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汴京雜事
三個月來,王璿來往於金明池與府邸之間,監督書院的建造,有事一連幾天住在城外,不是一般的熱情,似乎鍾情於學問。
殿試落下帷幕,王雍在集英殿唱名及第第二,博三鼎甲之名。不過,此時尚未有狀元、榜眼、探花之說。
大內福寧殿,趙恆在劉娥的陪同下,批閱各地奏折。
“這是第三本了。”劉娥放下一本折子。
“還是彈劾王璿的?”趙恆表情很輕松。
“不外乎以大臣身份,私辦書院,拉攏士人,心懷叵測。”劉娥的臉色反倒正經起來。
趙恆無可奈何地笑道:“這些禦史,總是要找點事做,昨日那朱文又上了一本,重提王璿勾結契丹案,提到了契丹蕭太后身邊的尚宮蕭無笙,就是當年洞元觀的璿璣子。”
劉娥輕輕一笑,道:“這個朱文,還挺有韌勁,倒是抓著王璿不放。”
“蕭無笙這個女人,謀略過人,妾倒在機速司官塘上隱約看出,不得不說是為奇女子。王璿這次能平安逃離,不能不說是她的周全。”
王璿在回京的路途中,把從被扣留到上船之間的事,詳細寫了洋洋數萬字,把在幽州所見所聞,契丹各民族民俗、矛盾,對所接觸過的契丹貴酋做了個性分析,沒有隱瞞蕭無笙,反而落筆甚重,只不過隱瞞了他的情感,絕口不提上船前半個時辰發生的事。
這份奏報被列為絕密,直接通過內官呈送大內。僅有一部分,被抄錄下來,交付兩府以備參考。
劉娥和趙恆看的井井有味,這哪裡是奏折啊!簡直是一篇具有極高價值的遊記,對幽州風土人情,介紹頗為全面。
此時,朱文又拿陳年爛谷子的匿名信生事,難怪趙恆、劉娥毫不在乎。
“璿璣子,哦,我倒想起來了,當年王璿的紅顏知己,連宮中也有傳聞。”趙恆一陣不懷好意地笑,難得能玩笑他的臣子。
“當時王璿沒有把她拿下,倒是一啄一飲,因果善報。”
劉娥笑道:“那女子卻是不凡,從官塘中可以看出,是個極厲害的對手。不過,從鹹平五年至今看,此女雖殺伐果斷,卻也是恩怨分明。”
“王璿放過她,那是她充當了南北盟好的信使,她放過王璿,恐怕也是從大局考慮。”趙恆倒從大面上考慮,忽然他眉頭一蹙,又說道:“王璿的未過門的娘子,不就在洞元觀嘛!如今他已是朝廷大臣,再不婚配實在不像話。”
“官家,畢竟王璿有三年之約。”劉娥對王璿婚配興趣不大,卻在盤算王璿告病的真正意圖。
趙恆不曾想劉娥心不在焉,反而有幾分不慢地道:“總是不成體統。”
劉娥一怔,馬上把話一轉,道:“前幾天,王璿上的折子,官家考慮如何了?”
幾天前,王璿以超然世外的身份,整頓機速司,對官員進行一次調整。
趙恆沉吟道:“外朝正在議論,使副的人選,宰相們定了下來,至於檢詳諸房文字,還在議論。”
劉娥一歎,意味深長地道:“官家,機速司以使副主持事務,但檢詳諸房文字還是要用王璿舉薦之人。”
“藍千尋?”趙恆一陣沉默,體會到劉娥意思。
“官家用意,王璿心知肚明,他在外面辦書院,無非是不想介入朝廷紛爭,但機速司尚未完全理順,必須要他過問方可,至少在十年內,需用王璿。”
“檢詳諸房文字還需和宰相商議,王璿舉薦秦臻簽書河西機速局,鄭九同試北面機速局,你怎麽看?”
“鄭九本就是主管山南的大使臣,忍辱負重,立下大功,更兼對契丹較為熟悉,升遷北面機速局使副,算是人盡其才,王璿是出於公心。”
“至於秦臻西調,妾看官家何不授予試知河西機速司。”劉娥雙眸閃光,似有無限遐思。
趙恆一怔,眉頭微蹙問道:“娘子這是何意?”
劉娥欲言又止,最終道:“官家忘了,當初王璿極力主張設立機速司用意?”
看到趙恆恍然大悟之際,又說道:“機速司本是針對四夷所設,如今南北盟好,唯獨西北局面複雜。妾記得當年王璿曾言:大宋若有精騎十萬,必能收復薊北。”
“至於他想幹什麽,或許不久自見分曉。”
趙恆笑道:“娘子說的有道理,不過看他興致勃勃,似乎對書院極為上心。據說這書院是馮家所辦,王璿被每月二十貫聘為山長。”
既然話題又轉到書院上,劉娥順水推舟道:“二十貫,又拿一分五品官俸祿,他倒是斂財的好手。”
“不過,書院招收寒士,束修極低,還有田地供學子耕作,一勞一靜,頗有古君子之風。”
“那就應該予以褒獎,堵上禦史的嘴。”劉娥對禦史台可沒有好印象。
“再說吧!”趙恆笑了笑,說道:“我倒要看看,這王家五哥還能惹禦史怎樣彈劾。”
“官家好不厚道。”
“那些學究們太悶了。”
書院位於金明池北面,佔地五百畝,四千貫遠遠不不夠,王璿、馮立又拿出幾千貫錢來,甚至連呂從簡也在王璿的遊說下,忍痛掏出三百貫,捐助了一座講學堂。
書院除了正堂用青磚白灰建築之外,其它建築多用紅磚、水泥壘砌,院內栽植花草樹木,構造淺淺水池,低矮回廊,曲折小道。
在王璿的構思下,建造一處佔地近百畝的廣場,有令人費解的橢圓形五線跑道,中間是多功能,用於蹴鞠、射箭等,四邊分布著單杠、雙杠、跳馬等設備,盡顯超時代的風格。
向南三裡就是金明池,這是水軍操演場所,同時亦是皇室別院,幾處行宮頗具規模,小而精致。
夏季的金明池好不熱鬧,城中士子仕女結伴出遊,兩兩三三成群,車流不斷。
“子正兄,不想老兄竟有大手筆,不當大官做山長。”
回京述職的歐陽穎聽說王璿辦書院,倒是吃了一驚,與呂夷簡一同前來,恰巧遇到正在陪王曾的王璿,忍不住玩笑。
“行簡兄,衣別數年,兄還是風采依舊。”王璿轉身見歐陽穎笑咪咪地走來,立即抱拳施禮迎上去,又向呂夷簡道:“見過坦夫兄。”
“子正兄更是意氣風發。”歐陽穎面帶笑容,從容施禮。
“行簡聽說子正在此,特讓我陪同前來。”呂夷簡時運卻又不及,還在擔任大理寺丞,可以說仕途很慢,今年二十七還是正八品,面對王璿有些難堪。
他亦是明智之士,看得出朝廷對王璿的恩寵,官勳皆升,尤其是權知機速司,更是恩寵有加,幾乎在表明朝廷機速司離不開王璿,又有哪個大臣在告病罷免後,還會給予樞要官職的?本朝僅見於王璿,不能不讓他生出嫉妒之心。
“行簡兄說錯了,此書院乃馮子衡為天下寒士所辦,我不過是拿了他的錢,給他做事而已。”王璿笑容可掬。
呂夷簡忍不住翻個白眼,不待歐陽穎說話,當先道:“子正何須謙虛,辦書院是善舉雅事。”
王璿聽出淡淡的嫉妒,立即轉變話題道:“此處到處煙土,二位到一旁亭子裡稍坐片刻。”
片刻之後,歐陽穎歎道:“天下貧寒士子何其之多,有真才實學者能在書院自食其力,奮發攻讀,子正兄,此舉大善。”
“不過是稍盡其力而已,如果坦夫兄、行簡兄有空暇,我倒給馮子衡說說,請二位來做教授。”王璿態度玩味。
呂夷簡臉色稍霽,搖頭道:“子正真會說笑,如此一來又讓禦史生事。”
王璿翻個白眼,譏笑道:“沒想到坦夫兄還怕呱躁。”
呂夷簡不以為意,反譏道:“子正,朱文還在呱躁,你可要小心點。”
朱文?王璿一怔,慢慢想起宣德元年那點鳥事,他這些日子要麽在書院工地上,要麽教授家中孩童或是義學學子,除了朝廷大動向外,其它事務好不上心。
他瞬間抓住呂夷簡話中信息,但他一點也不擔心,他與蕭無笙前後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寫在那篇“遊記”上,朱文充其量吼兩嗓子,掀不起大浪。
蕭無笙,三個月來的忙碌,從理智上,他把月光下那道的靚影深藏心底,今日被翻出,整個人恍惚了好幾個呼吸。
“如能在此教書為生,未嘗不是人生美事。”
“行簡話不由衷。”王璿回過味來,仍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歐陽穎平靜地搖了搖頭,並沒有反駁。
午後,王璿留呂夷簡、歐陽穎小酌兩杯,送走他們後,又在工地上呆了一個時辰,眼看到了酉時,他獨自一人上馬回城。
他取道萬勝門進了外城,過大佛寺,入西大街。
這個時辰,正是西廂外城繁華的時候,幾處規模較大的瓦子生意興隆,各有幾名穿戴齊整的小廝,在外吆喝著招客。
王璿對瓦子戲耍不大感興趣,理也不理殷勤的小廝,控馬緩緩沿街而行。
當他拐過金良橋大街,牽著馬一路上了金良橋,要過了橋循著汴河街市回家。
一面走,一面看,似乎看不夠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