咐道：“阿五，這一次你就在這裡候著吧。不需要進去了。”

  “是，屬下遵命！”知道呂思誠的重要性後，對於張世華這樣的吩咐，李五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對此，張世華默然點了點頭，然後再度整理了一下衣服，方不由帶著趙子玉來到了房門口。

  “先生，可方便一見？”

  這一次，張世華也並沒有直接就闖進去，而是和趙子玉站在門口，問詢了一聲。

  不過對於張世華這樣的問詢，裡面呂思誠冷哼一聲，不由道：“呂某不過就是一階下囚罷了。皆仰將軍鼻息才能活命，將軍又何必如此做作。”

  稱呼，由初次見面的賊匪虎狼便為了將軍。顯然，張世華的這一番舉動還是起到了作用的。

  所以即便這個時候呂思誠有嘲諷他的意思，但張世華卻依舊是面帶微笑，不露絲毫不瞞。

  “先生，三天了。不知道您考慮的如何了？”

  “考慮？呵呵，用不著考慮了。張將軍，你知道嗎。今年，我已經六十有三了。這樣的年紀，用我們家鄉的話說，都已經算是黃土埋到脖子上了。老朽，真的是沒有幾年可活了。

  泰定元年，那年我三十二歲，進士及第。整整三十余年，我前後侍奉了六位大元天子，做了大半輩子的大元臣子。這些年來，我錯事做過，值得稱道的好事也做過。

  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實在是沒有什麽改頭換面的想法了。是以，但求將軍，可賜老朽一死，讓老朽晚節得保。”

  說著，呂思誠行大禮跪伏在了地上。

  而見此一幕，張世華的臉上也終不由收起了笑意，看著跪在地上只求一死的呂思誠，眼中閃過了一抹難掩的寒光。

  “呂先生，你知道，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千萬不要辛苦半生，到頭來卻是萬劫不複！漢昭烈帝三顧茅廬，方將諸葛武侯請出山。

  所以，三天后，本將軍將會再來。到那時，本將軍希望先生，能做出本將軍希望看到的選擇。先生，好好考慮考慮吧！”

  這話說完，張世華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身，帶著趙子玉他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處別院。

  而跪在地上的呂思誠聽著張世華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面色卻依舊平靜如水，沒有絲毫動容。

  ……

  “混帳！”強忍著怒氣，返回自己的住處，終於壓製不住心頭怒火的張世華不由將身前桌案一腳踹翻。

  “三天，若你還不是抬舉，真當我不敢殺你！”抄起手邊的白玉茶杯，怒火中燒的張世華也不由將著價值不菲之物砸成碎片。

  而第一次見到張世華這般動怒，作為張世華新的房中人，這些天來已經被張世華手下將官稱之為婁婦人的婁玉貞也不由和婢女跪在一旁，全身顫抖一點大氣也不敢喘。

  “呼，好了。將這些都收拾了吧。玉貞過來，給我按摩一下，我累了。”

  “是，老爺。”跪在一旁的婁玉貞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站起，來到張世華的身旁，伸出芊芊玉指輕輕揉捏著張世華的頭部，美眸中雖有好奇卻不敢多問，生怕將眼前的男人再度惹怒。

  ……

  又是三天，時間到了至正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而這天，便也就是張世華給呂思誠最後通牒的日子了。

  在這天清晨，張世華依舊帶著一眾人馬來到關押呂思誠的別院。

  不過這一次張世華卻面色陰沉，手下眾人也都是兩手空空，並沒有帶什麽禮物。

  帶著屬下邁步來到別院之外，此番卻是還沒有走進院子，便也就看到了負手立在院子中央一聲白袍的呂思誠。

  “呂先生，如何，考慮好了嗎？”看著衣冠整潔，將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苟的呂思誠，面色稍顯陰沉的張世華沉聲發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