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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領主》第227章 兩個時代的交手
  第227章 兩個時代的交手

  第一百九十章 兩個時代的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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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竄出煙塵柱的騎兵仿佛是土裡滾出的泥猴,滿身灰蒙蒙的,他們在齊軍不遠處停下馬蹄,個個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不久,抖落一身塵土的趙兵化作一片金屬的海洋,他們立在距離齊軍兩裡的地方停了下來,一邊喘息著等待馬力恢復,一邊遵從軍官的吼叫排列著出擊陣型。

  正午的陽光下,騎兵閃亮的胸甲仿佛湖水躍動的鱗波,波浪起伏。

  齊軍還在發呆,欒鞅看不過去了,他越庖代俎的代替齊莊公下令:“全軍披甲,排列戰陣。”

  齊軍的司鼓如夢方醒,不等齊莊公複述這個命令,他下意識的舉起鼓槌,按照欒鞅的命令敲擊著鼓點……齊莊公這時也慌了神,沒有追究欒鞅越過他,直接給軍隊下命令的做法,反而連聲催促:“列陣,列陣。”

  春秋時代,天底下只有兩種陣式排列法,一種是楚國的南方陣型排列法,也就是把各攻擊方正的名字全改了,稱之為“荊屍大陣”的蠻夷排列法;另一種就是華夏文明通用的原裝正版的五陣排列法。

  齊國與晉國同屬華夏,排列出的陣型粗粗一看,跟晉國似乎沒什麽兩樣,但它們的嚴整性遠遠不如晉國。

  對面的騎兵仍然在休息馬力,這時,魯軍也慢慢的靠了上來。果然,魯國上中下三軍都到了,只是這三軍到的不全,每軍隻來了一個師多一點的部隊。他們遠遠的躲在晉國軍隊後面,似乎隨時準備跑路。

  齊國人本來不想進攻,是欒鞅等不耐煩了,他見兩支軍隊站在那兒相互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厲聲喝斥:“晉軍人少,我們在這裡與他們靜坐,他們只會越聚越多——此時還不動手,還等什麽?君上,請下令擊鼓,命令三軍奮勇向前。”

  齊莊公如夢初醒,連聲重複說:“下令擊鼓,命令三軍奮勇向前。”

  鼓手掄起了鼓槌,欒鞅突然一揮手,阻止說:“且慢!”

  稍停,欒鞅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對面的趙軍,中行喜插嘴建議:“當以戰車衝陣。”

  智起暗自撇了撇嘴,但他沒有阻止。欒鞅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打算,只是擔心趙武子突然從哪裡竄出來……既然你也這麽認為,那就用戰車衝陣。”

  齊莊公像夢遊一樣的問:“當以戰車衝陣嘛……怎麽用戰車衝陣?”

  “把所有的戰車都派出去,以五徹行為一個攻擊方陣,一徹行排列一百輛戰車,步卒尾隨在戰車之間,無論戰車進攻是否順利,尾隨***刻不要停頓,直接衝上去,以戰車為戰鬥核心步步前進,逼趙氏後退。”

  齊莊公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那要調動陣型……我們臨敵變換陣型,將士們能完成嗎?”

  欒鞅急得跺腳,智起趕忙解釋:“我們擔憂趙武子從哪裡衝出來,所以決定將戰車排列在軍陣當中,士卒圍攏戰車而戰,這樣,即使趙武子衝出來,他遭遇的是一個個圍繞戰車的戰鬥團隊……至於臨戰變換陣型,這是小事,請君上把指揮權移交欒鞅。”

  欒鞅看到齊莊公還在愣神,他不客氣了,直接下令:“以一旅為一橫徹,第一旅當先攻擊,現在開始向前突擊。以拉開兩軍空隙,等第一旅完成戰術動作後,其余部隊迅速在這個空隙裡列陣……”

  一個旅二十五輛兵車,在通常的春秋五陣中,一個旅是一個攻擊群。欒鞅把這一個旅變成一個攻擊橫排,命令這個旅不斷推進上去,而後他不斷的調遣其余的旅擴張這個旅的兩翼……

  齊軍雖然沒有受過類似戰前變陣的訓練,但不能不說欒鞅的指揮才能傑出,他在攻擊行進當中,眨眼完成了陣式變換,當第一橫徹排列成形後,欒鞅立刻指揮這一攻擊橫徹向前推進,騰出的空地馬上被欒鞅組織起第二攻擊橫徹,等到所有軍隊調遣完畢……雖然齊國人完成軍令的動作有點亂哄哄,但好歹被他們完成戰前變陣。

  齊莊公看著欒鞅有條不紊,看到齊國人雖然像無頭蒼蠅一樣,但在欒鞅的明確命令下,終究還是展開了攻擊大方陣,他傻傻的問欒鞅:“欒卿,晉國像你這樣的人才多嗎?”

  前方就是邾國舊有領地,欒鞅現在走投無路了,唯有死戰到底。在這時,齊莊公關心他的才能高低,欒鞅不肯掃了自己的面子,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倒是智起望了望齊軍頭徹的推進,歎息說:“其實在我晉國卿大夫裡,欒氏的指揮才能並不突出,論起來,真正指揮才能最優秀的還是范匄,范匄下面,才算得上是趙武。”

  齊莊公又問:“趙武之下會是誰?我聽說人都稱趙武是‘天下第一將’,怎麽論起指揮才能,他還不如范匄嗎?”

  智起翻了個白眼,還沒有回答,此時第一徹已經推進到趙軍的射程裡,他們整齊的發出一聲呐喊,而後對天空張起了弓。

  齊軍的張弓動作仿佛是電源開關,他們剛剛完成這個動作,趙軍動了,部族附從師第三旅從正面緩緩後退,其第一旅由武清帶領,調轉方向向左,第二旅向右,兩個旅開始橫向扯動,武清邊跑邊喊:“揚塵,揚起塵土。”

  欒鞅一揮手,齊軍司鼓敲出一聲重擊,齊軍的徹頭高聲下令:“射!”

  數千張弓合並成一聲霹靂般的響聲,齊軍弓兵一起松開了弓弦,數千支箭飛離齊軍手中,扎向了天空,而後俯衝而下。

  劈裡啪啦,天地間全是箭杆落地的聲音。

  欒鞅眯著眼睛觀察兩軍陣前,看到趙氏士兵跑動起來,馬蹄揚起塵土,騎兵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塵土當中,他一揮手下令:“戰車繼續向前推進,不要停!”

  話音剛落,趙兵揚起的塵土當中突然冒出千百個黑點,隨即,箭矢劈裡啪啦落在齊軍的陣型當中,中箭的齊軍士兵高聲慘叫,整個齊軍的攻擊陣線因此稍稍停頓。欒鞅馬上追加命令:“擊鼓,催動軍隊,命令他們不準停頓,受傷的士兵給我拖到後面,完整的陣列繼續向前攻擊。”

  軍鼓聲聲,鼓聲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嚴厲,齊軍頭徹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

  見到頭徹即將隱入那團巨大的塵幕中,欒鞅再度下令:“催促第二徹跟上,催促第三徹保持距離。”

  第二徹根據命令向前推進。

  此時,天空中飛舞著你來我往的箭杆,齊軍的箭杆較長,趙軍的箭杆較短,雙方雖然都在奮力傾瀉箭矢,但似乎給彼此造成的傷亡都不大。

  齊軍如期衝入塵幕中,過了塵幕,齊莊公眼前一亮。

  此時,齊莊公的位置在第四徹。等他完成穿越塵幕,齊軍的頭徹已經與趙氏騎兵交上了手,只見趙氏騎兵兩個旅退往了更遠的地方,而原先最早退卻的那個騎兵旅則開始盤旋在齊軍攻擊陣線的前方,來來回回,用騎弓阻擊著齊軍的推進。

  此時,齊軍頭徹的隊伍已經凌亂殘破,一隊隊齊軍徒卒緊緊縮在戰車後面,他們舉著大盾,拚力躲閃著趙軍的弓箭,而戰車上的甲士已傷亡殆盡。

  欒鞅見到頭徹還在向前推進,滿意的點點頭,下令:“命令車士繼續向前,與趙兵進行車戰。”

  欒鞅的麾下不是晉國人,如果是晉國人,聽到欒鞅的命令,不會有片刻猶豫,便自覺自願的開始尋找戰機。但齊國軍人聽到這命令,滿頭的霧水,第二徹僅剩的幾位戰車上的甲士不滿的抱怨:“進行車戰?!我們是戰車,對面是騎兵,怎麽與騎兵交手?”

  齊軍不會打仗了,但後面的鼓聲聲聲催促,徹頭無奈,大聲吆喝:“戰車推進,不準停頓。”

  齊軍的戰車繼續向前推進,在春秋時代,身披重甲的車士是戰場上無敵的存在,他們身上披著重甲雖然讓他們站在地上都邁不動腳步,然而站在戰車上進行戰鬥的甲士們無需邁動腳步,他們只需要站著就行了。弓箭對他們的傷害簡直微不足道,許多甲士身上插滿了箭杆,但依然毫無傷害的揮舞著長戈,催促著戰車推進。

  牽引戰車的是兩頭牛、兩匹馬。春秋以來,戰馬的系駕方式已經改良為胸式。而西方一直還是頸式系駕,皮帶壓迫馬的頸部氣管,使得戰馬跑得越快,呼吸就越困難,受罪得很,沒法發揮潛力。據說,是1500年後,成吉思汗的大軍西征,才把胸式馬匹挽具傳到歐洲。

  這些戰馬與牛身上披的也是重甲。

  齊軍戰車行進的速度雖然不快,但他們一直在不斷前進。

  近了,齊軍第二徹、駕馭戰車的禦戎一聲口哨,整齊的一甩鞭子,鞭梢在空中發出一聲呼嘯,狠狠的抽向了對面的騎兵。

  由戎狄人組成的部族附從騎兵師,畢竟沒有接觸過中原車戰,對禦戎這手驚擾對方戰馬的戰術猝不及防,剛才纏戰許久騎兵師也沒有出現重大傷亡,但這會兒,卻讓禦戎的馬鞭抽下去十幾個人。

  戰場上,齊軍的禦戎從駕車位置上站起身來,他們一手牽著自己戰車的馬韁,一手揮舞著鞭子,皮鞭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鞭花聲,猛烈的炸響讓趙氏騎兵的戰馬驚的揚起了前蹄,將馬上的騎士掀翻在地。

  齊軍的戰車繼續前進,對面落馬的趙兵穿的盔甲比較輕薄,受傷不重的士兵爬起身來向後跑,重傷的士兵只能躺在地下,看著車輪逐漸逼近。

  軍鼓又響,戰車上的甲士揚起了巨盾,車右從戰車上的兵袋裡取出了弓箭,開始奮力射擊——對面趙軍的號角響了,依舊在纏戰的附從師第三旅開始撤退,與齊國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戰車上的車右都是選拔出來的射箭高手,他們射擊起來,比士兵的技術高超,弓弦響過,百余位趙氏騎兵陣中,有的人被上插著箭繼續奔跑,也有的人翻身墜馬。

  “該我了!”武清一聲大喊,領著休整好的其余旅撲上來,這股騎兵手裡拿著短槍,槍杆斜斜的舉在耳邊,一邊奔馳一邊做出投擲的準備,一名齊國車右高聲呐喊:“掩護我!”

  戰車上的甲士立刻舉起了巨盾,車右張弓搭箭,嗖的一聲飛快的射出一箭,這箭直奔武清而去,武清見到箭杆飛來,他並不停頓,只是稍稍揚起牽引馬韁的左手,用手臂護住了咽喉。

  鐺的一聲,這支箭撞在武清手臂上一個形似墨魚瓢的梭形裝置上,箭杆被撞飛,武清隨即放下了遮臉的手臂,大吼一聲:“投槍!”

  戰馬上的騎兵奮力後仰,身體幾乎平躺在馬背上,而後他們猛的直起身來,將手中的梭鏢投出。

  投槍的威力比弓箭大,幾杆投槍擊傷了車上的甲士,一杆投槍幸運的擊中了一匹戰馬,摔倒的戰馬絆住了戰車的車輪。

  欒鞅在中軍看到武連引著第二旅的騎兵從後面撲了上來,而正面剛剛攻擊完畢的第一旅開始轉身撤退,他連忙下令:“命令第一徹的徒兵(步兵)上前掩護戰車,命令第一徹就地堅守,命令第二徹加快步伐,從第一徹的空隙越過,繼續向前攻擊。”

  戰鬥許久的第一徹需要一個喘息時間,讓他們解開受傷的戰馬,重新調整隊列,恢復士氣。

  在欒鞅的指揮下,第二徹越過休整的第一徹,開始繼續向前攻擊前進。

  齊軍依然在前進,雖然前進的速度慢了很多,但他們依然在步步前進。

  見到狀況明朗,齊莊公笑了,他信心十足的對左右說:“晉軍終究抵擋不了我們,來吧,讓我們把他們打回去。”

  對面,武清武連往複攻擊,武清已經連續換了三匹戰馬,再次回到本陣中,他喘著粗氣問武連:“你攻擊幾次了?傷亡情況怎麽樣?”

  武連劇烈的喘息著,他說不出話來,伸出了四個指頭,使勁的點頭,許久,喘勻氣的武連回答:“我們人少,士兵們頻繁射擊,已經沒有力氣拉來騎弓。哥哥,讓我們上去短兵相接吧。”

  武清也喘勻了氣,又問:“傷亡情況如何?”

  武連喘著氣回答:“第三旅傷亡最重,接近三分之一,其余的旅人數還全,可是力氣沒有了。”

  武連站起身來:“讓我再衝擊一次,你喊喊,看三個旅當中還有誰有力氣,跟我再衝一次。”

  武連一邊招手命令副官過去傳令,一邊扭頭眺望身後,喘息的說:“魯國人幫不上忙?”

  武清喘息著,回答:“主上說:他們只要停留在戰場上,就是對我們的幫助。”

  武連抬頭仰望了一下天色,繼續說:“天快黑了,再衝擊一次,今天的戰鬥就結束了。”

  對面,齊莊公也在發出相同的疑問:“天快黑了,我們還在前進,再打退一次趙兵的進攻,恐怕戰鬥就結束了。”

  春秋時代,往往是籌備數年,雙方軍隊遭遇以後,彼此約定戰場,交手一天,已經能夠看出勝負,勝者留在戰場上,敗者撤軍而去——鄢陵之戰就是這樣的。

  欒鞅搖頭:“時代變了,戰爭不再是一天彼此列陣衝擊,等日落便計算勝負結束戰爭……趙兵最擅長的就是連續突擊,多少國家都敗在趙武子這一手上,所以別看對面的趙兵人少,但白天仗打完了,戰鬥並沒有結束,明天太陽升起,趙兵依然會來。”

  齊莊公信心滿滿:“我們仍然在推進,我們離邾國舊領越來越近,不是嗎?”

  智起張嘴想說,但馬上想到什麽,又緊緊閉上嘴。中行喜歎了口氣,提醒:“原本我們今天能夠前進一舍(三十裡),但現在我們隻前進了七裡路。”

  欒鞅歎了口氣:“整整一天,前進了七裡?!”

  說話這工夫,趙軍發動的最後一次衝鋒結束了,魯軍靠了上來,掩護趙軍撤退,然後徐徐的與齊軍脫離接觸,交戰雙方隨後默契的相距五裡扎營,開始埋鍋做飯。

  當夜,齊軍收攏傷兵,將殘缺的隊伍重新整編,齊莊公夜不能寐,披衣而起,他來到營門口,發現少數齊國將領以及晉國逃亡大臣全體,都坐在營門口眺望對面的趙軍營地。

  齊莊公走上前去,他納悶的看了看對面的趙軍營地,傻傻的問:“怎麽對面星星點點,滿地的星光?嗯,天上倒是星星稀少,難道星星都掉在地上了?”

  沒有人回答,倒是齊莊公身邊的護衛州綽輕聲提醒:“那是火把,滿地的火把,趙軍在打著火把趕路,他們增援的部隊到了——趙武子來了。”

  營門口的氣氛非常沉悶,欒鞅輕聲打破悶局:“趙武子這時不會來,他大部隊還沒有到,對面增援的最多一個師,但趙武子也不會遠了,他正在向這裡趕路。”

  齊莊公信心百倍:“原來,對面才一個師啊,今天對面的趙軍總共兵力才三個旅,而我們一個徹行就是五個旅……嘿嘿,人都說趙武子是天下第一將,他這樣急慌慌的衝我撲來,且讓我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這擊敗‘天下第一將’的名聲,將屬於我。”

  欒鞅憂心忡忡,他轉眼凝視著智起,詢問:“阿起,你是智氏熟人,一定看過趙武子秘藏的兵策。你說說看:如果趙武子來了,他會怎麽打?”

  智起皺著眉說:“我只是智氏一個不起眼的旁支,沒有獲得閱覽趙氏秘藏書籍的資格,但智氏弟子相互談論,我隱約聽說過——據說偷襲戰總共有三十六種形式,分為襲擾戰、破襲戰、夜襲戰、困殺戰……如果趙武子到了,我們恐怕連夜裡都睡不好覺了。”

  齊莊公慌了:“夜襲?!哎呀呀,我們是否要防范晉軍的夜襲……趕緊布置下去,讓士兵們起來戒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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