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老牌投降國居然不投降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牌投降國居然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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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起也吃了一驚,忙說:“去年的時候,鄭國國都還是五重門,今年居然擴充到了七重門——如此說來,鄭國人確實變態,他們居然在一年之內增擴了兩層城郭。”
趙武驚奇:“這還是二流國家嗎?一個二流國家居然有七重城門……我們晉國似乎也只有兩重。”
韓起不以為然:“七重郭就算是強國嗎?恰恰相反——國之重,不在城池高大厚實。鄭國雖有七重城門,照樣是誰來了投降誰;我們晉國只有兩重城門,可三百年來,沒有一支軍隊能推進到我們國都之下。兩百年來只有我們打別人的份,兩百年來我們從來是在別國的領土上作戰,所以我們晉國不用高壘厚土修建自己的國都,我們的武士就是我們最堅固的防禦。”
韓起說的對,晉國從晉文公開始就不尚奢華,晉國也從不喜歡像各國諸侯一樣建築高台土榭——但真正的歷史上,晉國還是有一座著名建築的,它是春秋兩大建築之一,與楚國的“章華宮”齊名的“虒祁宮”。這座超豪華的高台式建築,在趙武晚年由晉平公動工修建,最後完成於趙武的孫子趙鞅之手。
正如韓起所說的,當一個國家開始修建高壘厚牆的形象工程後,意味著這個國家由攻轉守,開始衰落。“虒祁宮”與“章華台”的遭遇完全相同:這兩座奢華的“形象工程”完工後,同樣建造形象工程的南北兩個霸主一起沒了“形象”——晉國走向分裂,楚國走向沒落,最後,連它們的小跟班——秦國都可以欺負曾經的霸主了。
趙武自己是不會修建高台式建築的,因為在他看來,層層疊疊的夯土鑄造平台,而後在平台上搭建建築,平常看著威風,暴雨一來泥水四濺,用不了多久土台崩塌……有這工夫,還不如建一座樓房,既能住人,又堅固,還能當做防禦堡壘,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物品……當然,這一切,或許是一個現代蝸居宅男的終極怨念而已。
“七重門啊,一層層攻擊下來,我軍傷亡該有多大,我是不會乾這樣的傻事的……”趙武看著韓起,暗示說。
畢竟韓起的官銜高,所以趙武這就話既是提醒也是暗示。
韓起回答:“我當然也不會硬攻……我們的職責是把鄭國人堵在國門之中,如今我們已經完成了任務,所以我們無需費勁攻打。”
趙武欣然點頭,稍後,他又小心的問:“隻憑我們一支新軍,可包圍不住有七層城郭的鄭國國都,後續部隊多會兒能上來?”
鄭國國都新鄭是座大城,最外層城郭周長42裡另30步,最內小城周長8裡另260步……如此巨城,靠趙武三個標準師的兵力是圍不住的,加上韓起的三個整編弓兵師,也遠遠不夠。
對趙武的憂慮,韓起咧嘴微笑:“武子莫急,這是一場世界大戰。雖然我們晉國人向來號令森嚴,動員迅速,但依然用了四個月才出兵。這次我們動員全部的屬國參戰,國君定的開戰時間在明年。就這樣,元帥還一直說國君過度樂觀——我們能在明年年末完成全部兵力集結,已經不錯了。
再說,我們不是來屠殺的,屠殺對我們毫無收獲,我們要的是征服,我們需要鄭國繳納征稅,對我們的命令表示服從,所以我們無需困死鄭國人。咱們不妨圍三闕一,如果你覺得兵力充足,我們就包圍他三面城門,留下一個城門讓他們出城打柴,以及采購糧食。但如果你覺得我們兵力不充足的話,能堵住他一個城門也行。
我們要的是繳納征稅與屈服,鄭國的百姓將來還是我們征稅的對象,所以,我們隻讓他們感覺恐懼就行。”
趙武終究不是古代人,做事過於急切了。其實,古代戰爭似乎都是慢節奏,據說,貌似精彩的赤壁大戰,前後持續了十一年。光是雙方沿江對峙,就持續了三年。而這一切,在三國演義中卻一筆帶過……
於是,趙武的大軍——不,應該是趙氏“小軍”,堵在鄭國國都門口,陷入了一場靜坐式戰爭,或者也可以說是場“謾罵式戰爭”,許國人天天在鄭國國門邊上,展示自己典型春秋式罵戰,而鄭國人打死不出頭。
黔驢技窮的晉國人繼續挑釁——天天謾罵似乎過於乏味,晉人開始在鄭國國門下組織各種球賽:一群人整天光著膀子在城下嬉戲,另一群人枕戈待旦、全副武裝觀賞著前者遊戲。對此,鄭國人爭鋒相對——鄭兵坐在城頭,衝囂張地在城下打球的晉軍囂張地喝彩,並為他們每一粒進球鼓掌……
這時,戰爭的節奏緩慢下來,北方,晉國人忙著籌集兵力;南方,楚國人也似乎竭盡所能調兵遣將——楚王當月雖然渡過穎水,在武昌城駐扎下來,但因為兵力不足,沒有立即動身前往鄭國邊境的“武城”。
同一時間,秦國也在緊張的調撥兵力……
趙武在鄭國國都門前謾罵了三個月,玩耍了三個月,直到第二年開春,元帥荀罌才調來晉國上軍替換趙武——韓起是上軍佐,上軍來換防,意味著他必須歸建,也就是說,韓起必須繼續在鄭國國門前謾罵,而趙武可以撤回休整了。
此時,魏絳也歸建了,重新回到新軍的魏絳神態輕松:“小活兒,元帥命令我們新軍繼續管理全軍後勤,順便率領許國及杞、小邾兩國軍隊,負責砍伐道路兩邊的栗樹……你不在的時候,軍隊的後勤工作亂成了一團糟,公卿們一致認為:還是你來管後勤好。”
砍伐道路兩邊的樹木,這實際上是一種文雅說法。這項命令用現代話表述,就是:“殺光,燒光,搶光。”
“早該如此了”,趙武興高采烈:“我們給了鄭國那麽大的好處,一個許國的國土白白送給了鄭國人。但鄭國人遇到了楚國人,連堅持一下的心思都沒有,立刻賣身投靠了。你瞧。現在我們晉人來了,鄭國人卻在我們的謾罵底下堅持了三個月,當初他們那麽快投靠了楚人,怎麽面對我們還敢如此堅持?難道他以為我們好欺負!?那麽,咱就該給他一個深刻教訓。”
稍停,趙武納悶的看著魏絳:“元帥對你不薄啊,這樣的肥差,居然特地指定你參與……”
趙武的意思是說:人韓起與他在前線“並肩作戰”三個月,趙武撤下來了,韓起還沒有撤,元帥反而特地安排魏絳與趙武搭檔,聯合做這樣的美事……
魏絳笑了笑:“元帥認為,咱們以前總搭夥做這種事,已經做熟了手而已——好吧,說實話:以前我們凡有劫掠收獲,都會給大家分一點湯水,所以,這種搜刮四野的事交給我倆,大家都放心。”
趙武哈哈大笑……
接下來,“砍伐栗樹”的行動持續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裡,晉國楚國都在持續不斷向前線增兵,也在竭盡所能的搜刮糧食。
論起來還是趙武的手腳快,開春的時候,他直接接管了鄭國人的麥田,派自己的輔兵四處抓捕鄭國農夫替他工作,同時也源源不斷的將多余的俘虜送往虎牢城,分給其他的參戰家族以及附庸屬國。秋末的時分,趙武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士兵隻管見麥子就收割,別問那是誰家麥田……
反正,它們肯定是鄭國的。
秋收結束,鄭國國都新鄭以北,糧食全面絕收,於是,鄭國北部成了荒蕪人煙的原始叢林——所有的麥種都被趙武收割,所有的農夫都被趙武卷走,這情形連悼公都看不下去了,他派人責問趙武:“寡人命令你砍伐道路兩邊的栗樹,你怎麽把道路兩邊的麥子也砍伐了?砍伐了鄭國的麥子且不說,鄭國的農夫哪去了?難道你也把他們當做栗樹,收割到你的倉庫裡?”
悼公的責問雖然嚴厲,但他派來的人不對,他派來問責的是魯國正卿季武子。
魯國正卿對晉國正卿沒有管轄權,相反,晉國正卿可以管理魯國國君帶領的軍隊。悼公派季武子來問責……魯國人有個壞習慣,他們喜歡不加節選的、真實記錄歷史,按現在話說:真實記錄,這種做法就是“妖魔化晉國”。
趙武肆無忌憚搜刮鄭國農夫,一旦被魯國原原本本的記述下這段歷史,那絕對是對晉國進行了“妖魔化宣傳”——在霸主的威嚴下,其他的小國分了好處後,都會默契的對霸主進行讚揚,並協助隱匿罪行……唯獨魯國人學不會沉默。
看到過來問責的是魯國賢人季武子,趙武笑了:“寡君可真逗……季武子,我認為:對於背叛者無需憐憫。憐憫的目的是什麽?是讓他有機會再次背叛嗎——不,我們無需擔心過度削弱鄭國,因為事實證明:我們無論給鄭國多少好處, 都不會讓他們放棄出賣慣性。
既然這樣,我們應該盡力削弱它,削弱到他們的背叛對我們無關痛癢,這樣才有利於我們盟軍。當然,這也有利於魯國……”
趙武笑的很憨厚:“我聽說魯國最近與齊國交戰,損失很大。如今,眼看著齊國也站在盟軍的行列裡,以至於魯國無法向齊國討伐損失,那麽我建議:堤內損失堤外補。我們可以拿鄭國的農夫補償魯國損失的人口……
季武子,我可是向著魯國人的,這次我在魯國南方設立了五處糧食基地,派駐專門的人手監管鄭國俘虜種糧——國君派你來的意思我明白,魯國,我們堅定的盟友,國君這是不想虧待魯國啊。
昔日,陳國跟了我們,我們有補償,鄭國、許國也是一樣,所以,寡君豈會忘記了魯國的功勞——衛敏,領季武子大人去我們的二號基地,那裡的糧食與農夫都送給魯國。”
季武子聽了趙武的話面無表情,但他毫不猶豫地、鄭重的拱了拱手,等他轉身告辭時,趙武低聲告誡:“這事兒,千萬別讓齊國人知道。”
其實,趙武多心了——在真實的歷史上,魯國人也沒有忠實記述他砍伐栗樹的這段歷史……
如今,背著齊國人得到好處的魯國人、這個一向在諸侯眼中憨厚的魯國,這次,他們同樣選擇了悶聲發大財。
在無聊的靜坐戰中,時光緩緩的過渡到第二年春。隨後,楚國首先完成了兵力總集結,但面對憤怒的晉國人,他們沒膽量單獨發起進攻,而派去秦國聯絡的使者走了一年,還沒有返回楚國,故此楚國人只能繼續等下去。
與此同時,晉國士兵在前線已經服役兩年了——這是晉國首次跨越兩個年度進行作戰,原本按照服役規定,晉國的士兵應該解散了,但悼公援引了“反侵略法”,要求士兵超期服役……上次鄭國賣身投靠楚國,引來了楚國人攻擊晉國本土,所以,為了避免晉國本土再度遭到入侵,士兵們只能撐下去。
當年十月,又一次秋收結束,晉國人終於覺得力量積蓄的足夠了,悼公召集晉國七位正卿,以及宋、衛、魯、曹、莒、邾、滕、薛、杞、許、小邾等11國國君以及齊國的世子光,在鄭國國門前舉行誓師大會:“庚午日(10月11日),總攻開始。”
悼公意氣奮發的宣布總攻令。與悼公的神采飛揚相反,荀罌眉頭緊皺,神情不冷不熱,似乎古井無波。
神情寡寡的不止是荀罌,趙武與魏絳也同樣神色不豫。尤其是趙武,他與悼公年齡差不了多少,此刻年輕衝動的悼公很為自己的話語激動,同樣年輕的趙武,神色卻有點捉摸不定。
趙武的副將魏絳也很冷靜,他平靜地評價一句“終於開始了”,而後再也不說話了。
誓師現場氣氛詭異,兩名年輕將領情緒穩定,年老的將領卻似乎向年輕人一般,把持不住的激動——荀偃一個半大老頭,士匄一位中年人,居然也像小夥子一樣,渾身發抖。荀偃喃喃:“超級大戰啊……”
士匄的說法更加聳人聽聞:“這將是一場不朽之戰,天下所有的國家都參與了,我也在其中,必將名垂青史。”
盟誓高台上,說話話的悼公頻頻用顏色示意荀罌,荀罌被逼不過,不緊不慢的上前下令:“我命令:中軍由我率領,由士匄為輔佐,齊、宋、魯三國軍隊輔助,主攻鄭都城東門(鄟門);
上軍由中軍佐荀偃統領、上軍佐韓起為副將,衛、曹、邾三國軍隊為輔助,攻擊鄭國西門(師之梁);
下軍將欒黶統領下軍,以及滕、薛兩國軍隊攻擊北門……
新軍將趙武統領新軍,新軍佐魏絳為輔,與許、杞、小邾三國軍隊一起,繼續‘伐木’。”
悼公站了起來,舉起一塊玉玦,向諸國國君展示了一下,而後狠狠的摔在地上:“寡人決定了,不破新鄭,絕不回軍。”
玦,音同決,悼公摔玉玦是一種春秋禮節,表示自己的決心——血戰到底的決心。
這種春秋禮節,如同英國在海戰中升起聖喬治旗一樣,其含義就是:死戰,唯有勝利者有權離開戰場。
出了大帳,晉軍按照習慣開始戰前祈禱,魏絳長長出了口氣,問趙武:“所有的士兵,都在為終於結束持久的煎熬而高興,論起來,你是所有人當中收獲最大的,怎麽我看你神色有點惶恐。”
趙武歎氣:“我是在為攻城士兵惶恐啊——七重門,鄭國國都有整整七重城門,這要留多少血,才能衝開他們的七重門?”
魏絳立刻沉默下來,許久,他也歎氣:“秦國的動向不明,但我猜他們軍隊一定上來了,只是潛伏在哪裡,我們還沒有摸清。這場大戰過後,我們馬上要面臨秦國的入侵……以及齊國。
這事不琢磨還好,越想我脊梁骨越發寒,我們已經在這裡堅持了兩年,即使我們打勝了這一仗,如果我們的傷亡過大,我們或許還有能力擊退秦國人,但齊國呢,齊國人會讓我們清閑嗎?”
“亂了,這世界亂了,我們同時要應付三場戰爭,我猜這次出兵,元帥一定是反對的。打鄭國人,一定要速度快,第一年我們的軍隊上來了,就應該動手啊。”
趙武是責怪晉國的軍隊在前線拖延過久,魏絳搖頭:“你以為誰想拖這麽久?……初次出兵的時候,元帥確實是同意的,但鄭國一直沒有屈服,楚國的軍隊就駐扎在陳國,我們不敢動手啊,因為一旦我們動手,正陷入與鄭國的鏖戰中,萬一楚軍上來了,我們怎麽辦?
所以我們只能等,等我們的軍隊足夠多,多到連楚國人插手都不怕了,才能進行總攻。這樣的話,就必須等到屬國的軍隊全部到齊——也就是現在。
楚國是超級大國,打楚國我們必須做好充分準備。這場戰爭相持到第一年年末的時候,元帥已經後悔了,但鄭國人始終未能屈服,所有我們撤不下去,只能硬頂。”
趙武悠悠的說:“這場世界大戰,意味著:整個世界都在流血。”
晉軍的攻擊向來由右軍首先發起,右軍統領、中軍佐荀偃是個急性子人,他當先命令上軍佐韓起帶領韓氏私兵靠近鄭國城牆,發動第一波攻擊——攻城戰,確實適合由韓氏私兵首發。
韓起排出的是“五徹行”為一旌(一個攻擊波次),“五徹行攻擊陣列”是一種不溫不火的攻擊隊形,這種攻擊法很適合韓起的穩健性格。
隨著軍鼓聲,右軍一百輛戰車為一個橫排,緩緩地,不緊不慢的使出了晉軍大陣。戰車兩邊,隻穿一件木質(柳條編的)胸甲的韓氏私兵手持弩弓,不慌不忙的隨著戰車行動。戰車上,韓氏甲士奮力擊鼓……
那鼓聲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韓氏私兵都是弓兵,自從獲得弩弓技術之後,韓氏已經徹底拋棄了持戈步兵,向專業弓兵發展。
因為都是弓兵,所以他們隊形排的很密。出戰一百輛戰車,原本應該排出約兩公裡半的攻擊寬面,但韓氏私兵排列出的陣線,不足一裡寬度。
一名據說是“韓氏第一猛將”的家將頭領擔任韓氏陣列的“徹頭”,韓起親駕戰車在陣列中押後,擔當“徹尾”,他用鼓聲指點著韓氏軍隊前進。
在韓氏弓兵兩側,荀偃所屬的中行氏私兵,持著大盾及長武器緩步奔跑著——他們的職責是在必要的時候,保護脆弱的韓氏弓兵。
鄭國城牆上受到晉國氣勢洶洶的壓迫,守兵們無法忍耐,他們一邊神經質的大喊著,一邊胡亂的向城下放著箭。鄭國人射的箭中偶爾也有弩矢,這給韓氏私兵造成了輕微的傷害,那些被射傷的韓氏私兵一聲不吭的倒下,其身後徹行的韓氏私兵則沉默的補位,讓韓氏陣線的推進始終保持整齊。
整齊,晉國武士特別講究這點,他們近乎偏執的追求攻擊陣線的整齊與不慌不忙。
約摸行進到鄭國城上弩弓射程,韓起敲了一下兵車上的磬。
一聲清越的金屬聲響遍全陣,韓兵止步。隨即,中行氏持盾步兵快速從陣線兩側向中心合攏,等中行氏在韓兵陣線前完成盾牆組合,那些中行氏士兵拍打著盾牌回應中軍鼓聲,拍擊盾牌的聲響沉悶而節奏分明,整齊而不慌亂。
韓起將磬敲兩響,韓氏私兵將領開始在陣線間隙奔跑,他們大聲吆喝:“舉弓,頭徹行舉弓。”
隨著軍官的號令,韓氏私兵整齊地將弩弓對準了城牆上方——在韓氏軍官吆喝的當中,城牆上,鄭國的弓箭一直在射,箭杆撞擊到中行氏的盾牌上,一片嘈雜聲。
“第一徹,射!”軍官們下令。
像是叢林裡驚起的麻雀,一大片小黑點飛離了韓氏陣線,嗡的一聲撲向鄭國城頭……
沒等這排箭落下,軍官們再度發令:“第二徹,射!”
韓起的戰車已經停住了,他站在韓氏陣線徹尾,得意的對左右說:“人都說我韓氏的兵弱——瞧瞧,在我韓氏這種連綿不絕的打擊下,誰能堅守住……小武是怎麽形容的?對了,這叫‘地獄般持續不斷的精神壓迫’,我們韓氏沒有養由基,所以我們不追求養由基式的一箭必中,就要用這種持續不斷的折磨,讓對方精神崩潰。”
追隨上軍出戰的衛、曹、邾三國國君目瞪口呆:“這種弩弓我們也有啊?!幾年前這種弩弓還是秘密,但現在誰軍隊裡不配上數千把弩弓,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我們有這種弩弓,卻不知道把弩弓集中組織起來,集中、組織……居然如此厲害。”
衛國的執政孫林父感慨:“這也許就是楚國人不願跟晉國人正面交鋒的原因——同樣的武器,到了晉國人手裡,他們總能琢磨出新的用法,可以讓這種武器發揮最厲害的威力……
晉國人,是一群為了戰鬥而生的野獸,他們整日不做別的事,隻琢磨如何屠殺。”
曹伯也在感慨:“要不人家怎麽成了‘老牌霸主’,咱這種‘老牌跟班國’,不能比啊。”
邾國國君在那瞎琢磨:“其實……,好像……,這種武器用於防守更厲害,如果鄭國人學會了這招,他們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的集團射擊,那就亂刀城下的晉人倒霉了。”
孫林父看了一眼邾國國君,提醒:“君上,我們現在還在晉國的正營裡。你們邾國雖小,但只要有晉國的庇護,就不用自己琢磨如何防守。”
邾國國君一臉尷尬,忙回答:“那是那是。”
曹伯沒心沒肺的插話:“要琢磨,你回家去琢磨啊——這話怎能當著晉人面說呢?太傷感情了!”
韓氏私兵還在連綿不斷的射擊,鄭國城牆上也在竭力反擊,不一會兒,韓氏的弩弓出現了大量損壞,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劍也逐漸稀落下來,估計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韓起在兵車上竭力調整陣型,手上弩弓損壞的韓氏私兵立刻走出隊列,將損壞的弩弓扔在地上,馬上,他身後有人填補空位,他身前有人貓著腰奔跑過來,一邊給他遞上備用弩弓,一邊撿走損壞的,送到後面去修理……
渡過了損壞高發期的韓氏私兵更換了新弩弓,繼續保持高頻率的射擊,在韓氏弓箭兵身邊,還不停的有人竄來竄去,給弓箭兵補充弓矢——與之相對應的是,城牆上鄭國人的還擊越來越乏力。
中軍的荀偃點一點頭,下令:“是時候了,命令我家私兵開始登城戰。”
中軍鼓準確的將命令傳達到前沿,韓起接到命令,立刻將五個徹行的預備隊填入了戰場:“命令,諸軍向前五十步,逼近鄭國人城牆下,一定要壓著他們抬不起頭來。”
韓起下令的同時,中軍動了,士匄也指揮范家兵逼近鄭國東門(鄟門)。戰車上的士匄頻頻狂呼:“動作快點,城牆上的鄭國人已被右軍吸引,快點,要讓鄭國人來不及調配援軍。”
欒黶也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聽到中軍發動,他振臂呐喊:“別的城門都是兩個家族合力攻打,鄭國北門由我欒氏獨佔,先元帥在天之靈看到我們,為了家族、為了祖宗,為了榮譽——欒家兵,奮勇不退!”
欒家兵齊聲響應:“奮勇不退!”
晉軍攻勢如潮,幾個城門的統領將領都是殺場老將,他們把攻擊節奏掌握的恰到好處,讓這場攻防戰簡直像一出藝術表演,一波波的攻城部隊如潮水般進退自如,壓的鄭國人喘不過起來。
趙武的新軍在後方,他的正卒已經全部換裝成了騎兵裝備,空下的戰車扔給了魏氏與其他三個小國軍隊。那些人跟著趙武也鳥槍換炮了,他們用趙氏扔掉的豪華武裝,把自己的士兵換成重裝甲士。如今這支軍隊雖在後方,但眾人都嚴陣以待,等待前方出現的召喚。
斥候流水般向趙武通報軍情,不一會兒,一名斥候面帶欣喜,通報:“欒軍將率先拔城,攻入了外郭——我們贏了。”
魏絳擊掌:“好樣的,欒家兵先拔頭籌,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趙武搖頭:“欒兵一定傷亡很大……這才是鄭國第一重城門,更多的城門還在後頭呢,現在就說‘勝利’,太早了。”
眨眼間,又一名傳令兵傳令:“寡君有令,諸軍依次入城,新軍立刻展開‘伐木’工作。”
趙武拍拍手:“乾活了,兄弟們,把斧子拎上……今晚,一定徹夜難眠。”
鄭國第一層城郭陷落,但鄭國依舊沒有屈服。
那些在第一道城郭戰鬥的鄭國士兵,沒有來得及撤回二重門內,他們立刻被聯軍包圍,憤怒欲狂的荀偃首先對殘余鄭兵舉起來刀,稍後欒黶也不約而同的開始屠殺戰俘……等悼公接到消息趕來阻止,兩處戰場只剩下一片血泊。
“寡人失德,沒能約束好士兵”,悼公跺腳哀歎——他這話是對各國國君說的。轉過頭來,二十出頭的他語氣和緩的勸解五十余歲的荀偃:“中軍佐,昔日晉秦爭鋒,我們在崤山把所有的秦國兵都殺光了,從那以後,秦國人跟我們結下了死仇。每個秦國男嬰降生,他們的母親都要教導他們:必滅晉。
這個死仇糾纏我們兩百年了,兩百年來秦國人沒有放棄——寡人是來征服鄭國的,中軍佐這麽做,想讓我們晉國人也被鄭國人世代憎恨嗎?”
荀偃脖子一梗:“將士們從早晨廝殺到現在,眼睛裡只有敵人,只要有人還拿著武器,那就是敵人——晉人從不允許戰場上拿著武器的敵人遊蕩。”
悼公歎了口氣。
荀偃他都說不動,脾氣更暴躁的欒黶就更不能說了,故此悼公擺了擺手放棄。
士匄伶俐,馬上建議:“國君不妨祭奠一下這些鄭國士兵,他們力戰而死,而我們晉人向來尊重這樣的勇士。”
正在這時,鄭國第一重城郭內,響起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這是趙武開動了“伐木”行動。
悼公不悅的皺皺眉頭:“小武子一向穩重,怎麽做事也這麽毛躁,難道他也被鮮血刺激的失去控制?”
范匄回答:“小武子這是威懾鄭國人,讓鄭國百姓的哭喊動搖守軍的意志。內郭城牆上,必定有士兵家屬居住在此,小武子驅趕他們離城,剛好可以騰出戰場來,也讓內郭上的鄭兵心思動搖。”
這就是戰爭啊。
悼公歎了口氣,隨後按照士匄的建議,祭奠了陣亡的鄭國士兵……
稍事休整,悼公問趕到祭祀現場的元帥荀罌:“鄭國已經危及到了這種程度,他們害怕了嗎?我們不是留下一個城門沒有攻擊嗎,鄭國的求救使者從哪裡出去沒有?”
荀罌回答:“我剛才問了小武,他已經把騎兵撒了出去,全力警戒南方——最新的消息是:鄭國求救使者已經進了楚軍營地,但楚軍沒有動。”
沒有信用,只有利用。
鄭國失去了信用,兩年來,楚人根本沒救援他們的心思,隻想利用鄭國來拖住晉軍。
但現在晉軍已經來了,即使鄭國失去了利用價值,楚國人不為救援鄭國,也該為了與晉軍決戰,挪動一下生了痔瘡的屁股吧?
悼公想了想,不放心地問:“僅僅依靠新軍來防備南方的楚國聯軍……我怕新軍抵擋不住?”
荀罌神態輕松:“放心,小武子屬烏龜的,打不過,總能逃的過去。真論起跑路的功夫,咱晉國沒人能比得上他。再說,楚國人認識他,他曾衝擊到楚王戰車前,所以楚人看到他出現,一定會慎重地、把自己的國君保護好才敢追擊武子……”
荀罌嘴唇又張了張,嘎然而止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他咽回去的話是:如今養由基不在了,那麽趙武身邊人就是“天下第一”,只要趙武膽子大一點,對面整個楚軍,沒人能擋住趙武身邊人的攻擊……嗯,趙武什麽時候膽子最大?
把他逼急了的時候!
當夜,晉軍開始休整,等待鄭國人背後的老大出現——三天后,楚國的援兵沒有到,鄭國還在堅持。
悼公怒了。他下令:修整戰具,備足乾糧,遣返老幼人員,將病人安置在虎牢,赦免罪犯,繼續攻擊鄭國都城!
15日,聯軍在東汜水邊(在今河南省中牟縣南)集合,悼公公開檢閱部隊,檢閱完畢的隊伍按攻擊序列依次入城——城頭上觀看的鄭國人,憂心忡忡的看著聯軍在內城城郭下整理攻城戰具。
這次,聯軍富裕了,他們拆了不少鄭國人的房子,把泥土堆成小山,用粗大的房梁製作箭塔,以及攻城槌……聯軍做這一切的時候,帶著晉國人那種特有的不緊不慢,讓鄭國人心頭髮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