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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領主》第209章 屠殺進行時
  第209章 屠殺進行時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屠殺進行時

  在一片血腥的屠殺中,趙武顯得憂心忡忡——實際上,真實的歷史上,趙武再度經歷這次家族爭鬥之後,從此患上了抑鬱症。而他英年早逝,也是由於抑鬱症的折磨。

  但現在的歷史似乎比真實的歷史稍好一點,趙武雖然憂慮,但他還能夠吃得下去飯,每天很平靜的與韓起一起欣賞歌舞。只有在自己兒子每天上下班的時候,他才顯出一絲緊張來——晉悼公臨終的時候把晉平公托付給趙武,在這場家族動蕩中,趙武可以關起門來過日子,但他兒子不行,年幼的孩子每天還要帶著家族武士進入宮城,以保護晉平公的安全。

  此時,國都內的屠殺隨處可見,不時的有三兩武士衝到街道上,身後跟著一大群砍殺的范氏武士,大清洗迅速波及到許多無辜者,此次被范匄處死的大臣有箕遺、黃淵、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師、申書、羊舌虎、叔羆。智氏的智起、中行氏的中行喜亦受株連,被迫出逃……當然,他倆最終還是和欒盈走到了一起,雙方在齊國會面了。

  國內賢臣紛紛出逃,范匄的面子也不好看——他本來是要殺光這些人的,現在這些人跑了,范匄惱了,他用國君的名義下令:欒氏的家臣一律不得跟隨他,違者處死並陳屍示眾。

  命令下達後,新田城著名賢者辛俞決定收拾行裝,跟隨欒黶。但他是早已在范匄名冊上的人,辛俞前腳出門,後腳被抓住帶到平公面前——范匄倒沒有殺辛俞的念頭,他覺得如此有名望的智者,若是因為他的原因出逃國外,那他就太沒面子了。

  遺憾的是,辛俞斷然拒絕了范匄的挽留,堅持“三世事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的古訓——即:連續三代侍奉一個家族,就要以對國君的忠誠程度來輔佐;連續兩代或者一代侍奉一個家族,要以對大臣的忠誠程度來輔佐。面對范匄的挽留,辛俞淡淡回答:“我辛氏侍奉欒氏五代了,怎敢不以侍奉君主的態度對待欒氏。昔日趙氏家族尚有程嬰與公孫杵臼,請容許我成為欒氏的程罌。”

  范匄聽了,沉默片刻,恭敬地回答:“我范匄怎敢耽誤辛俞做欒氏程罌的機會……你走吧,若有一天,你能夠像程嬰一樣回來復仇,我范匄等著你,願用我范匄的頭顱,成就你的圖謀。”

  辛俞坦然鞠一躬,再拜謝平公的挽留,昂然出殿……

  辛俞好運氣,他直接說要做程罌,得以大搖大擺出往國外,但辛俞走後,范匄並沒有縮小打擊范圍,接下來,連國君的直屬大臣伯華、叔向、籍偃三人被拘捕,連曾經救援過范鞅的猛士州綽也被迫出逃齊國。

  此前,范匄的株連已經讓國君膽寒,晉平公曾在宮城裡詢問大夫陽畢商議,說:“自從穆侯時期至今,國家內亂不斷,讓人擔憂啊,如今國內動亂又起,我該怎麽辦呢?”

  陽畢其實是范匄的人,他回答自然向著范氏,他說:“關鍵是斬草除根!”

  平公好奇地問:“你說說,怎麽個斬草除根法?”

  陽畢回答:“這個問題的關鍵在於:樹立國君的權威。一方面,您可以選擇世代有功勳而現在沉淪的家族子弟來做官,予以重用;另一方面,你再下手除掉一些曾經禍害國家的大臣的後代。這樣雙管齊下,您的權威就立起來了。

  比如,欒氏曾經參與弑君,欒書就是罪魁禍首,他殺害厲公來增強自己家族的勢力,如果您能滅掉欒氏替先君報仇,您就樹立了君主的權威。如果同時,您起用瑕、原、韓、魏等家族的後人並賞賜他們,您的恩德也就章顯出來了。國君既樹立了權威,又彰顯了恩德,國家就穩固了。”

  平公反駁:“但先元帥欒書畢竟擁立了先君悼公做國君,現在的欒盈,他本人也沒犯什麽罪,怎麽好滅掉欒氏呢?”

  陽畢冷哼著,按劍、咄咄逼人地回答:“君上,國家大事,還是尊崇元帥與諸卿大夫的意願吧——這是先君悼公即位前立下的誓言!我建議君上采取分步走的策略,首先宣布欒盈為亂黨,把他驅逐出境;如果他日後回來圖謀不軌,那就是犯了死罪,再消滅欒家順理成章;如果他欒盈能老實在國外待著,您可以托付收留他的國家關照欒盈,也算是對欒氏有恩了。”

  陽畢按劍逼迫晉平公,趙成身子動了動,想上前喝斥……但這天,陪伴趙成上班的是趙氏首席家臣齊策,他看到趙成的身體擺動,立刻伸出腳來,踩住趙成的腳面,而後以目示意趙成身後的武士做出戒備——這些日子以來,趙成日日穿行於大屠殺的新田城,趙武不放心,除了留下擅射的衛敏待在家中,趙氏家族其余著名的猛人全都派出來了。潘黨在趙成右側,手扶著弓弦向齊策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英觸在趙成正前方,他悄悄松開了劍鞘的扣袢,將寶劍抽出一寸來。吳熏則躲在趙成背後,他袖子動了動,一支精巧的折疊小弩從袖筒中滑出,不聲不響間,吳熏已經張開了折疊小弩,搭上了弩矢。

  武鮒待在趙武右側,在齊策的示意下,他捅了捅身邊的林虎,而林虎腦子有點木,沒等他張嘴反問,武鮒向他懷中塞了一個大鐵錘……

  陽畢掃了一眼戒備的趙氏,把目光重新凝聚在晉平公身上,態度恭敬但寸步不讓。

  晉平公比起父親的聰明,不愧是一個“平”字,他壓根沒有想到向周圍求救,只是沉思了一下,回答:“你說的有道理耶,就按你說的辦吧。”

  國君令下,驅逐欒盈及其同黨,再派祁午與陽畢到欒氏的根據地曲沃,宣布驅逐欒盈——隨後,欒盈出奔楚國。

  此刻,齊國的動亂也到了最後時刻,公子光一路尾隨夙沙衛趕到了高唐,齊國重兵包圍高唐城。公子光志得意滿,輕松的獨自上前詢問夙沙衛:“夙沙衛,好久沒見,還好嗎?”

  夙沙衛在高唐城城牆上,低頭恭敬的回答:“還好。”

  大子光輕松的再問:“我明天開始攻城,你準備好了嗎?”

  夙沙衛在城牆上回答:“沒啥好準備的,我軍沒有準備。”

  大子光點頭:“那麽好吧。明天見!”

  說罷,大子光回車。城牆上夙沙衛在納悶,這位怎麽不勸降,沒準他一勸,我就降了。

  圍城的齊軍統領也很納悶,此際,崔樞正在整頓國內,公子光身邊只有一堆猛士。猛士頭腦簡單,張口就問:“君上,為什麽不勸降?”

  大子光驕傲的掃視一遍身邊的猛士,回答:“我有諸位猛士,攀牆如履平地,還需要勸降嗎?”

  被誇的猛士渾身都不知道有幾兩骨頭了,立刻自告奮勇:“沒錯,我等今夜就爬上城牆,攻入高唐城,替君上摘了夙沙衛的腦袋。”

  大子光身邊的猛士果然厲害,第二天,高唐城陷落。夙沙衛被趁夜爬牆而過的猛士殺死在自己的府邸,公子牙也在大子光的授意下,被猛士們剁為肉醬,就此,齊國的動亂平息。

  晉國的動亂還在余波蕩漾——也就在此時,被余波涉及到的叔向進了刑場,他向四周發出求救的呼喚。
  叔向與齊國管仲、鄭國子產、鄭國的鄧析(辯論學的創始人、春秋第一律師、也是中華文明第一位律師)並稱為“法家四大始祖”,叔向同時也是中國“原始經營學”的奠基人,他有個美麗的老婆,是一代妖姬夏姬(即那位禍亂了數個國家的“中國海倫那”)所生的女兒。據說叔向娶這個老婆的時候,他母親堅決不同意,認為這個老婆太漂亮,而娶了漂亮老婆的男人受命一定短,會被這個漂亮老婆禍害。

  叔向還有個漂亮弟弟,這個弟弟叫叔魚(也稱伯華、羊舌虎),因為叔向封在羊舌,所以他的家族也稱為羊舌氏。這位羊舌虎是是中國第一同性戀,他的“男同志”就是欒盈……既然叔魚跟欒盈有這份親密關系,自然也在范匄的黑名單上,叔向因為受弟弟的牽連,這天跟弟弟一塊綁赴法場。

  此時的叔向已經稍稍展露了頭角,他在趙武之後幫助士富制定晉國的法律,並著作了許多本關於經營學的著作,還是無數公族大夫的老師,閑暇時分,叔向也去趙城學宮授課,講授他的經營學知識,這樣一位名聲赫赫的賢人被拘捕,自然引起國內議論紛紛。

  國君的寵臣樂王鮒聞訊,也過去看望法場上的叔向,他袖著手,站在刑場上、叔向的行刑架錢,閑閑的問:“人都說你是國中罕見的聰明人,你卻惹下殺身之禍,嘿嘿,恐怕你就算聰明,也聰明的有限。”

  叔向安然答道:“比起那些已經死去的和被迫流亡的大臣,我這算什麽呢?《詩》曰:‘優哉遊哉,聊以卒歲(悠悠閑閑,過一年算一年)’,這才是真正的聰明啊。”

  樂王鮒聽了這話,隨口說:“你放心,我會替你向國君求情的。”

  叔向翻了個白眼,壓根沒理會樂王鮒。

  弟弟叔魚急了,埋怨哥哥叔向:“哥哥,樂王鮒答應給你求情,你怎麽直衝對方翻白眼,樂王鮒大人可是國君的寵臣啊。你還不趕快向樂王鮒大人賠禮……”

  樂王鮒本已走下了行刑台,聽了這話,站在台腳側耳傾聽。

  叔向淡淡解釋道:“如今只有祁大夫(祁奚)才能救我,我已經拜托趙武子,去懇求祈奚出面。”

  祈奚就是那位“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晉國退休大夫,他的兒子,上軍司馬祈午目前已被國君派去欒氏領地曲沃。

  樂王鮒扭頭就走。

  叔向的室老(家宰,即大管家)見樂王鮒面無表情地離開,也過來埋怨:“主上,樂王鮒在國君面前說話,沒有不被采納的,人家主動要替你求情,您還不答應,而祁大夫不過是位退休人士,根本沒這個能力啊,您卻說只有他能救您,您這什麽意思啊?”

  叔向淡淡而笑,說:“樂王鮒是個只會順從國君意願的人,他怎麽會給我求情?祁大夫舉薦賢良的時候,無論親人、仇人都一視同仁,難道他會單單遺棄我嗎?《詩》曰:‘有正直的德行,四方國家都順從(有覺德行,四國順之)。’祁大夫就屬於這種正直的人啊。他不會坐視我受難的。”

  叔向還沒有說出的話是:連國君本人還要靠趙氏庇護,才躲過范氏的煎迫。樂王鮒向國君求情,在范氏那裡效果有多大,很難說啊。

  當今這種情勢下,能救我的只有趙氏……我跟趙武關系還可以,趙氏、韓氏、智氏抱成團,一直沒有插手范匄的家族仇殺,但只要他們肯表態,范匄也不得不顧忌。

  不過,趙武為人謹慎,讓他明確表態保護哪個人,恐怕趙武要猶豫一下,畢竟他的立場代表三家的聯合立場。而叔向又自認為,跟趙武的關系,還沒有親密到令趙武不顧家族安危的地步……但如果不請求趙武直接出面,而讓趙武轉托祈奚,估計趙武會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祈奚曾經接手過趙氏領地,他歸還趙城的時候搜刮的很厲害,趙武恐怕一直因此跟祈氏有芥蒂。祈奚的耿直在國內是出名的,趙氏這幾年發展起來了,早先那點怨恨已經變的很淡,所以趙武那方面恐怕也想與祈氏緩和關系,只是一只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叔向現在就給趙武這個機會。

  趙武出面懇求祈奚,祈奚這個老狐狸,一定會接過趙武遞上來的橄欖枝,他在國君面前一定會竭力替叔向求情。而祈奚出面也代表了趙氏婉轉表態。范匄能夠避免與趙、韓、智氏三家聯軍正面衝突,自然也有了台階下,那麽,叔向也就安全了。

  以上,就是叔向的策略——這策略繞了好幾道彎。奇妙的是:每個參與幫助叔向的人,都能從中獲利。

  樂王鮒去街上欣賞了一遍獲罪大臣的苦難,回到元帥府,向范匄匯報說:“叔向這個人,一向親情感濃厚,不會背棄自己的親屬,他弟弟既然跟欒盈關系親密,因此我認為他很可能也參與了謀反!”

  “胡說!”顫巍巍的祈奚恰好也趕到了元帥府,聽了樂王鮒這段兩面三刀的話,他厲聲訓斥,稍停,他勸說范匄:“《詩》曰:‘上天賜予我們無邊的恩惠,子子孫孫永元保持(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賢有謀略教誨,對他的庇護應有明確的表示(聖有謨勳,明征定保)。’要說起謀劃而很少失誤,用良言誨人不倦,這些,叔向是完全具備了。

  這樣的人,是社稷的棟梁和根基啊!這樣的人,即使他的是代子孫犯錯都應該赦免,以激勵那些有才乾的人。現在其家族犯了一次錯誤,就要處罰到他自身,不惜拋棄社稷的棟梁,不是太糊塗了嗎?

  過去,鯀被殺而他的兒子禹被起用,伊尹曾放逐太子大甲,而大甲繼位後還任命他為相,到死沒有怨色。管叔、蔡叔被處死,他們的兄長周公卻依然輔佐成王。現在,元帥為什麽要因為一個羊舌虎而拋棄國家棟梁呢?如果您帶頭行善,誰敢不努力呢?多殺人有什麽用?”

  真實的歷史上,退休的祈奚是乘坐驛站的傳車(郵車)趕到都城,現在他乘坐的是趙武的馬車,那輛裝飾華麗,四面蒙著車篷,鑲嵌玻璃的馬車停在元帥府,周圍的人暗自把消息告訴了范匄,見到一直袖手旁觀的趙氏終於表明態度,祈奚的勸解比原來的威力還大……

  范匄立刻起身,恭敬的向祈奚拱手,口稱:“是我阿匄做事不妥當,引得祈大夫這麽大年紀還在奔波,請祈大夫與我一同進宮,我們勸說國君釋放叔向和他弟弟。”
  祁奚的勸說非常有技巧:首先,他沒有直接去找國君而是先來說服士匄,說明以一個政治老人的深刻與敏感,他清楚的知道欒氏的倒霉根源何在,知道如今的政事真正的決定權在誰手上;其次,在遊說策略上,他沒有突出叔向的無辜,那樣的話,就幾乎等於宣稱欒氏黨羽的無辜,進而否定了“朝廷”製裁欒氏的根本支點。

  他隻強調叔向的功勞和才乾,這樣原則問題技術解決,大家都過得去,所以士匄才能欣然接受。

  范匄既然決定赦免叔向了,又充滿惡意的念及——祈奚是坐趙武的馬車來的,趙武與欒氏並不和睦,跟叔向也只是君子之交,但趙武突然拋棄了中立立場,肯出面替叔向求情……考慮到叔向弟弟羊舌虎俊美多姿的名氣,范匄以為:趙武是在拐彎抹角,懇求赦免羊舌虎。

  一個欒盈的“男同志”而已,能有多大的作用?聽說趙武家裡妻妾不多,沒準他也好這一口,便送個人情給趙武又如何。
  范匄同意了,所謂找國君求情,只是一個幌子,國君眼下正在宮城,跟各國舞姬交流感情呢,哪有閑工夫管這些事。所以出了元帥府,祈奚打了個哈哈,爬上趙武的馬車,調頭出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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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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