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謀劃西北
王璿的請郡在朝廷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甚至連王旦聽到後,也微微一動容。
趙恆在大慶殿後閣召見王璿,在場有宰相寇準,資政殿大學士王欽若,樞密使王繼英,三司鹽鐵副使丁謂。
這是一次機密的召見,在場內侍只有雷允恭一人,丁謂作為三司鹽鐵副使,本沒有資格參加最高等級的密商,但在寇準的主張下,最終參加。
“陛下,臣亦知南北盟好,大宋應鼓勵工商農耕,使天下生民沐浴天恩。”
王璿不緊不慢,口氣時有頓挫地道:“然危機無處不在,一時安逸並不能久遠,只要存在化外之邦,地域矛盾只能調和,永遠不可能解決。一旦時機成熟,一紙盟約不過一張廢紙,隨時可以尋找理由。”
一時間,趙恆、寇準、王欽若、丁謂臉色極為精彩,連重病在身的王繼英也目光炯炯。
寇準不待趙恆說話,當先道:“王直閣且說危機。”
對於寇準的專擅,趙恆無動於衷,王欽若眼中卻閃過一抹厲色。
王璿卻從懷中掏出一封疊好的地圖,面向趙恆道:“陛下,請內侍把地圖攤開掛上,臣細細道來。”
趙恆淡然一笑,道:“來人,搬出來吧。”
在王璿稍加愕然時,四名內侍搬出一個諾大的掛架,上面赫然是大宋山川州郡圖。
“原來人家早有準備啊!”想到自己向西北請郡,再看他曾經的持論,聰明人對他的目的也就略知一二。卻不想趙恆竟是妙人,跟他開了個小小玩笑。
內侍退出後,王璿拿起一根細棍,走到郡縣圖旁。還沒開口,趙恆卻笑道:“聽說卿家被聘為子午書院山長。”
王璿一怔,立即正身道:“是,子午書院是臣好友,汴京商戶馮立開辦,本意為天下有意讀書的寒士,提供一份安心讀書之地,臣駁不下面子,愧領山長。”
丁謂眼角一陣抽縮,暗道這小子可真能蹬鼻子上臉,這書院本就是你的。
趙恆溫和地笑道:“這是善事,不想一個商人竟有此心思,難能可貴。”
王璿心下一喜,趁熱打鐵道:“馮立與臣早年相識,其為人仗義豁達,機速司能隨意往來契丹,全仗他的商隊。”
雖然他佔了很大的股份,但這事只能大家心裡明白,決不能拿到場面上。
“朕記得卿家曾經提過此人。”趙恆淡然一笑。
王璿心下一動,趙恆對馮立印象不錯,對子午書院持讚許態度,不及考慮,當即道:“陛下,而今子午書院初創,臣貼著臉在山長任上,求朝廷重臣一副墨寶。”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寇準、王欽若等老油子立即暗自腹誹,丁謂卻翻個白眼暗道‘好個奸猾小子,真會挑時候。’
“呵呵,此事稍後再說,卿家還是說說吧。”趙恆斯毫不介意王璿的心思,反倒覺得王璿是個妙人。
王璿點到為止,言歸正傳,指著州郡圖朗聲道:“契丹臣服朝廷,此陛下萬年之功,數十年內不用憂慮河北。”
“正如太祖所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契丹是臣服大宋不假,但他們依然兵強馬壯,誰又敢保證數十年後,他們的新主沒有異心?”
歷史上的宋遼盟好,雖然不平靜,但雙方近百年未發生戰爭,王璿也不能不肯定,盟約的確起到罷戰休養生息的作用。他之所以敢斷言數十年後,就在於在場寇準、丁謂甚至王欽若,哪個不是當今俊傑,但他們卻看不到幾十年之後,所以王璿再次賭博,他有一而再斷言成功的優勢。
趙恆臉色不豫,寇準等人亦是陰晴不定,王璿的斷言是個禁區,甚至可以說是趙恆不願想的。
寇準雙目炯炯,高聲道:“你有何良策。”
王璿看了眼趙恆,見趙恆微微點頭,心下掠過一抹很不好的陰鬱,馬上調整心態,道:“強敵在側並不可怕,他們在數十年安逸中,必然會喪失鬥志,雖力量猶在,卻是外強中乾。對於朝廷而言,南北盟好是一次絕佳的機會,國朝自藝祖太宗開拓以來,從未有過的有利態勢,在陛下的仁德懷柔下,竟然得以實現。”
“哦。”趙恆眼中閃過一抹疑惑的喜悅。
王繼英卻眼前一亮,顫聲道:“直閣之意,在於西北。”
王璿向王繼英投去溫和的目光,道:“樞密說的是,既然解除北方壓力,正是對西北一勞永逸之時。”
“黨項納幣歲貢,恐失道義。”
王璿驚訝地打量寇準,萬沒想到寇準竟然有此廖綸,當年他可是不甘議和,有毀約追擊契丹的想法。
“相公,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道義都是空的。在事關朝廷大政上,寧做小人謀得真實的利益,也不做君子,喪權辱國,生民塗炭。”
王璿詞鋒犀利,寇準一怔,剛想發怒卻又覺得有道理,縱觀史冊,哪個不是在堂堂正義下,行詭道齷蹉,他無法從根本上駁倒王璿。
“卿家說說你對西北的策略。”趙恆面色平靜,他認可了王璿的話。
“如今天下兩強並立局勢已成,十年內無法打破。朝廷若能徹底控制西北各部,取其健馬、銳兵,打破僵持局面。相信用不了太久,陛下又要破費千萬貫,在汴京給契丹國主蓋大房子了。”
王璿的話讓趙恆心中一動,千秋功業誰人不想,他力促議和,不外乎契丹的強大,大宋經受不起連年征戰。
“西北各部林立,以黨項、吐蕃六谷、唃廝囉及回鶻力量最強。看是紛紛爭爭,局勢錯綜複雜,但朝廷卻又三個最大優勢,只要善加利用,西北又將成為國朝馬場。”
王璿口氣很大,在郡縣圖上不斷指點,道:“涼州在我手中,如同插入西北亂局中的一把利刃,刀柄操在朝廷手中,如善加利用吐蕃六谷部,便可把唃廝囉部爭取過來,如有必要可聯絡回鶻,對黨項形成夾擊,一戰可定乾坤。”
寇準蹙眉道:“西北各部擁兵自重,吐蕃雖然向慕朝廷,但他們不可能徹底歸順,六谷部在涼州和朝廷命官矛盾極深,若非重兵駐泊,恐怕他們早就奪取州城。至於回鶻,當年他們佔據西涼,被黨項驅逐後無時不想殺回來,只不過朝廷搶先一步。夜落紇雖在前年派及沒孤朝貢,但回鶻銳兵數萬,對涼州虎視眈眈。”
很明白無誤地告誡王璿,不要那麽樂觀,回鶻、吐蕃都不是容易拉攏的,大宋不可能給予他們希望的利益。
王璿不以為意,反在心中做出最後決定,平淡地道:“事無不可,吐蕃、回鶻固然狼子野心,只要善加利用,滅亡黨項不在話下。”
寇準被後輩反駁,心下頓時火氣,不悅地道:“王直閣有剿滅黨項謀劃,何不外出涼州,為天子分憂。”
王璿反倒一怔,寇準說出了他的心聲,不知要感謝還是別的。但他不會浪費每一次機會,當即稍稍施禮道:“多謝相公舉薦。”
寇準有些跟不上王璿的思維,轉過彎來似乎感到他幫了王璿的忙,忍不住道:“願聽直閣高論。”
“不敢。”王璿謙虛一句,絲毫不在乎地道:“黨項居五州之地,又佔據靈州,不僅實力冠絕西北,在地理上也得天獨厚。朝廷若不趁機解決,恐怕黨項會休養生息,然後北取回鶻,圖謀涼州,呃控吐蕃。”
“王直閣有些危言聳聽了吧!”寇準的脾氣上來,頓時對王璿看不順眼,早在澶州的那一絲不悅,一並爆發,口氣帶有不悅的責備。
王璿毫不在意寇準的態度,朗聲道:“若許六谷部些許權力,主動交好回鶻,給予剿滅黨項的利益,合各部之力,黨項必然在劫難逃。”
“對吐蕃、回鶻許以重利?”王欽若有些顫悠。
“對,許下土地、金帛。”王璿斬釘截鐵地道。
“簡直一派胡言,土地能是許給別人的嘛?”寇準大怒,不顧趙恆在上,對王璿大肆鞭撻。
趙恆的臉色也不好看,他面對契丹強大軍事壓力,也不曾許下一寸土地,王璿的說法令他有些失望。
王繼英、丁謂的臉色亦是陰沉。
王璿卻堅定地道:“不許以重利,就難以讓吐蕃黨項為我效力,單憑朝廷力量,一旦剿殺黨項,很可能引起吐蕃、回鶻各部疑心。”
“即便回鶻、黨項有世仇,在驚疑下也可能與黨項暫時聯手。重利之下才能安撫其心,才能讓朝廷專力對付黨項。”
“謀劃邊事在於利益引誘,朝廷要給予各部黨項人,甚至契丹人無法給予的利益,把他們牢牢綁在朝廷征伐的戰車上,為朝廷出力。”
“黨項狼子野心,一旦給他們喘息之機,數十年後,關中腹地將成邊塞。”
王璿的一番話,讓在場君臣一片默然,趙恆臉色潮紅,顯然已都動了心思。
“王璿棲身書院,甘於淡泊,正是謀劃黨項。既然官家有意大用,正好趁此機會把他放出去歷練幾年,或許他能在西北給官家個驚喜。”
趙恆耳邊想起了昨夜劉娥的話。
寇準臉色不豫,對趙恆躬身道:“臣偶有不適,暫請告退。”說罷,瞥了王璿一眼,轉身退下,舉止極為無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