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雷雨夜

  南方的天說變就變，白天還是朗朗晴空，入夜就烏雲密布。

  值此夏末秋初，雨季還沒有結束，大風刮起來很是駭人，“呼呼”的風聲震耳欲聾，穿過樹林時甚至帶起陣陣刺耳尖嘯。

  上繚城的百姓早就習慣這種天氣，行人紛紛加快腳步，急於回家避雨，婦女們或忙著收衣服，或忙著招呼四處亂跑的小孩，貧苦人家則在收拾水桶和木盆，準備用來接取滲透房頂的雨水。

  蘇飛受王旭囑托鎮守上繚，不敢有絲毫怠慢，眼見暴風雨即將到來，他擔心城頭的大旗被吹倒，便親自登上城牆指揮士卒加固旗杆，直到確定不會有問題，這才回到城樓裡面休息。

  許久。

  呼嘯的狂風漸漸減弱。

  這不是結束，而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轟！哢嚓！”

  驚雷炸響，撕破漆黑的夜幕。

  粗壯的雷光宛如奔騰的巨龍，咆哮著盤旋飛舞，睥睨眾生。

  一條又一條！
  一次又一次！
  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震得人心悸。

  豆大的雨滴隨之而來。

  一顆，兩顆，三顆……嘩！嘩！嘩！

  幾個眨眼的功夫，暴雨傾盆，片刻就把大地浸濕。

  屋簷滑落的雨水甚至連成一條線，落到地上濺起陣陣水花。

  蘇飛站在城樓的露台，感受著天地威勢，內心說不出是讚歎還是敬畏。

  良久。

  他緩緩搖頭，邁步走進城樓。

  如今重任在身，他不敢住在舒適的城裡，便在城樓裡面鋪兩床被褥當作自己歇息的地方。

  勞累一天的他聆聽著外面的雷雨聲，想著家中嬌妻，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

  半夜。

  熟睡的蘇飛夢到妻子生了個大胖小子，剛毅的臉頰泛起笑容。

  突然。

  驚吼聲傳來，瞬間把他驚醒。

  “敵襲！敵襲！”

  “城外有敵軍接近！準備戰鬥！”

  “鐺鐺鐺！鐺鐺鐺！”

  嘈雜的嘶喊，刺耳的銅鑼，整個城頭亂成一團。

  蘇飛睡意全消。

  想起王旭臨走前的千叮萬囑，他順手抄起尖頭雙刃矛，大步衝向城樓外面。

  一個軍侯急匆匆地跑到近前。

  “蘇司馬！大事不好！”

  有些驚慌的蘇飛深吸口氣，迅速讓自己保持冷靜。

  “敵軍有多少人馬？”

  “不知道！天太黑，看不太清楚！借著短暫的雷光查看，少說也有數千人，屬下剛才輪值，偶然看到，目前已組織兵士準備戰鬥！”

  “數千人？怎麽可能？你確定沒有看錯？”蘇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絕對沒有看錯，他們扛著鉤梯等簡易攻城器械，密密麻麻，正從東邊襲來。”軍侯肯定回說。

  蘇飛不敢再耽擱，火速邁動腳步。

  “張臨，你立刻帶十個兄弟從城西離開，把這件事快馬傳報王將軍，我帶著弟兄們堅守。”

  “蘇司馬！我不走！我們青龍騎士從不拋棄兄弟！”張臨的情緒異常激動。

  “快去！”

  蘇飛猛然回身盯著他，厲聲喝斥。

  “這不是拋棄！是命令！上繚若是失守，數萬大軍將任人宰割，包括主公在內，全都要陷入險境，必須通知主公！”

  “可……”

  張臨還想再說，蘇飛猛地拔出腰間長劍。

  “張臨！你是我好兄弟，不要逼我，軍令不得違抗！我們在這裡戰鬥，你也同樣要戰鬥，你的戰場就是以最快速度把消息傳給主公，哪怕是爬……你也要給我爬到！”

  張臨咬咬牙，重重抱拳。

  “蘇飛大哥，你一定要活著，嫂子剛剛懷孕不久，孩子不能出生就沒有父親。”

  話音落下，張臨再無多話，飛奔著離開。

  蘇飛虎軀輕顫，手臂冒起青筋，緊緊握住尖頭雙刃矛。

  或許有那麽片刻。

  他真的想過那個字——逃。

  最終。

  他轉頭望一眼西方，看了看家的方向。

  他深吸口氣，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狂風暴雨。

  沉穩而高亢的吼聲很快響徹城頭。

  “鄭軍侯率三百人上馬！準備巷戰！其余人固守城牆，十人為一隊，聽候命令！”

  “青龍騎士！生死不棄！殺！”

  “青龍騎士！生死不棄！殺！”

  荊南將士的吼聲震耳欲聾，足以衝破雲霄，響徹這漆黑的雨夜。

  …………

  南昌城北方八裡外的荊南大營裡，沉浸在夢鄉的王旭睡得很不安穩，暴風刮得營帳搖擺不定，他的額頭卻密布著細細汗珠。

  “啊！”

  一聲驚叫。

  他猛得坐起身，雙眼閃爍殺意。

  待看清四周情況，他深吸口氣，輕輕擦掉額頭汗水，自嘲地笑笑。

  “原來是夢……真是嚇人，上繚失守，近十萬大軍殺來，真是要命。”

  此時他睡意全無，便起身走到帳門旁邊，輕輕掀開簾布查看外邊的雷雨。

  “這老天爺！真是說變臉就變臉，這麽大的雨，今年都沒下過幾場，快入秋了卻來得這麽狠！”

  迎著呼嘯的狂風，他靜立許久，心緒漸漸平靜，正打算把帳簾重新用石塊壓好，黑夜深處突然傳來焦急的呼喊。

  “老大！老大！”

  王旭順著聲音望去，頓時看到周智頂著狂風暴雨跑來，身上還隻穿有一件單衣。

  他尚且來不及發問，渾身濕透的周智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大！救命啊！”

  “什麽情況？”

  周智這副模樣還是王旭生平僅見，連忙跨過去扶著他。

  “走！進帳說！”

  周智真的哭了……

  王旭的心狠狠一抽。

  這個外表看似滑頭，實則堅強重情的朋友從來沒有如此軟弱過。

  淚水混雜著雨水布滿他的臉頰，泥濘的汙垢也沾滿他的衣衫。

  “上繚遭到大批敵軍圍攻，具體數目不詳，我麾下一千青龍騎士正在死戰，依我推斷，圍攻上繚的絕對不是小數目，如果不營救，一千弟兄就要死光了。”

  王旭呆愣片刻，猛然驚道：“你怎麽知道？”

  “軍侯張臨剛剛傳來消息。”

  “他人呢？”王旭急問。

  “昏迷了，我已經派人送他去醫官那邊……他渾身是傷，身中兩箭，隻來得及說上繚被數千兵馬偷襲便昏死過去。”

  王旭心裡升起少許慌張，他深知上繚失守意味著什麽。

  “你趕緊集結麾下所有青龍騎士，等我把鎧甲穿上，我們一同去救援。”

  “好！”

  周智等的就是這句話，頃刻間殺氣蒸騰，狂奔而去。

  這番動靜驚醒了隔壁營帳的徐淑和趙雨，她們沒有多話，迅速協助彼此穿戴戰甲。

  不久。

  眾人整裝待發，王旭把指揮權交給徐晃和沮授，便與周智帶著四千多青龍騎士趕赴上繚，因不明敵情，他還讓韓猛和張靖率五千步卒在後接應。

  雷雨沒能阻礙青龍騎士營救戰友的步伐，更撼動不了他們的意志。

  黎明前夕。

  上繚城激烈的喊殺聲傳入他們耳中。

  或許不是那麽雄渾！

  或許不是那麽昂揚！

  但……悲壯而堅定。

  “生死不棄！”

  簡短的四個字。

  描繪著男兒沸騰的熱血！

  綻放著生命最後的璀璨！
  他們倒下！

  但……他們沒有退卻！
  “殺！”

  紅如烈焰的火龍槍斜指長空，洪亮的嘶吼穿破暴雨雷鳴。

  奔騰的騎士裹挾著滔天怒火，猶如鋼鐵洪流，凶猛撲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