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陸瓚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張庭，輕輕搖搖頭。

  他是能夠看出來張詠琳有些許的精神方面的問題，但這並不是判斷一個人正常不正常的標準。

  沒有誰是不正常的。

  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他走到沙灘邊，正在忙著用和節目組換來的鍋煮海鮮湯的桑知遠，桑知遠嘗試著海鮮湯味道的鹹淡，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不遠處呆呆的張庭。

  “在說張詠琳？”

  陸瓚沒有意外的點點頭，“嗯，對。”

  “說清楚了嗎？”

  桑知遠在知道張詠琳精神方面出了些許問題的時候，也有些驚訝。

  畢竟他不是醫生，看張詠琳，就像是一個害羞，內斂，不善言辭的小姑娘，倒是沒有想那麽多。

  還是陸瓚的提醒，讓他知道張詠琳或許有自閉症。

  “說清楚了，其實張詠琳的情況並不算是很差，一個自閉症患者願意親近小朋友，已經代表了她擁有強烈的求生欲望，她的每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都是在向外界求救，只不過她的家人，似乎並沒有察覺。”

  陸瓚並不是專業的心理方面的醫生，但是他的身邊有一個專攻於心理的九尾狐，對這方面了解的也就多了。

  九尾狐曾經告訴過他，人類的心理很脆弱，但是有時候也很堅強。

  他曾經遇到過一個抑鬱症的人類，是公司裡的一個員工。

  九尾狐之所以記得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曾經是他的助理，在公司裡名聲一直都很好。

  樂於助人，脾氣和善，會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考慮，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一樣。

  但是有一天，九尾狐莫名的就發現了這個助理情緒暴躁，無法控制情緒的時候。

  那天九尾狐本來是有點兒事情的，就下班的時間有點兒晚，那個時候公司裡已經沒什麽人了，頂層的燈光和空調什麽的都已經關了。

  但是耳聰目明的他聽到了壓抑的哭聲，嗚嗚咽咽的，好像在克制著自己，讓自己的哭聲不要發出來一樣。

  九尾狐就好奇了。

  難不成他的公司裡有一些網絡上的小說情節？
  興致勃勃的想要伸張正義的九尾狐順著哭聲傳來的方向，一路找到了頂樓天台。

  晚上的風很大。

  很冷。

  吹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九尾狐看過去，黑暗的天台上似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背對著他的方向，讓他看不到那個人的臉。

  可能是他看的太專注了，不小心踢到了什麽東西，鬧出了不小的聲音。

  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的哭聲瞬間壓抑住，身體看上去略微的僵硬。

  九尾狐見被發現了，索性也不裝了。

  他直接走出來，“你是誰啊，怎麽大半夜的不下班，跑天台幹嘛？”

  那個背影不好意思的站起來，轉身的時候，九尾狐看到了那個人的樣子，他的一個助理。

  九尾狐疑惑的皺眉，“你大晚上的跑到天台上哭啥？”

  那個助理拘謹又緊張的說，“總，總裁，我沒哭，我就是，風太大了……”

  他的兩隻手緊張的攪在一起。

  九尾狐挑了挑眉頭，“沒哭？”

  那他剛剛聽到的哭聲是鬼哭的啊？

  真的是。

  一個大男人哭了又沒啥大不了的。

  他的心底對這種男人還是有些鄙視的。

  九尾狐不耐煩的說，“既然沒啥事，就趕緊回家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他轉身就要離開，身後的的助理失落的低下頭，又慢慢的抬起頭，聲音顫顫巍巍的，“總，總裁，你能聽我說說話嗎？”

  九尾狐的身影停頓在原地，他回頭看了一眼助理，目光中似乎帶著審視，看的助理無處遁形。

  好一會兒，就在助理心底已經絕望的時候，九尾狐突然說，“我時間不多，明天還要開會。”

  他低頭不甚在意的給秘書發了一條消息，“明天的會議推遲到十點。”

  隨意的走到助理的身邊，懶散的席地而坐，微眯著眸子斜視助理一眼，“不是有話要說，趕緊說。”

  助理愣住了。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驚喜的不敢相信的坐下來。

  這段時間，他不是沒有和那些“要好”的朋友說過這句話。

  但是那些朋友的回答都是，“哎，我等下還有個約會，你朋友緣這麽好，乾脆找其他人吧，我先走了啊。”

  “你也會難過啊！我的天，你自我調節情緒那麽好，肯定不需要我，我先走了啊。”

  “emo啥啊，深夜網抑雲？你什麽時候也搞這一套了啊？”

  “哎，別多想，又沒啥大事，吃頓好吃的就好了。”

  “我正好有事想要找你呢，你不知道，我那個總經理，屁事兒賊多，啥都不乾，就在那裡巴拉巴拉的，我都快煩死他了……”

  “……”

  助理看著手機上彈出來的一條又一條的消息，上面沒有一句話說的是，“好啊，我正好有時間，你說吧。”

  他突然覺得有些絕望，也有些麻木失望。

  早就知道的事情不是嗎？

  助理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一天，他那些所謂的“要好”的朋友，竟然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做過朋友。

  他想丟開手機，不去理會上面彈出來的一條又一條的負能量滿滿的消息，可還是麻木的動手敲鍵盤，回復消息安慰著。

  什麽時候自己變成這樣了呢？
  助理一點一點的跟九尾狐說著那些事情，冷風吹在身上，好像格外的冷。

  冷風侵入到骨髓之中。

  吹散了凌亂的頭髮。

  他抬起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總裁，說了那麽多負能量的東西。”

  九尾狐托著腮，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的看著黑漆漆的深夜。

  “為什麽，你要把別人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呢？管那麽多，你得到的是什麽呢？”

  助理微微愣住，他失落的低下頭。

  是啊，自己得到的是什麽呢？

  九尾狐慢慢的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不緊不慢的說，“分公司缺一個總經理，目的地需要出國，你的能力很強，想去的話，明天告訴我。”

  如果這裡的事情你不能斷絕的徹底，那就重新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助理被九尾狐的話愣住了。

  他慢慢的轉頭看著九尾狐的背影。

  手裡攥著的手機還在瘋狂的彈出來消息了。

  是了。

  他今天晚上下班之後就一個人跑到了天台，手機上的消息全部視若無睹。

  眼下助理摁開了手機，上面彈出來一條又一條的消息，他用被風吹的凍僵的手指，遲鈍的滑動著屏幕。

  “你怎麽還沒回消息啊？”

  “人呢？有病吧？你不在不會提前走說一下，耽誤我那麽長的時間，你賠得起嗎？”

  “看見消息給我回個消息，真是煩死了！”

  “你每天晚上不都是看手機的嗎？怎麽？碰見什麽事情了，好朋友都不管不顧了？絕交吧！”

  “真是心煩，在領導那裡受氣，現在還要在你這裡受氣！”

  “……”

  助理早已經麻木了。

  上面沒有一條關心他的話。

  他慢慢的，認真的清理著所有的消息，看到了最後一條。

  “么崽啊，怎麽跟你打電話不回啊，我看天氣預報，上面說，你那邊要降溫了，注意身體啊，多穿點兒衣服，身體最重要，知道嗎？錢還夠嗎？不夠的話我再給你轉一點兒，還有啊，咱們村裡的誰誰誰結婚了，你啥時候帶一個會回家啊……”

  絮絮叨叨的信息很長。

  助理卻猛地哭出聲。

  不是壓抑的哭聲，而是肆無忌憚的，放肆的大哭出聲。

  他為自己出現的那種輕生的想法而後悔。

  他不該那樣想。

  ……

  第二天，這個助理就找到了九尾狐。

  眼底還有著紅血絲。

  但是看上去精神狀態很不錯。

  九尾狐擺弄著簽字筆，“做好決定了？”

  “對，總裁，我想要申請調任到分公司。”

  助理知道自己，現在的他或許還沒有辦法和之前的一切斷的乾淨，但是他會努力的讓自己和那些負能量擺脫掉，成為他真正想要成為的自己。

  “很好，我期待你能夠在分公司做出成績。”

  九尾狐乾脆利落的將這個助理打包扔到了國外。

  現在這個助理已經成長為分公司說一不二的人物，但是，不論其他公司開出多高的價格想要挖走他，他從來都沒有離開公司的想法。

  對他來說，九尾狐就是他的再生恩人，他不會在自己脫胎換骨之後，就狼心狗肺的離開公司。

  反正九尾狐在提及這件事情的時候挺自豪，他給自己培養了一棵金燦燦的搖錢樹！

  但是卻給陸瓚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

  不論是人類，還是苟且偷生的他們。

  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活下去。

  所以，他們會在絕望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向外界流露出求生的信息，渴望得到外界的幫助。

  但是一旦外界沒有施以援手，絕望之中的人，才會在麻木的情況下，以輕生的態度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陸瓚在看到張詠琳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她強烈的求生欲望，還有她向外界散發的求救的信息。

  所以他才會判斷出來，張詠琳並不是真正的陷入到一種無法救治的狀態，只需要陪伴她，理解她，張詠琳會很快的走出來的。

  那邊的熊崽子正遞給張詠琳烤熟的蝦，“琳琳，你嘗嘗這個。”

  害羞的張詠琳臉頰微紅，羞澀又不好意思的接過那隻胖胖的，香香的大蝦，蝦肉非常的飽滿，只是聞一下，就能聞到異常的鮮香。

  她不好意思的，又不太熟練的將蝦剝的坑坑窪窪的，但是品嘗到蝦肉本身的鮮甜，這個內斂的小姑娘，還是多了幾分鮮活。

  塗西坪一直注意著熊崽子，給熊崽子剝蝦，遞吃的東西，偶爾才將目光投放在張詠琳的身上。

  反正確定了張詠琳沒有危險性，他也就放心了不少。

  另一邊，沉默了很久的張庭走了過來。

  桑知遠看了一眼，頭也不抬的說，“在這裡吃吧，正好我們做的有點兒多。”

  剛剛整理好情緒，還沒有下定決心的張庭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張詠琳。

  小小的姑娘聽到讓桑知遠的話，看到了停頓的張庭，嘴角的羞澀的淡淡的，淺淺的笑容，消失不見了。

  微微抿著唇，好像低落了不少。

  張庭輕輕的點點頭。

  真的是他們做錯了嗎？
  陸瓚不會做飯，他給桑知遠添下手，“你覺得她們可以談好嗎？”

  桑知遠一邊煮著海鮮湯，一邊處理著八爪魚。

  “可以的。”

  雖然他不是心理醫生，但是他是一個演員。

  一個人的微表情他都能發覺，甚至猜測出來是什麽意思。

  他能夠看出來那個小姑娘內心深處對張庭的依賴，雖然可能，她對張庭還有下意識的拘謹，但是他相信，談妥了的兩個人，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陸瓚微微頷首。

  若有所思的看向張庭和張詠琳的方向。

  塗西坪刻意的吸引住了熊崽子的目光，讓張庭和張詠琳能夠好好的聊一聊。

  張詠琳拘謹的看著張庭，眼底深處流露出來的依賴，還是能夠感覺出來，張詠琳對張庭的那種親情。

  張庭在心底深處重重的歎息，他們這些年，到底傷害了琳琳多少啊。

  一個求生的小姑娘，竟然被他們搞得心理狀態越來越差。

  “琳琳，對不起。”

  張詠琳愣住了。

  手足無措的看著張庭。

  她不知道張庭為什麽要這樣說話。

  張庭看著逐漸落下來的夕陽，輕輕的道，“這些年，我們一直以為琳琳是不正常的，是有病，我們對琳琳沒有好好的照顧，實際上，這麽多年，我們的心理也早就出現了問題，等回到家，我們一起做一個心理檢查好不好？”

  張詠琳沒有說話。

  “琳琳，你沒有病，你一直都是一個正常人，你只是突然淋了一場雨，等到雨停了，琳琳就好了。”

  張庭愛憐的抱著張詠琳，依偎著的時候，張詠琳才感覺到這個懷抱是多麽的溫暖。

  她貪戀的依偎在張庭的懷裡，“姑姑……”

  張庭鼻頭一酸，“哎。”

  與此同時，一直看著直播的張家人，都愣住了。

  這麽些年，他們是真的錯了吧。

  張詠琳的母親眼睛紅著，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角，“明天我就去看心理醫生！”

  “我也去。”

  那個沉默的中年男人眼底流露出悲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