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番11：龍霆川的心願

  五年前，蘇蓉蓉去尋蘇溫。

  祁延也一直惦念這一世作為龍霆川的心願。

  那便是找到母親，於是他們分頭行動。

  根據蓉蓉給的親緣線，他來到一處陰風谷。

  因著魔界破碎，些許碎片還散溢人間，依照他和蓉蓉的能力，不是沒辦法對他們趕盡殺絕，但天地有陰陽，一切有正負兩面。

  如果世間再也沒有魔，那千百年亦或者萬年十萬年後，世間萬物的負面情緒依舊會滋生，甚至由此生魔也不是沒有可能。

  更何況存在即合理，有魔的存在，正道才會有威脅，並時刻鞭策自己。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魔族都是壞人，人間也有不少邪修，與他們又有什麽差別？
  現在的蘇蓉蓉已經不是作為人類的層面去看到神月星，而是作為神月星本身，怎樣的發展和存在利於己身，冥冥之中也會予以她引導該怎麽去做。

  當然，也因著魔界的破碎，還存活的魔族們也處於低迷期。

  現在正是正道昌盛時期，他們不能硬碰硬，只能找個地方先苟著發展。

  於是，陰風谷就成了他們的選擇，而且這裡地處潮濕，處處都有沼澤，還有天然的屏障，稍加布置便能入駐。

  魔族與人族的語言並不相通，但容貌上是可以改變的，蓉蓉煉製的易容丹，效用很不錯。

  魔族頭上長著魔角，那是他們力量的象征，祁延潛入後，並未太高調，隻作尋常魔族打扮，而後根據親緣線來到陰風谷盡頭。

  到達過神界，等級上的攀升，神月星上已經沒什麽結界能阻擋它，所以魔王宮自是來去自如。

  那是一座通體黝黑的宮殿群，牆壁上雕刻著黑龍鱗片，而大眼看上去有些眼熟，像是他曾經在龍門試煉裡遇到的小夥伴，它叫什麽來著……

  “王后，魔族大軍已集結。”

  宮殿裡魔氣四溢，坐在王座上的女人美豔非常。

  黑色鮫紗裙無法遮掩她傲人的身軀，紅唇像是飲了血一般，纖長白曦的手指詭異的像是一雙白骨，反而指甲蓋上又有著濃鬱的黑色，並時不時伸縮，化作利刃。

  “母后，現在不是攻打正道的時候，我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

  王座下有一人單腿下跪，雖俯首卻目露急切，想要母親改變這荒唐的想法。

  “休養生息？”

  王后聲音很是詭異，像是有著回音，第一層是女音，第二層是男音，第三層是男女混音，第四層又夾帶著濃濃死氣與哀嚎……

  “孩兒，你在做夢嗎？魔界已毀，吾等魔族難道要窩在區區陰風谷苟活不成？”王后甩手，一道魔氣打在單腿跪地的人臉上。

  “母后……”

  “別說了，滾出去，此事我自有決斷。”

  “母……”

  “大王子，您先出去吧。”

  那人被殿上其他人拖出去，想要再闖進殿裡，卻被加以阻攔，只能甩袖離開。

  祁延看到那人正臉，不由一愣：怎麽會和我長得那般相像？
  不，還是不一樣的，首先是皮膚顏色，那人偏向古銅色，但眉眼輪廓卻與他相似了六分，再就是手裡的親緣線，有一部分指在了他身上，再就是大殿裡的那個王后……

  祁延心裡驚疑不定，卻還是安耐下來。

  “三日後，整裝待發。”

  經過一上午的商議，王后定下攻打人間的時間，而後便回到寢殿。

  “都下去吧。”

  她揮揮手，宮婢們如數退下。

  來到寢榻上坐下，手裡出現一個白玉瓶。

  詭異的是，那白玉瓶上竟時不時顯露人的五官，時而猙獰時而安靜，還夾雜著慘叫聲，似乎在承受難以承受的折磨……

  “秦靈，沒想到吧？你心心念念的天衍境崩塌啦，哈哈哈哈，真是令人快哉！那充斥著罪惡的地方終於毀了，本王很是高興！”

  “說來，也得感謝你呢，若非你身上的血脈，本王又怎麽會有這麽優秀的子嗣？淮兒是個守成的君王，本王會為他做好一切，到時候……”

  “哈哈哈，本王真是太開心了，真是迫不及待看到本王君臨天下那一幕，整個人間化作煉獄，即便你心懷希望，你那男人和孩子還活著，本王也會將他們捏碎成渣，魂魄也燃燒殆盡，連轉世都……”

  ——“秦茅你卑鄙！”

  白玉瓶裡傳來女人憤怒的嘶吼聲。

  “我卑鄙？咱倆究竟誰更卑劣？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居然與他人勾結，你知道那時候魔界的人是怎麽看本王的嗎？沒殺了你，是本王的慈悲，你秦靈，合該受盡此生折磨！”

  秦茅恨意並不少：“我以為你回來後會轉變的，淮兒那般尊敬你，你卻棄他如棄他如敝履，他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嗎？”

  秦茅歎了一聲：“罷了，淮兒該有的一切，本王會為他爭，至於你……秦靈，你心裡就一點悔意都沒有嗎？”

  魔界至今最尊貴的血脈乃是龍族血脈，最早是在萬年前靈魔大戰裡，有人族秦氏六鬱機緣巧合掉入魔界，而後成為囚徒……

  魔界王族曾見識過他的血脈有多強，於是洗去他的記憶，與魔界公主配婚，從那以後，魔界王族便繼承了龍族血脈，但……

  事情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麽好，一代又一代傳承，他們的血脈在減少，唯有到這一代，與秦家的聯姻便是秦茅與秦靈。

  秦靈是個桀驁不馴的人，也不屑與王族聯姻，於是她逃走了。

  但王族不可能放過她，秦家這一代只有她一個女孩兒，若是失去她，那對於秦家的打擊是致命的。

  因此，整個魔界通緝下，秦靈被逮了回去成親生子。

  漸漸地，她發現反抗沒用，於是就軟化了態度，在生下秦淮後，他身上血脈返祖，讓王族很是高興，秦家也松了口氣，他們的榮華富貴保住了。

  但，誰也沒想到，正在坐月子的秦靈會逃跑，而且還成功了……

  是的，那時的她因著逃命，奇跡般的穿過神魔井，來到了天衍境。

  彼時的她記憶混亂，渾身是傷，是龍昊天將她撿了回去，予以照顧。

  兩人日久生情，而後便成親在一起。

  但懷孕期間，她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直到龍霆川出生，混亂的記憶徹底理順，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心裡對龍昊天很是愧疚，但她喜歡這裡，喜歡現在的家，她並不想離開丈夫和孩子……

  可秦茅那個偏執狂找來了，他拚著自傷神魂的代價，從神魔井裡鑽出來一道魂念找到了她。

  如果她不跟著他回去，他就會殺了龍昊天和龍霆川父子……

  秦靈怎麽舍得？

  心死如灰的回到魔界，看著長大些許的秦淮，還有他眼睛裡的儒慕，秦靈一開始也是愧疚的，可後來發生的事……

  “秦茅，你殺了我吧。”

  這白玉瓶裡盛放著數十種魔火，每一天她都在被灼燒。

  秦茅因著強行衝出神魔井，身體受到難以恢復的損傷，大半時間的魂靈便是飄搖在外。

  許是看著秦靈對他們父子不冷不熱，甚至對他滿眼的厭惡，他想殺了她卻下不了手，他不想被自己的孩兒用仇恨的眼神看著他，也不允許別人將秦靈殺了……

  秦茅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處於破敗之中，死亡是他的終途，可他不想死，他死了的話，秦靈說不定又會逃跑，不顧一切的回到那對人類父子身邊……

  “憑什麽？”

  他堂堂魔界魔王，有哪點比不上那個一點用都沒有的人類男子了？
  明明他一根手指都能將那人摁死……

  “秦靈，你傷我太深，我既不能殺你，你便也嘗一嘗我經受的苦痛吧。”於是，秦茅奪舍了秦靈的身體，將她的魂靈放置進白玉瓶裡。

  可這麽多年，看著她痛苦，他心裡不知為何，並不覺得釋懷和開心……

  “誰？”

  秦茅手裡的白玉瓶忽然消失，下意識便看向來人。

  只見一個如風霽月的男人走進來，恍惚間，他以為看到了自己的淮兒……

  “你是……”

  他不是淮兒，難道是？
  “龍霆川。”

  祁延三個字一出，秦茅怔然，白玉瓶裡的秦靈亦是詫異。

  緊接著，祁延拂去易容丹的效用，真容露出的刹那，秦茅便下了殺手！
  “不……”

  白玉瓶裡的秦靈焦急萬分！
  就在她自責自己救不了孩子時，那道攻擊消弭無形。

  威壓霎時壓向秦茅，將他的魂靈從軀體裡拽了出來。

  而後秦靈便感覺束縛自己的白玉瓶破碎，自己的靈魂也回到了身體裡……

  “母親？”

  祁延難言的看著醒來的秦靈。

  秦茅的魂靈卻還在掙扎，可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束縛。

  “川兒……”

  秦靈醒來，適應身體後，迫不及待的看向面前已經長大了的孩子。

  從他面容上還能依稀看見龍昊天的模樣……

  “對不起……”

  秦靈雙手顫抖，想要碰碰他，卻又不敢。

  “不用道歉，我們回家吧，父親在等你。”

  祁延的話很輕，秦靈聽著卻苦笑出聲：“不了，我不回了，你們，就當我死了吧……”

  看到這孩子的一刹那，她才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並不在自己期待中的孩子秦淮，也長得這般大了……

  她這一生，好似一個笑話。

  她與秦茅成親，自是聯姻，可婚內他對她很好，有了淮兒後也很高興，可她心裡不甘，她不想留在這裡，所以她逃跑了……

  之後在天衍境遇到龍昊天，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時日雖短，卻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期，尤其是伴隨愛意出生的孩子龍霆川，更是她的心頭寶。

  但……

  淮兒是無辜的。

  “我把自己這一生過得太糟糕了，”秦靈說起自己的經歷，眼眶裡喊著淚意，視線卻盯著宮殿外的一個影子，那是秦淮，她知道……

  每當那孩子心裡苦悶了，都會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可她卻從來都沒給過他好臉色……

  靈魂被魔火燒灼太多年，即便現在解脫，她也感覺自己大限將至。

  也許是死前，什麽都想開了……

  “我可以救您。”祁延說。

  秦靈搖搖頭，唇角噙著笑：“不，我不想活了，川兒，娘心裡好痛……”

  說話間，又看向宮殿外的那抹影子：“淮兒進來。”

  秦淮聞言一怔，他只是想來看看母后，卻沒曾想會見到這樣的場景……

  “對不起，娘沒有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責任，你和你弟弟，無論哪一個，娘都沒有照顧好。”兩個孩子蹲守在她面前，秦靈先摸了摸淮兒的頭，而後是川兒的……

  “秦茅，你總覺得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想髒了兩個孩子的手，所以這一切由我來終止吧。”秦靈說著，抓向那被困住的魂靈，依稀還能看見秦茅的模樣。

  “秦靈，”秦茅看著她此刻的模樣，想起他們新婚夜，掀開蓋頭的那一幕，本來他以為，他們會幸福一生的……

  “父王，母后，”秦淮淚流滿面，秦茅神色複雜的看了看自己這個兒子，暗自將自己在魔族留下的班底和手段都傳音給他，而後便與秦靈一起赴死。

  “不管怎樣，我不再欠你了。”秦靈殺了秦茅，而後止住兩個孩子想救她的動作，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搖搖頭，緊接著身體便像是塵埃一樣，消散在空中……

  “為什麽，”秦淮很難過，祁延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淮一手抓住了他衣領，想跟他乾架時發現這人長得有點眼熟。

  “你是……”

  “我是。”

  龍門試煉裡最開始的小黑魚，明顯是秦淮。

  “原來，那麽早我們就見過了。”

  也是，若非他們之間有著血緣關系，又怎麽會配合的那麽好，從龍門試煉裡一次又一次的活下來？
  “你是我弟弟。”

  “……”祁延看著那個抹了抹鼻涕，然後往他身上擦的人，臉黑不已。

  秦淮看他沒有發作，亦覺好笑。

  兩人在現實裡雖未曾見過，卻神交已久，所以哪怕現下覺得陌生，但聊起來之後便熟悉了。

  “魔界殘余部眾交予你管理，日後莫搞事情，不然……”

  祁延離開前，給予秦淮忠告。

  “(艸皿艸)！你媳婦是神月星的主人了不起啊！”

  那未盡之言雖未說出，腦海中卻傳來對方洋洋得意的顯擺，可把秦淮氣的要死。

  原本的悲傷心情，也在這一刻消散些許。

  之後便是父王和母后的葬禮，再有父王留下的班底，掌握魔界殘余部眾，於他來說並不難。

  只是在葬禮之後，祁延便離開了。

  “閑了，來我家串門兒。”留下這樣一句話就走的男人。

  秦淮看著他的背影良久，找人打聽了他在人間的消息，不由咂舌：“七個孩子？弟妹挺能生啊！”

  忽然覺得自己輸了有沒有？
  不行，他也得找個對象了……

  秦淮忙了起來，而離開的祁延，心情卻沒那麽好。

  他手裡握著白玉瓶，裡面的魔火已經被他散去，上面還預留母親的氣息。

  對於母親的一切，他終究還是選擇隱瞞，沒有告訴父親，隻將這白玉瓶給了他。

  那一晚，他聽見了父親壓抑到悲慟的哭聲……

  心裡很不好受，獨自坐在山崗上，喝了一夜的酒。

  卻不知，有一道身影，躲在樹後，陪了他良久，卻始終沒有冒頭，隻靜靜的看著他落寞的背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