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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處起笙歌》第68章
  第68章

  笙歌在窗柩前站了好一會兒,園子裡黑乎乎的一片,今夜似乎連星星都沒有一顆。王嫂剛剛還說著,也許要下雪了。

  她伸手按了下遙控器,窗簾緩緩的拉上了。

  她知道的,再等多久,他也不會回來。

  枕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回身,有些驚喜的走過去。

  是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不過有點眼熟。

  “喂,你好。”

  “你好,請問是葉笙歌小姐嗎?”

  “是。”笙歌忽然想起了那個號碼。

  “葉小姐,我是傾城會的小雯,老板娘喝醉了,你看你能不能過來接她一下?”

  笙歌將手機扔回枕邊,開始跑到櫃子邊取外套,胡亂的往身上一套,抓起車鑰匙就往樓下跑。

  “葉小姐,你要出去?”王嫂聽見聲響跟了出來。

  “嗯。”笙歌正低著頭換鞋。

  “這是去哪啊?萬一宋先生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笙歌忍不住打斷王嫂。她站起來,將自己的長圍巾一圈一圈的往脖子上繞。“你休息吧,不用等我。”

  笙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傾城會,將車停在她的專用車位裡。多搞笑,她在J市最大的酒吧竟還有自己的車位。

  因為這早就不是第一回了,她的小姨,總是時不時的爛醉在自己的地盤,讓她去認領。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找車位就找了半天,她後來抱怨過一回,柳尚綠就給她這個專屬車位。

  不過笙歌寧可不要,每回來這裡就是處理她的小破事。

  酒吧太過嘈雜,那五彩斑斕的光線打在笙歌的臉上,她就覺著睜不開眼,眼前的人都分辨不出個究竟。

  “葉小姐,你來啦。”忽然有人扯住了笙歌的胳膊,她轉頭望過去,是小雯。

  “小雯,她在哪裡?”笙歌反握住她的手。

  小雯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吧台。

  笙歌的目光順著她的指尖移過去,馬上就看到了趴在吧台上那個安靜的女人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她對小雯說了聲謝謝,快步朝吧台的方向過去。

  笙歌蹙著眉心,目光牢牢的鎖在那個男人身上,他的手放在柳尚綠的背上,隔著攢動的人頭,她看不清他在幹什麽。不過想想也知道,在這樣混亂的酒吧,他還能是在幹什麽?
  想著想著,她開始小跑的撞開擋在她身前的人群。

  “先生,放開你的手。”笙歌幾乎是將這句話吼出來的,只是在這樣高的聲浪裡,她喊得再響,都覺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眼前的男人聽到了,他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笙歌。

  那眉眼,竟如此熟悉,像是在哪裡見到過。

  “你是……”他竟還一臉防備的看著笙歌。

  “我來帶她走。”

  笙歌顧不得那麽多,往前跨了一步擠到他和小姨之間,俯下身,拍了拍小姨通紅的臉,她已經醉的睜不開眼。

  笙歌伸手去拉她,半天也拉不動,真沉。

  “需要幫忙嗎?”男人露出友好的笑容。

  “不用。”笙歌擋開了他伸過來的手,遠遠的招呼“小雯,過來幫忙。”

  ?
  林言澈從大門口進來,他壓低了自己的帽簷,慢慢的穿過人群。太久沒來酒吧,自從做了公眾人物之後,他失去了太多的私人空間。

  他遠遠的就看見站在吧台處的男人,正站著,眼神不知道在看哪裡。

  “大哥。”他拍了一下林言清的肩膀。

  林言清轉過頭來,看他一眼“來啦,我喝了點酒,只能找你代駕。”

  林言澈點點頭。

  “看什麽呢?這麽專注……”他的目光順著過去,嘴上忽然就頓住了。

  不遠處的那個女人正小心翼翼的攙著一個人,她烏黑的長發嵌在晶瑩的耳廓後,有幾簇散落胸前,有幾簇散落在外套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那身影……

  “哎!”林言澈輕輕的驚呼一聲。

  “怎麽?你認識?”林言清看了弟弟一眼。

  他點了點頭。

  “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林言清有些興奮的想往前走,這段時間下來,他對柳尚綠越來越好奇了,連帶著對她身邊的人都好奇起來。喝醉了的柳尚綠不斷嚶嚶喚出的那個“笙笙”,想必就是剛剛來勢洶洶的女人。

  這兩個人,可都是美人胚子。

  “不用了。”林言澈拉住了他大哥。“回去吧,小俊到處在找你呢。”

  林言清聽罷,雖有些不甘心但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外走。林言澈跟著大哥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了回頭,那個背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了。

  他勾了勾嘴角,沒關系。葉笙歌,馬上就會再見面的。

  笙歌和小雯合力將柳尚綠安放在沙發上。她悶哼一聲,眉心蹙的很緊。

  小雯安靜的給笙歌尋來一條毯子,又端了兩杯水進來,她出門的時候帶上了門,所有聲響都被隔了去。

  房間裡瞬間靜的只剩下柳尚綠略顯粗重的呼吸。她明明已經神志不清,嘴裡喊出來的兩個字卻是那麽清明“姐姐……姐姐……”

  笙歌按了按太陽穴,覺得眼眶又在發熱。

  “小姨……”

  笙歌把毯子輕輕的蓋在她的身上,她蜷得很緊,像是一尾離了水的魚。那個穿梭在燈紅酒綠之中的冷面女王,其實多麽沒有安全感。

  笙歌第一次見她蜷成這個姿勢,是在媽媽的葬禮那天。那天的小姨像是發了瘋一般,望著悲痛欲絕的爸爸,她竟然撲身過去說喜歡他,她說姐姐不在了,那就讓我照顧你……

  多傻的女子,以為愛情是以死亡為終結。多癡的女子,當著那麽多悲傷的眼竟要求愛情轉移。

  笙歌永遠記得父親眼裡升騰出的殺氣,沒有疼惜,也不是厭惡,只是狠狠的殺氣。那一刻,他也許伸手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外婆先站出來,伸手就給了小姨一個響亮的巴掌。這一巴掌終結了這一場鬧劇。

  那一夜,對著掛有媽媽遺照的那面牆壁,笙歌站了好久好久。照片上的媽媽笑靨如花,牆角處瑟縮著的女人,卻是滿臉狼狽。

  笙歌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伸出手拂去了她臉上的淚水。這是和媽媽多麽相像的一張臉,它不該是這樣難看的。

  這個一天之間受盡白眼的女子像是受了驚一般,瞪大眼睛看著她,滿眼的惶恐。

  那一年笙歌八歲,柳尚綠十八歲。

  她也不過只是一個英勇無畏情竇初開的少女,僅此而已。

  柳尚綠終於伸手將小小的笙歌摟進了懷裡。

  “對不起笙笙,對不起……”

  ?
  “笙笙,對不起……”

  笙歌覺得這句呢喃就在耳邊。她轉過頭,才發現柳尚綠已經睜開了眼。那雙眸子帶著微瀾的醉意,又似乎很清明。

  “小姨。”笙歌喚她一聲。

  “笙笙,對不起……”

  柳尚綠嘴裡反反覆複只有這麽一句話。她看著笙歌憐惜的眨巴著眼看著自己,忽然覺著自己真的是太沒用。她們之間的角色,總是相反著演繹。添麻煩多的是她,要被照顧的是她。笙歌從小就像是個小大人。懂事的讓人心疼。

  柳尚綠記得,姐姐柳尋芳去世之前,身邊隻留了她。她拉著自己的手,用已經微弱的聲音不停的交代,“好好照顧媽媽,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笙笙……”

  可是她做到了什麽?她什麽都沒有做到。媽媽視她為恥辱,自己將日子過得亂七八糟,更對不起的是笙歌,她一點都沒有照顧好她,她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向了那個牢籠。

  當初笙歌和宋華楠要訂婚的時候,她是極力反對的。只是,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微不足道。

  她衝到葉氏集團的時候,葉雲天正在開會,她也不管不顧的用手砸門。葉雲天讓會議先散了,凜著臉,二話不說將她拉進了辦公室。

  他那樣暴怒的將她按到沙發上,他的眉眼離得那麽近,絲絲皺紋也入了她的眼。尚綠忽然就愣住了,她曾經風華絕代的姐夫,也是真的蒼老了。

  “柳尚綠,你做什麽事情前,能不能先顧忌下我的面子!”他低低的吼。

  尚綠冷笑出聲,面子麽?她是讓他難堪了,可是那又怎麽樣,他不知道嗎?她讓他那麽難堪的時候,她自己在承受著同樣的難堪,不,更甚。

  “不要讓笙笙訂婚!”柳尚綠推開了他,堅決的說。

  葉雲天往後退了兩步,攏了攏衣領,沒有說話。

  柳尚綠跳起來“葉雲天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你就這麽不濟了嗎?要靠賣女兒來維持你的事業!”

  “柳尚綠!”他瞪著她,用當初姐姐葬禮上的眼神瞪著她。可是這次,似乎還多了很多的無奈,這無可奈何像是洶湧的浪潮,快要從他的眼眸裡呼嘯而出,吞噬他整個人。

  柳尚綠望著這眼神,忽然就心軟了,嘴邊那更惡毒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姐夫。”她柔柔的喚了他一聲。

  倒是葉雲天晃了晃神,倔強的她何時肯這麽軟綿綿的喊他姐夫。即使柳尋芳在世的時候,她都是沒大沒小的直呼他葉雲天……

  “姐夫。”她又清清楚楚的叫他,頓了頓接著說“你難道想讓笙笙步你的後塵嗎?”

  葉雲天愣住,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你現在快樂嗎?你為了事業娶了你不愛的女人,你幸福嗎?”

  柳尚綠有點咄咄逼人。

  “姐姐死了,你的心也死了,你是娶誰都無所謂了。可是笙笙不是,她還年輕,她還沒有談過戀愛,你不可以把她推進那樣的桎梏……”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帶著明顯的哭腔。

  葉雲天歎了口氣,有些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

  他說“尚綠,是笙笙自願的。”

  ……

  笙歌看著有晶瑩的淚從小姨的眼裡流出來,她伸手去抹,卻越抹越多。

  “小姨……”她忽然慌亂起來。

  柳尚綠伸出了手,像小時候一樣將她摟進懷裡。

  “你這個傻孩子!”

  ?
  宋華楠站在厚重的鐵門外,隔著路燈打下來的光,模模糊糊的,望著這幢小別墅。在整個別墅區裡,唯有這幢房子是暗著的。

  他握緊了手裡的鑰匙,終是開門而入。

  壁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滿屋子都是刺目的白。被白布籠罩著的家具無端的讓他生出一種距離感。

  阮琳琅真的離開太久了。

  他伸手拉開了罩著沙發的沙發套,入目的是一片碎花布。這是她偏愛的,田園風格。

  這整個別墅,都是按照這個風格來裝修的。她喜歡,他就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歡心。

  一直都是這樣,他追著她的背影,為了心中那份隱約的執念。

  可是她卻從不曾回頭看看他。阮琳琅要走的時候,多麽的決絕,好像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一樣。她把別墅的鑰匙鄭重的交到宋華楠的手裡,說“你路子廣,有人要的話就把它轉手了吧。”

  多麽可笑,她最後托付給他的,竟是一處房產。

  他當然舍不得賣掉它,不止沒有賣掉,還特地招人定期的來打理。想她的時候過來坐一坐,好像思念真的可以減輕一點。

  他定期的去法國看她,再忙都要抽時間給她打電話。他一直在找讓她回來的方法,卻每回都不得要領,阮琳琅太好強,她從不輕易認輸。

  相親見到葉笙歌的那天,她雖然安靜的坐在角落,但他一眼就認出了她。這是唯一一個讓阮琳琅輸的心服口服的女人。

  “我承認她比我好,比我美。”

  阮琳琅曾經這麽說過,雖然說的時候嘴角是不情願上翹的,但她終是這麽承認過。宋華楠似乎也是因為她那句話之後開始注意葉笙歌的。

  那個氣質冷然卻在子英掀起一陣又一陣熱浪的葉笙歌。他當然是記得她的。相親那天,母親無意說起,“你們是一個學校的,學校就那麽大,你們一定對彼此有印象的吧?”

  他卻一口就否決了,說沒有。至於為什麽否認,他自己也說不上緣由。葉笙歌在思索了幾秒之後,也終是搖了搖頭。

  答應和葉笙歌訂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阮琳琅。

  他只是想知道,如果阮琳琅知道了這個消息,心裡會不會為此起一絲波瀾。

  尹修說過,宋華楠你就是一卑鄙無恥冷血無情的商人。是的,尹修說的對,他從來就是這麽一個人。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望著葉笙歌清澈的眸子,就開始心生愧疚了。

  阮琳琅忽然打電話,說要回來的那一刻,他竟忽然想起了葉笙歌。所有原本該洶湧而至的情緒,卻在那一刻忽然就重歸平靜了。

  他的沉默像是讓電話那頭的阮琳琅出乎意料了,她小心翼翼的說“華楠,我是為了我的工作回來的。”

  她那麽急於的想要和他劃清界限,也沒惹來他的勃然大怒。

  他只是淡然地問她“要不要讓人來接你?”

  她說不用,他也沒強求。

  直到掛上電話緩過神來,他心裡的那股子喜悅才噴薄而出。

  不管她為什麽回來,只要她回來就好。

  ?
  屋外真的洋洋灑灑的飄起了雪花,笙歌拉開小姨房間裡的簾子,被屋外一片晶瑩的白晃了神。

  “下雪了!”她驚呼一聲,想伸手去開窗子。

  “這場雪早該來了。”大床上的女人穿著背心,從被窩裡鑽出來。“哎,你別開窗,還沒見過雪啊,大驚小怪的。”

  “不是,樓下有人。”笙歌按下了開關,但到底是沒有打開窗子。她雙手撐著玻璃,臉恨不能貼到那窗子上去,想要把樓下那輛皓月灰的越野車看的更清楚一點。

  “誰啊?”柳尚綠隨意的套上一件外套,靠過來,一股子刺鼻的宿醉的味道。

  笙歌搖搖頭,沒說話,轉身去幫她收拾屋子,昨夜又哭又鬧又吐的,折騰了她半宿,迷迷糊糊睡過去一會兒,又想著今天還要去醫院。

  太陽穴疼的厲害。

  “你自己做吃的吧,我回去換個衣服就得去上班。”笙歌把自己的大衣披在肩上,走過去用手肘捅了捅柳尚綠,她還站在窗口,仔細的望著樓下。

  “認識嗎?”笙歌又看了一眼。

  “嗯。”柳尚綠轉過頭來,似乎不願多談。

  笙歌也沒多問,和她又在窗口站了一會兒。

  “笙歌,其實我也想過正常女人的生活。”柳尚綠望著窗外,恍著神低喃。

  笙歌點點頭,像是懂了什麽。

  小姨一直保養的好,可是剛剛轉頭的一刹那,這頸子上的細紋還是落入了笙歌的眼裡。

  “找個你愛又愛你的人,好好過日子吧。”

  “我愛多容易,愛我何其難?別人的心是不是真的,我們又怎麽知道呢?”

  笙歌沒答話,小姨說的在理。有時候安慰別人很容易,說服自己就太難。

  笙歌移開了目光,拿起自己的包。

  “我要先走了。”

  “笙歌。”

  她走到門口,剛拉開門,就聽見柳尚綠在叫她,嗓音喑啞。

  “小姨,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休息吧。”笙歌沒回頭,手一圈一圈的拂過門上的開關,隔著薄紗的手套,那金屬的冰冷還是刺進了她的指尖。

  身後冗長的一陣沉默,終是化成一聲歎息。

  “地上滑,開車慢點。”

  葉笙歌匆匆的從大門口出來,大衣的帽子合在她的頭上,耳邊還是有忽忽的風在往裡灌。她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那個房間,簾子已經被拉上了。

  那輛皓月灰的車子還停在原地,前擋風玻璃反射了新雪的亮光,她看不清裡面坐著誰。她一向不關注小姨的私生活,只是象征性的望了一眼,就迅速拉開自己的車門,坐了進去。

  真冷。

  她擰動車鑰匙發動車子,順手打開了車裡的收音機,晨間娛樂的主播略顯高亢的嗓音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

  她向後倒車,隻往後視鏡輕輕的一瞥,就看到身後車子裡的男人打開車門跨出來。好像是昨天的酒吧遇見的那個男人。

  笙歌沒理,一腳油門輕輕的踩下去,車子已經往前駛出去。

  她知道自己管不了小姨,生活就像娛樂圈,有太多的是非黑白,她懶得去八卦。

  手下意識的伸出去想換台,卻被下一則消息勒住了呼吸……

  “著名女星阮琳琅被曝與某著名導演同遊法國,記者拍到兩人戴同一款鴨舌帽行走在香榭麗舍大街的畫面。阮琳琅經紀人日前在接受采訪時拒絕對此事作出回應,不過她透露阮琳琅年後會回國發展……”

  笙歌的手就這麽僵持在半空,待到反應過來,她直接關掉了節目。

  車廂瞬間安靜下來,只是她的心卻再也不能平靜。

  她終於要回來了,阮琳琅……

  ?
  柳尚綠跌坐在窗台上,大理石的冰冷侵襲著她的皮膚,她抖了抖,卻沒有站起來,想著坐暖了就好。

  她這惰性,還像小時候似的。其實不光這惰性,還有很多的劣根都是和小時候一樣的。那時候有姐姐護著她,這會兒還有笙歌。

  這樣想來,她柳尚綠,其實也沒有很悲慘。

  媽媽其實對她也沒有向以前那樣狠絕了。她是怎麽說來著?她說“柳尚綠,你不正正經經過日子之前,別來認我這個娘。”

  終於,她給問題留了個退路,設了個前提。不像以前,她只會說“我沒你這個女兒。”

  正正經經的過日子,她怎麽不想,可是幹了這一行,哪這麽容易想退就退的,哪那麽容易想漂白就漂白了的。

  酒店老板娘。似乎這五個字放在那裡就讓人想到各種活色生香的畫面。

  誰又會真正的愛她?

  那些傾心與她的,除去美貌和財力,還傾心於她什麽呢?

  她下意識的往窗戶下望去。那輛車還停在那裡。

  那個男人是怎麽找到這裡的呢。

  林氏的總裁。於她而言,是多麽具有誘惑力的一個男人。

  這段日子,這個俊朗的男人總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做著優雅得體的事,開著幽默又不失禮的玩笑。

  他對她,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說不動心是假的。可是她早就怕了,怕又瞎了眼看錯了人。

  正怔忪著,門鈴忽然響起來。

  她站起來,往貓眼裡望出去。

  是林言清。

  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開門。

  “柳尚綠,開門,我知道你在!”林言清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

  她自覺的拉開了門。

  林言清看了看站在門後的女人散亂著長發,沒有平時的幹練卻看起來愈加的嫵媚。只是這屋子裡刺鼻的酒味讓他皺了皺眉。

  “你怎麽來了?”

  “你不是該問我怎麽知道你住這裡麽?”林言清笑,揚了揚手裡的袋子“我來送愛心早餐。”

  柳尚綠抿了抿唇,忽然想笑。

  林言清越過了她徑直走進了屋子,他的目光很自然的掃過整個屋子。

  “喲,比我想象的乾淨的多。”

  “在你印象裡我該是多不修邊幅的女人?”柳尚綠抱怨。“你究竟來幹嘛?”

  “我不是說了嗎?”他將手裡的袋子往桌上一放。“昨天喝那麽多酒,胃裡早吐空了吧?”

  心裡一層暖意湧上來,她關上了門,又坐回到窗台邊。

  “這裡能看到我一直在下面?”林言清湊過來,隔著窗子,望了一眼自己的車,像是窺見了她的心事。

  柳尚綠不答話,望著窗外紛飛的雪,心思也亂亂的。

  “我這麽有誠意,你不吃?”林言清坐到桌邊,開始解開袋子。

  早飯的暖香飄出來。

  “林言清,你真的喜歡我這樣的女人嗎?”柳尚綠的聲音幽幽的飄過來。

  “你這樣的女人?”林言清重複一遍,笑起來“什麽樣的女人?噢,這麽邋遢的女人吧?我還真不喜歡。”

  柳尚綠回神,望著玻璃上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還真是……邋遢。

  林言清走過來,伸手將她擁起來“還沒刷牙洗臉吧,還不快去,早飯該涼了。”

  柳尚綠站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了幾步,就聽見他在身後低低的輕語。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只是格外心疼你。”

  ?
  笙歌一回到醫院,才知道新來的院長人還未出現,改革措施已經條條框框的列了許多,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抵如此。

  雪越下越大,整個皇家醫院已經籠罩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下。幾個年輕的護士趁著午休的時間在雪地上嬉鬧,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笙歌在醫院的長廊裡,走的飛快。

  這食堂離辦公室距離太遠,她身上唯一可以避寒的只有那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白大褂被寒風吹起又落下,穿不穿都沒有多大差。

  這風呼啦啦的灌進來,像是綿密的針,一下一下的扎著她。

  “噗”的一聲,後背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她沒回頭,猜想定是那些貪玩的小護士誤砸了她。

  “喂!”身後卻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帶著乾淨的笑意。

  她轉過了身。

  那個男人身著深咖的夾克,雙手插在口袋裡,歪斜著嘴角,笑得頗為無奈。

  笙歌不認識他,她忽然不確定,他喊得是不是她。

  “葉笙歌,你怎麽還是這麽淡定啊?”他朝她走過來,語氣熟稔的像是他們早已相識多年。

  “你是……”笙歌看著他,這張臉在腦海裡是有印象的,只是她想不起,在哪個時刻哪個點,她曾見過他。

  “哎,不認識我也是應該的。”他笑著歎了口氣“我不過是當年你的粉絲中的千分之一,太渺小了,我是尹修。”

  笙歌在腦海裡細細的搜尋著這個名字,待到反應過來,她輕輕的啊了一聲。

  “你不是新……”

  “噓!”尹修的手指往唇邊一放,鬼鬼祟祟的說“我還沒上任呢,我今天是來考察民情的,結果發現皇家的職工對我的到來民怨沸騰啊。你是不是也是極不樂意啊?”

  他問的很輕。笙歌的目光牢牢的鎖住那張臉,她搖了搖頭,很真心的。

  誰當院長她都沒有意見,她冷得發慌,只是想趕快走。

  尹修倒是邁開步子,笙歌如獲大赦一般,不過他還是跟著她。

  “你怎麽被雪球砸到連頭都不回啊?”

  尹修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匪夷所思。

  笙歌記得這句話有人也曾問過她,不過不是以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而是有些憤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那會兒砸她的是籃球,砸的也不似這般的輕,她疼的眼淚都快往外冒了,卻還是倔強的不回頭。她知道物理系的那群男生是故意的,她若回頭,他們就得逞了。

  有男生正義的將自己手中的籃球狠狠的砸了回去,替她打抱不平。轉身卻狠狠的指責她“你是不是白癡啊?被球砸到頭都不回。”

  被砸到的地方忽然就生猛的疼起來,她一忍再忍,眼淚終於在他轉身走掉的那一刹那滾落下來……

  呵,笙歌忽然想笑。

  宋華楠,他做過她短暫的英雄,卻說,從來不曾記得她。

  尹修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一派興致高昂的講述大學那會兒的事情,笙歌都微笑的聽著。

  他忽然就問“你知道阮琳琅嗎?”

  笙歌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最近她太被動了,在接收關於阮琳琅的消息這件事情上。

  “每年在你和阮琳琅之間選校花,我都把票投給你。”

  尹修沒心沒肺的,說完還哈哈的笑起來。

  笙歌一愣,她從來就不知道什麽校花選舉。

  在子英,原來她和阮琳琅之間,還有過這樣的爭鬥?

  那麽宋華楠呢?他又把票投給了誰?
  ?
  笙歌的車子還沒停穩,王嫂就迎了出來,撐著把大傘,替她擋去鵝毛般的雪花。

  笙歌一眼就看到宋華楠的車子停在那裡,她有些驚訝。

  “宋先生回來了嗎?”

  “早回來了。“王嫂撐著她進屋,抖落了傘上的雪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麽煩心事,今天看著心情不好。”

  笙歌在門廊裡換鞋,聽到王嫂的話,手一滯,長筒靴上拉鏈忽然就卡在那裡,怎麽都下不去,連她的心情都顯得急躁起來。

  不是什麽工作上的事,她知道的。怕是阮琳琅和某導演同遊法國的事情惹得他不痛快了。

  “他在哪兒?”笙歌輕輕的問。

  “在酒窖,一回來就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王嫂伸手一指,透過北面那扇落地窗,遠處那個寶塔似的尖尖外露著,被雪花覆上了厚厚的一層,就那麽孤零零的坐落在後庭院,它的洞天,被深埋在地下。

  笙歌點了點頭,就往二樓走。因為知道他在氣什麽,她更不想見他。

  讓他待著吧,他酒量好,可不會醉死在裡面。

  他的外套隨意的扔在主臥的床上,笙歌也沒管,換上了自己的家居服,就去書房。

  只是,心還是那麽的煩躁。書房那麽靜,可是她還是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腕上的表那輕微的聲音像是忽然被放大了好多倍,她就那麽一瞬不瞬的望著指針一下一下的跳過。

  也不知道就這麽坐了多久,樓下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終於忍不住站起來。

  棉絮的拖鞋那麽輕柔,她腳步太快,像是收不住那飛奔而下的勢頭。王嫂在身後喊她,讓她加件衣服再出去,她搖了搖頭,伸手推開通往後庭院的門。

  雪還在下,一點變小的意思都沒有。紛紛揚揚的,飄進這長廊裡,地面有點滑。

  在那扇大門面前停下的時候,笙歌才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密碼。

  這是錦繡山莊唯一她進不去的地方,是屬於宋華楠的小天地。

  她伸手去拍門,冰冷的手撞在更加冰冷的門壁上,麻木到覺不出疼。

  “宋華楠!宋華楠!”

  這酒窖那麽深那麽大,他怎麽可能聽得到她的叫喊。可是她還是不停的敲著門,大喊著他的名字,像是宣泄著某種被壓抑的情感。

  在這空曠的後庭院,冰天雪地,她拉開了喉嚨,臉漲的通紅。

  宋華楠,宋華楠,她從不敢像這樣聲嘶力竭的念出他的名。

  她終是累了,靠在門上順了順自己已經紊亂的呼吸。腦海裡忽然躥出恐怖的念頭,這全封閉的酒窖,他若真的有什麽事情……

  笙歌更大力的用手去拍門,一邊還想著可能進入這裡的密碼。

  大門的密碼,他的生日……不是,都不是,她愈發的亂。

  會不會是……她被自己的想法一驚,拍門的動作頓了頓。

  手顫顫巍巍的按下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數字。

  “嘀……”的一聲。

  她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忽然應聲而開的門,呼吸被緊緊的扼住了,她沒有力氣去伸手推門。

  門卻忽然被“嘩”的拉開,宋華楠鐵青著的臉出現在眼前。

  她卻像忽然松了一口氣。

  原來開的門是他,不是自己。

  ?
  宋華楠站在門口,冷風一陣一陣的刮上來。他狠狠地瞪著眼,眼前的女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臉頰上有兩抹異於尋常的潮紅,烏黑的發上沾染了朵朵雪花。

  發如雪,他竟忽然想起這麽一個矯情的詞。

  他伸手一拉,將她拉進了酒窖,隨手合上了門。

  室內有些暗,但是暖和許多。真是個冬暖夏涼的好地方。酒香和木香撲面而來,笙歌卻有些暈乎乎的了。

  他的手攥的緊,她掙了掙,沒掙開。

  “你站在外面幹什麽?”宋華楠提高了嗓門問她。順帶看了一眼她拍的通紅的手,不忍心再弄疼了她,自己松了手。

  “怎麽叫都叫不應,我怕你有事。”她說,咬著唇,有些倔強的看著他。

  “你笨!”宋華楠放低了聲調,往木梯下走。若不是她在外面胡亂的按密碼,警報器響起來,他才不會發現她在外面,笨不死她也凍死她。

  他的背影模模糊糊的,笙歌揉了揉眼,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往下走。

  酒窖裡面的燈光很柔弱,笙歌走近了才看到那散亂了一桌的酒瓶,他是喝了多少,卻還能保持著這樣的清醒?他又是有多難受,才獨自一人如此澆愁?
  笙歌看著他挺著的背影,像是青竹般孤傲。

  她惱著他,卻更想抱抱他。

  “陪我喝一杯?”宋華楠忽然轉過身來,他沒醉,但眸子還是沾染了些許酒意,晶亮的在這昏暗的酒窖像星星。

  僅僅望著他的眼,她都快醉了。

  “好。”笙歌點點頭。她伸出纖長的指,夾起台面上的一個倒掛著的高腳杯,往他面前一探,大爺一般。“給我滿上。”

  宋華楠淡淡的看著她,她眨巴著大眼,說的一臉的正經。

  他看著她,忽然就笑了出來。

  一大早,關於阮琳琅和林言澈的緋聞就鋪天蓋地的來,他鬧心的緊。

  雖然在巴黎碰到林言澈的那天,他似乎就預感到了什麽。但是當今天真的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同一版面上的時候,他還是伸手就將報紙甩的老遠,秘書被他嚇得不敢進來收拾,他也沒發話,那堆報紙就在地上靜靜的躺了一個上午。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趁著中午他不在的空擋撿了去……報紙是可以眼不見為淨,可是心上的那點煩悶卻一絲一絲的被放大。

  林言澈和阮琳琅,阮琳琅和他,這些年翻來覆去的,竟還是在一條直線上,被這根情絲綁死了的蚱蜢,誰都逃不了。

  他也忽然就想明白了,她說要回來了,原來是因為林言澈。

  心就這麽鈍鈍的不舒服了一天,說不清的不舒服,可就是不舒服。

  看著葉笙歌的時候,他的注意力總似乎是可以輕易被轉移……

  笙歌見他不動手,就自己握起酒瓶,這澄明的紅酒像是山間的清泉一般撲通撲通的跳進她的杯裡,滿滿的一杯。

  宋華楠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有些哭笑不得,他從未見過有人將紅酒倒的這樣的滿,都快從杯沿溢出來了。

  這個葉笙歌,要是敢浪費了他這裡的好酒,看他饒不饒的了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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