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剿餉
崇禎十三年六月底,皇上下發聖旨,加收剿餉。
鄭勳睿看著桌上的敕書,想起明末三餉,明末三餉為遼餉、剿餉和練餉。
遼餉自萬歷四十六年就開始征收,名義上是為了遼東的戰鬥支出,平均每畝地加征九厘,崇禎四年的時候,又提高到每畝地一分二厘,每年可以多征收農業賦稅六百六十七萬兩。
皇上下旨開始征收剿餉,就是對付流寇的,每畝地增加五厘,全年可征收兩百八十萬兩。
至於說練餉,因為鄭勳睿的穿越,迄今尚未開始征收。
鄭勳睿明白,這肯定是楊嗣昌的意思,十面埋伏、四正六隅的戰役,需要大量的錢糧,朝廷拿不出來那麽多的錢糧,於是負擔就轉移到百姓的身上去了。
嚴格說起來,明朝的農業賦稅,並不是特別重的,與之後的清朝比較起來,不算是特別多,且大明的官吏一直都呼籲朝廷不應該與民爭利,必須要藏富於民,更因為明太祖朱元璋知道農民的辛苦,故而賦稅定的不高。各級的官府若是嚴格按照賦稅之要求征收,絕大部分的農戶是能夠承受的。
可惜實際情況絕非如此。
崇禎年間大規模的災荒,已經將百姓逼到了絕路之上,很多地方赤地千裡,就算是朝廷免去這些地方百姓的賦稅,百姓都是活不下去的,故而增加剿餉,等同於飲鴆止渴。
其次就是人禍,朝廷決定征收剿餉,每畝地增加的賦稅是五厘,可到下面實際操作的時候,就會變成一分左右,地方官吏可以從中大肆貪汙,甚至出現了有些地方已經征收起來了剿餉,卻言當地百姓困苦,無法征收剿餉。
大明的農業賦稅的確不高,但苛捐雜稅高的出奇,因為流寇的騷擾,也因為後金韃子的侵襲,各地官府想方設法的以練兵或者加強防禦的名義征收苛捐雜稅,而這些苛捐雜稅的數量,往往是賦稅的數倍以上,這就讓老百姓無法承受了。
農戶本就無法承受苛捐雜稅,土地的兼並讓他們的負擔更加的沉重,大明有功名的讀書人,可以少繳納甚至是不繳納農業賦稅,進士、舉人和生員,分別按照朝廷的規定,可以免去多少田畝的農業賦稅,正德年間之後,士大夫階層基本不繳納農業賦稅,這是朝廷優待讀書人的舉措,可惜這樣的舉措,被士大夫充分利用起來,他們開始大規模的兼並土地,農戶因為無法承擔沉重的苛捐雜稅,心甘情願將土地賣給士大夫和商賈。
賦稅的總額是不會變化的,也就是說官府需要征收到的糧食和銀兩數目不變化,並不因為土地的兼並減少,於是那些耕種土地的農戶,就要承擔土地兼並的惡果,他們的賦稅一路增加,甚至超過田畝收入的六成,如此的情況之下,農戶當然沒有活路了。
剿餉的征收,將是新一輪災難的開始。
南直隸也需要承擔一定數額的剿餉,只不過這一次征收的剿餉,需要全部上繳到朝廷,南直隸不能夠扣留,因為這筆剿餉是專門用於剿滅流寇的。
徐望華看著鄭勳睿開口了。
“大人,這肯定是內閣楊大人提出來的建議,加征剿餉,北方剿滅流寇的錢糧就出來了,正是秋收的季節,想必朝廷能夠征收到剿餉。”
“徐先生,你說的不錯,這應該是楊嗣昌提出來的建議,皇上的聖旨倒也客氣,說是讓百姓忍受一年,吃一年的苦,想的太簡單了,既然賦稅增加了,怎麽可能一年之後就不征收了,皇上真的以為一年時間能夠徹底剿滅流寇嗎。”
“屬下也覺得是如此,不說北方,就說南方各地,百姓的負擔已經無法承受,杭州、湖州和嘉興的洪門稟報,當地百姓的苛捐雜稅名目繁多,數不勝數,百姓甚至不知道繳納的是什麽賦稅,當地官府也不解釋,就是一味強行的收取。”
“不錯,這樣的情形已經存在好多年了,當初北方的百姓大規模的造反,就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朝廷拿不出來錢糧剿滅流寇,就增加百姓的負擔,這樣下去,能夠剿滅流寇才是怪事了。”
“大人說的是,百姓被逼得走投無路,還不是要加入到流寇的隊伍之中,這樣至少能夠暫時的活下來,總比等死的好。”
兩人的話語尚未說完,戶部尚書羅昌洛進來了。
“大人,朝廷敕書要求南直隸一共要上繳剿餉一百零七萬兩。”
鄭勳睿愣了一下,看著羅昌洛,沒有明白過來,剿餉是在大明各地征收的,按照正常的計算,南直隸包括淮北等地,應該承擔的剿餉大約為三十多萬兩白銀,這剿餉的征收,可不是看地方是不是富庶,而是按照田畝的多少來征收的。
看見鄭勳睿的神情,羅昌洛再次開口。
“戶部的敕書給出的解釋,是北方的北直隸、山西、河南以及山東等地,都是遭受到大規模的災荒,故而這些地方的剿餉,僅僅征收三成左右,欠下的剿餉,按照各地富庶之情況,進行攤牌,南直隸歷來富庶,且糧食的產量高於北方,故而承擔了一百零七萬兩的剿餉。”
羅昌洛給出解釋之後,鄭勳睿的神色很不好看。
“皇上這是為難南直隸,也就是為難我鄭勳睿啊,給朝廷頂回去,蘇州、松江、鎮江、常州、應天府等地,都遭遇到大規模的水災,救災所用的前錢糧,朝廷沒有拿出來一文,而且南直隸還承擔了浙江湖州和嘉興等地的救濟,朝廷又不是不知道這些情況,真的以為我鄭勳睿好說話嗎,沒有那麽容易的事情。”
徐望華看向了羅昌洛,做出了補充。
“羅大人,戶部可以列出來詳細的開銷,包括南直隸和浙江等地救濟百姓的開銷,以此要求朝廷解決錢糧的虧空,同時還要提到漕運,盡管南直隸遭遇如此大的災荒,但漕糧依舊是源源不斷的運送到北方去了,並沒有耽誤,將這些所有的開銷全部算出來,在列舉出來南直隸每年的賦稅數目,兩相比較,朝廷就明白其中意思了。”
徐望華說完之後,鄭勳睿也做了補充。
“奏折的意思要明確,南直隸的確存在困難,不可能完成一百零七萬的剿餉,若是必須要完成,那也可以,就用漕糧來抵扣,到年底的時候統一算帳,但南直隸救濟百姓的開銷,必須要明確的告知朝廷,讓他們自己去掂量。”
羅昌洛點點頭。
“大人,只是南直隸究竟承擔多少的剿餉。”
鄭勳睿稍稍思索了一下,很快開口。
“就按照實際應該繳納的剿餉承擔,多的一錢銀子都沒有,朝廷征收剿餉,目的是剿滅流寇,這件事情我不能夠反對,否則難以自圓其說,此次征收賦稅的時候,南京的六部和都察院要下發文書,告誡南直隸各級官府,不準征收任何的苛捐雜稅,若是想著在征收農業賦稅的時候,隨意的增派苛捐雜稅,那就等著被嚴懲吧。”
鄭勳睿在淮北的時候,的確下了狠手,整治了不少隨意增加苛捐雜稅的官吏,甚至出現了被罷官和抄家的情況,但那樣做實際上是自身吃虧,按照實際的賦稅來征收,老百姓的負擔的確減輕了,可官府能夠收到的賦稅也是大幅度減少,好在淮北征收了大量的商貿賦稅,讓減少的農業賦稅微不足道了。
洪門已經開始在南直隸大幅度的推開征收保護費的事宜,商賈不敢反對,只能夠乖乖的繳納,這一筆的收入,是農業賦稅的幾十倍,其實南直隸就算是不征收農業賦稅,也足以能夠維持了。
當然這樣的情況,也僅僅是南直隸、浙江以及沿海地方能夠做到,這些地方的商貿異常發達,要是換到北方,那就沒有辦法維持了。
羅昌洛離開屋子之後,徐望華面帶憂慮開口了。
“屬下聽大人的意思,下一步準備調整農業賦稅,官民一體納糧,屬下明白大人的心思,可要推行官民一體納糧,難度太大,朝廷有規定,凡是有功名之讀書人,免去部分的賦稅,南直隸等地若是強行征收,必定引發巨大的動蕩。”
“徐先生,朝廷也就是免去士大夫部分的賦稅,三品以上官員致仕,可免去百畝耕地賦稅,三品以下官員五十畝,進士三十畝,舉人十五畝,生員五畝,可如今的情形,有功名之讀書人和士大夫,根本就沒有征收農業賦稅,這根本說不通。”
“可大明各地都是如此執行的,南直隸若是按照規矩開始征收,會不會引發反彈。”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什麽負擔都是老百姓來承擔,老百姓不造反才怪了,從現在開始,南直隸所有的賦稅都按照規矩來,免除所有額苛捐雜稅,按照實際的數額征收賦稅,地方官府需要開銷的銀兩,一律由戶部核算下撥,地方上若是繼續征收苛捐雜稅,那就按照我們在淮北的辦法進行處理,一些貪墨百姓過分的官吏,不僅要關進大牢,還要抄家,我讓他們子孫都窮下去,看看他們還敢不敢貪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