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吾有一計
城內形勢不容樂觀。
這才到了叛軍圍城第四日,老裴頂不住避嫌了。
乃是坐不住的蔡攸以私人的身份到縣衙見趙誠,開門見山,“被你違規放入城的難民,現在統計在冊的有一萬一千多人。除了到處被弄的烏煙瘴氣遍地屎尿外,搶奪偷盜事件越來越多,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你知道的,朝廷在特殊時候禁止難民入城是有原因的,一但持續下去控制不住,大亂就在眼前。不用他王秀攻城,城裡就要自相殘殺和踩踏!”
老蔡現在除了整日裡憂國憂民的寫東西外,賣相也不錯,看著比以前的春風得意要老了些,不過更有聖人相了。
反過來,冬日裡的趙誠除了寧靜外顯得比平時猥瑣,無法保持那羽扇綸巾的臥龍風范裝逼,裹得如同毛毛熊似的還離不開火盆。
“怎的不回應本州,還是你真的選擇性不知道這些事?”蔡攸追問。
趙誠還真是選擇性的不知道,因為不能去說。
遲疑少頃微微點頭,“下官知道情況的,事實上現在的任何情況除了會反饋到您那邊,也會反饋到下官這裡。”
“那你怎麽解釋這些?本州收到的投訴越來越多,他們都近乎聯合逼宮。軍事問題我不管你,放手給你,但這是民生問題。”
蔡攸刻意注意著,不敢語氣過重,否則這家夥若現在鬧性子撂挑子,就所有人都哭瞎了。事實上現在池州城的十萬多人,只有他趙誠一個人有信心,認為能守住。
趙誠道,“實事求是的說,我朱門的酒肉發臭未必,但多是肯定的。我的確說過我能控制難民,才放他們進來的。但良心話,人是要吃飯的,這天寒地凍的時節,難民的生計和家園不在城內。這種情況下他們肚子餓了,為了自家娃娃能活過臘月看到春天,而去拿點吃的,怎麽能算偷,怎麽能算搶?”
“你……”
蔡攸正因為是個機智的奸臣,也才覺得他的理論發人深省。認不認同另說,蔡攸還真是當朝為數不多能聽得懂也覺得有些道理的人。
“知州相公,良心話,我趙誠威望再大再有人信,也不能讓他們別吃飯。”趙誠又特別強調。
蔡攸急的跺腳,“我懂我懂,你說的都有道理我也都懂的。問題在於你之前已經有了不良前科,平價強買了人家的布,現在他們口裡所謂的偷搶問題一天發生幾十起,已經人人自危。那些土豪不怕難民卻怕你,知道嗎他們怕你如同‘買’布一樣的買走糧食。這樣的時節,糧食有多重要誰都知道,持續下去城內必然發生踩踏和內亂,興許王秀忽然停止攻城就是在等這個情況。”
“不是興許。”
趙誠果斷搖頭,“他王秀就是再等這事。”
蔡攸繼續跺腳,“所以你現在就需要表明一個態度,你接下來會幹什麽?”
趙誠道,“我會幹什麽顯然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要有糧,怎麽乾有糧我就怎麽乾。”
“你你……”
蔡攸跳起來,“說來說去,就是準備搶了是吧?”
趙誠相反把皮球扔給他,“不搶也可以的,那就大人牽頭做做他們工作。我唱紅臉,磨刀嚇人。你去做好人勸說,然後以適合的價格打官府白條,讓他們放糧出來。幫助我打這一戰對大家都有好處。說穿了,王秀進城後會幹什麽誰都知道,最慘的人真是那些底層百姓嗎?未必,他們當然會死傷一些,但王秀的第一目標,肯定是那些家大業大的土豪,這毫無疑問。”
蔡攸焦頭爛額,臉頰微微抽搐,“小子你說的容易,錢給的少了無法平衡,本州便做了壞人。給的多了一樣官民不聊生,就算你最終打贏了戰爭,官府也將欠下至少二十萬債務。老陳頭的錢你借過,你覺得他們的錢是好欠的?怎麽還是個問題。在你已經違規放難民入城的錯誤下,怎麽對朝廷解釋這筆爛帳、最終不還是本州去兜著?”
趙誠神色古怪的道:“聽說大人最近幾日正在寫‘日記’?”
蔡攸不禁老臉微紅,尋思一定是蔡文姬那死丫頭說的,這都還沒嫁出去呢,就已經提前跟著別人姓,胳膊往外了。
“你想說什麽?”蔡攸有些警惕。
“這樣,下官再幫您出一次主意。”
趙誠頓時心生詭計,“池州當下的形勢,站在您的立場上需要作出判斷:不出三月,江南東路地區就會被朝廷的大軍填滿。作為一個憂國憂民的相公,哪怕叛軍已經圍城,自身死不足惜,您卻也需要為朝廷幾月後的大軍平亂作出鋪墊。”
到這裡,蔡攸心理動了動。
趙誠接著道,“於是大軍未至糧草先備。您此番牽頭土豪‘強買’糧食,別用我趙誠打仗的名譽,用‘必須為開春將至的王師準備撥亂反正的物資’。”
汗,蔡攸一聽覺得妙計啊。若頂著這個理由,吃相再難看些也是敢的。
最後趙誠道,“當然是不能直接這麽‘日記’的,不過怎麽把如上信息隱藏植入在您那本《叛軍圍城的那些日子裡》,從而最終被朝廷知道,這些技術工作當然不用學生教您,蔡文姬說您唯一只會乾這些。”
蔡攸又尷尬又怒又喜,最終隻得臉色很複雜的樣子哼了一聲,一甩手袖出去了。尋思著,不好意思抽小趙,只有去抽那個死丫頭……
貧困的日子怎麽過都差不多。
處於底層又一但認命沒上山的人,相對好說話。和平時期他們為了生計而不停的無效奔波,現在也差不多,只要糧食下來,能在這個時節有口飯吃就能接受。
何況他們相信趙誠也聽趙誠的話,現在,許多人都在聯想著趙誠能如期結束掉戰爭,然後趕上春耕,大家拖家帶口的扎根於田埂,勞累而忙碌的看著秧苗子的美態,進而指望著來年,進入下一個循環。
春天其實自來都不是個好季節,但能在不打打殺殺的流血情況下,看著嫩幼的秧苗子在風中瑟瑟發抖,其實就是這些人眼睛裡的大地美態。至少小姑娘阿寶就是這樣覺得的。
至於富貴的日子就顯得很複雜,總是患得患失。
這類人不愛輸隻想贏,原本預期能賣四十萬貫的糧食,現在以大軍軍資明目、隻二十萬的白條賣給蔡攸,哪怕仍舊是賺,他們也感覺是輸了。
所以趙誠也得承認工作不分貴賤,蔡攸有蔡攸的壓力,這些工作還真的非他莫屬。換趙誠去無法完成,沒有家世沒有根基的人,那類土豪一般都不鳥。於是趙誠只會有“餓死和殺他們分糧食”兩個簡單的選項。
簡單講,蔡攸那叫改革,改變他們這些資本的盈利和分配模式。趙誠的選項叫洗牌或革命。
在策略上沒高下之分,只是價值觀和手段的不同。
至於技術性和難度當然是蔡攸那種大的多,一般人還真不能完成。為啥呢?
因為更簡單的說改革是割自己的肉給別人,革命是拿刀砍別人。
砍別人當然比砍自己容易。世界上被殺的人比自殺的人多的多,就是很鐵的大數據證據。
不論如何,現在看到一車又一車的糧食正在從土豪們的大宅裡拉出來,進入難民貧民聚居區分配,形勢雖然不算一派大好,但也算進一步穩定下來了。
從之前的每日七八十起偷盜甚至搶奪糧食事件,滑落到現在的每日不到十起。趙誠自認為控制的還不錯。
不好的在於,蔡攸成為了權貴階級中的過街老鼠,說是恥辱也不為過。都在傳言老蔡跟著小趙學壞了。
聽到這些傳言蔡攸險些氣死。
在知州大人的字典裡,自來就沒有需要討好百姓這一條目。蔡攸自來都認為,為官一任能不得罪土豪和朝廷,並且不被百姓大罵就已經算是做到了最好。
可惜更具趙誠的理論,遇事的時候永遠無法取悅所有人,必須選擇。此番,就因張商英的瞎作為引發了幾乎不可收拾的局面,讓蔡攸站在了權貴階級的對立面,但偏偏又無法和趙誠劃清界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