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懂唇語
“風向東南東,風力二節,微風!”
“起錨!”
“收攏橫帆,張開艏帆、捕風帆!”
“升起縱帆!”
“寒鴉號向西!巡航姿態!”
早上十點,龐恰特雷恩湖上號令聲響,寒鴉號踩著波浪緩緩離開水岸,在距離湖畔一公裡不到的位置向戰場方向開始新一輪的巡航。
戒備開始第七天,洛林已經放棄了在茫茫湖面上漫無目的尋找敵船的舉動,轉而和鐵氈營一樣,配合伯爵衛隊的行動進行有針對性的巡航。
一般來說,為了配合車馬和顛簸的道路,他的船需要維持在3-5節的低速,平均每小時行進不超過8公裡,行駛大約兩個小時到達戰場湖岸。
聽說這是兼顧“風度與速度”的最優方案。
洛林算了一筆帳,身為一場戰爭的主持者,近8000雇傭兵的唯一主帥,伯爵每天往返戰場需要消耗4個小時,往返肯特莊園又需要2個小時,再加上在軍營中處理公務的時間……
實際上,這位天才將軍每天忙忙碌碌,真正待在戰場上的時間甚至不會超過2個小時。
這點時間或許還不夠進行一場小烈度的海戰。
難道陸軍就這麽清閑麽?
還是說,伯爵正是用這種方法告訴巴吞魯日軍團,戰爭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理直氣壯地截留走私軍火?
果然,政治的世界太難懂了。
洛林坐在船艏,懶洋洋地盤著腿,看著藍天,白雲,湖面上的碧波帆影,幽幽地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喵?”白耳朵愜意地蹭了蹭他的大腿。
洛林伸手把小肥貓撈過來,狠狠薅了幾下它圓鼓鼓的肚子:“撐得都快跑不動了,說,你今天又吃了多少?”
“船……船長。”諾雅怯生生站在洛林後頭,替自己的靈魂伴侶狡辯道,“白耳朵吃不慣河裡的魚,這幾天又減了餐標。皮爾斯把魚肉打成泥,和牛奶、小餅乾混在一起,它才勉強吃一點,不多的。”
“不多是多少?”
“大概……300克。”
“三百克也好大一碗了呀!哪家的貓像它這麽能吃!”
諾雅癟了癟嘴,小聲兮兮反駁道:“別人的貓也不會佔卜啊……白耳朵很辛苦的。”
這世道,連諾雅都會強嘴了。
洛林鬱悶地仰天長歎,甩手一丟,把肥貓丟回給溺愛它的主人。
諾雅這才開心起來:“船長,你在煩躁麽?”
“嗯……英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肯出手,伯爵每天遊手好閑,這場仗已經打了近兩個月,我們的計劃也開始了十多天……這麽下去,我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收回本錢?”
“加爾維斯伯爵……他不準備結束戰爭麽?我聽水手們說,英國人已經很久沒有發起進攻了,這幾天雇傭軍都是在和印第安人作戰。”
“不知道。”洛林撓了撓頭髮,“上次面談,伯爵明明說他已經厭煩了這場戰爭。克倫也說這幾天派往前線的雇傭兵遠大於耗損和撤下來的,應該是準備進入增兵收尾階段了才對。可一天只在前線待2個小時,他真的能對戰局有把握麽?”
“分析戰局並不是他的工作。有總督府的參謀團常駐在戰場,靈機應變和具體指揮都是他們在操持,伯爵只需要決定戰略就好。”卡特琳娜踩著甲板走上來,拋過來一枚單筒望鏡,“行程過半,今天依舊風平浪靜。”
“你就是想告訴我,今天又是徒勞無功的一天?”
……
敲著行軍鼓,羅比和他的戰友們齊整走在茂密的樹林裡。
他是巴吞魯日軍團第三師第七團鐵氈營的中士鼓手,受命參加拉練七天,已經非常熟悉腳下這片橡樹林的情況。
哪裡地面平坦,可以快一些,哪裡枝椏橫生,需要慢一些。
戰姿行軍是鐵氈營的強項,埃爾文中校平日裡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第一輪射擊的發起速度決定隊伍的生存幾率”,整個鐵氈營都將此奉為圭臬。
他們不求上進,從不冒險,但也最服從命令,承擔最嚴苛的訓練。
所以才會有世人皆知的鐵氈營。
他們的生存能力是整個路易斯安那陸軍中最強的,甚至於,或許是整個新法蘭西陸軍中最強的。
但是今天,羅比的鼓點較之往日混亂許多,外行或許聽不出來,但每天朝夕相處的戰友們早就已經有所察覺。
擔任旗手的少尉高抬起手:“鼓點停止,原地休整五分鍾!”
令下,鼓止,前排的槍手們用整齊劃一的動作把步槍斜舉向前,頓步靠腳,隨後才各自散開,尋找乾燥的樹乾休息疲憊的雙腳。
少尉皺著眉頭走到羅比面前:“塞納中士,今天為什麽心不在焉?”
“對不起長官!抱歉長官!”
“我不需要道歉。我隻想知道,是什麽讓我的鼓手心緒不寧。”
羅比臉上僵了一下,轉著鼓槌,支支吾吾:“少尉,七天了,中校從來沒有執行過這麽長時間的軍令。他說過,疲憊是生存的大敵,一切戰術都必須顧慮到士兵的體能。”
“這只是一場拉練,敵人是假想的,或許中校的目的就是訓練我們的體能和意志。”
“敵人或許不是假想的!”羅比啪一聲捏住鼓槌,“昨天我們負責墜後,我看到中校和三位少校並肩騎馬,一直在商討遇襲後的應對。”
“你怎麽知道他們在商討什麽?”
“唇語!拉芙娜的母親討厭我,每次和她幽會,我們都隔著小河用唇語交流,這是愛情的秘技!”
少尉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的鼓手,伸手拍了拍羅比的肩:“隻熟悉【在柴房等我】可不叫精通唇語。中士,收拾心情,集中精神,你再這麽敲下去,我們的士兵會被樹根絆倒的。”
羅比失望了。他看出來,少尉根本就不信任他。
“是……”他無奈地立正敬禮,才轉過身,林子裡就傳出一聲清脆的槍響,有一股溫熱濺滿了他的後頸。
他看到,橡樹的枝椏上有十幾個戴著羽冠,塗著油彩的印第安人從茂密的枝葉間探出身體。
他聽到,身後的少尉無力地栽倒,摔在地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他感覺到戰友們的茫然與驚駭,明明三令五申立即開槍,明明每一把槍都是蓄勢待發,明明那些槍就在他們手邊,可卻沒有一個人向近在咫尺的目標發起反擊。
他們,需要明確的命令!
羅比死死捏住鼓槌,猛地抬臂,重重敲在濺了血的蒙皮上,咚!
“發現印第安人!敵襲!反……”
砰砰砰!
四面八方同時響起三聲槍響,有兩枚鉛彈擊中了羅比,一枚當胸而過,把他打飛,另一枚擊中手臂,鼓槌脫離。
他感到劇烈的疼痛,渾身的力氣像被什麽東西吸走,再也控制不住身體。
他仰面摔倒在少尉身邊,抽搐著,直勾勾地瞪著渲染金光的樹冠。
拉芙娜,你的母親……她是對的。
再見……
PS.戰姿行軍,就是在鉛彈上膛的情況下,捧著步槍進行長距離的快速行軍。
燧發槍時代,因為槍上沒有鎖住鉛彈的彈倉,一旦上膛,槍口就必須保持上揚,所以這種蓄勢待發的行軍比正常的行軍耗體力得多。
它與被我們戲稱為“排隊槍斃”的線列行軍最大的區別在步姿,線列行軍用的是近似於正步的步伐,而戰姿行軍則會選擇輕松一些的步伐。
18世紀到19世紀,最擅長使用戰姿行軍的非鐵公爵威靈頓莫屬,他獨創的“紅線陣”顛覆了持續數個世紀的陸軍戰法。
面對法蘭西人傲絕天下的炮兵,他命令士兵們舉著上膛的褐貝絲步槍跑步躲藏到山包或掩體後面,等法蘭西步兵接近,再跑步到開闊地,快速完成隊列和射擊。
憑著這手絕活,他在伊比利亞連敗第一帝國五位元帥,算是為號稱魚腩的英國陸軍留下了一份寶貴的遺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