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出使
王璿對朝廷內詭異的變化並不太上心,歷史上,趙恆決議封禪,不僅開創天子賄賂大臣的先例,連寇準也不得不低頭,對封禪歌功頌德,陳堯叟、馮拯、王欽若等人鞍前馬後、不亦樂乎,他便是相反對也不可能。
既然趙恆一幫君臣鬧騰,他是天高皇帝遠,把涼州事務交予曹偉、鄭臣,同上官秋一道,開始他的縱橫之旅。
持節詔諭河西諸番事,出行隊伍規模不小,上千人的隊伍,攜帶大量金銀財寶,開始履行自己的正業。
他的第一站就是河湟吐蕃,隊伍中由樞密院機速司、河西機速局使臣與兵部職方司吏士組成的團隊,暗中考察當地的民俗風情,記錄山川地形跋,以便形成兵要。
在涉山水艱險之後,他來到了宗哥城,這座城市雖比不上大宋的州郡,甚至連縣城也無法相比,但在河湟已算是繁華城市了。
盡管唃廝囉如今僅是名義上的讚普,李立遵才是真正的實權派,但王璿並未失去漢家禮數,先拜會了唃廝囉,雖然沒有談到實質性的問題,但他對唃廝囉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斷定這個人絕不是久居人下的凡品,並相信他在唃廝囉那裡的印象也不會太壞。之後,才和李立遵進行實質上的接觸。
李立遵在迎接他的時候對之亦是溫和,但真實的想法要在談判中來實現。
兩人各懷鬼胎,說實在話,王璿斷定李立遵絕非雄霸一方的豪傑,並無依附朝廷之心,他最終還是要拉攏能夠出人頭地、具有非凡號召力的唃廝囉。
但一切並不重要,他需要穩定唃廝囉,爭取有一個穩定的後方,以免與黨項開戰後防不穩。當然,如果唃廝囉能戰火四起,他也不介意添點柴。
王璿在宗哥城流連了幾天后,也沒有浪費時間,他正式拜會了年輕的唃廝囉,並給唃廝囉朝廷的冊賞。
“唃廝囉大讚普是佛之後嗣,朝廷對大讚普寄以厚望,還望讚普多多保重,來日方長,他日在下能與讚普為朝廷平靖河西,為漢家和吐蕃生民留有一線生機。”王璿敬酒時,意味深長地看著唃廝囉。
唃廝囉對王璿的意思心領神會,當即報以善意的微笑,亦是輕聲道:“朝廷心意,本讚普心領了,日後必當銘記於心。”
王璿輕輕點了點頭,在飲下一碗酒之後,輕輕笑了。
聰明人不需要多說,善意表達出來,人家信不信,當不當一回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王璿聰明之處在於,他給了雙方一個念頭,朝廷站在自己身後,使他們的野心不斷發酵。
在隨後的歡宴之上,唃廝囉對王璿的態度明顯地和善許多,李立遵又何嘗不是,他們之間推杯換盞、相互都達到了或是認為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王璿在宗哥城達成了預計目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爭取強大的甘州回鶻人了。
回鶻原稱回紇,唐初漠北九姓鐵勒,回鶻即其中之一,勢力非常強大,參予鎮壓安史之亂,唐德宗時改稱回鶻。
回鶻部落聯盟中以藥羅葛為首,駐牧在仙娥河和溫昆河流域,自唐代後期深受漢化,漢家習俗在各部族間非常流行,貴族們大多能夠講一口流利的漢家話。
五季,回鶻政權遭契丹人打壓,大部分回鶻人向西遷徙。一支遷到蔥嶺以西,一支遷到河西諸郡,一支遷到西州。
西州回鶻又向西發展,以高昌為中心建立了高昌回鶻政權,在河西地回鶻人建立了以甘州為中心的回鶻政權,經過幾代可汗的發展,勢力逐漸強大,盡管國土並不算太大,卻也擁有數萬控弦之士。
自李繼遷起兵到奪取靈州以來,甘州回鶻的重要性越發突出,回鶻可汗夜落紇態度,決定日後征伐黨項得失。
王璿對回鶻有某種程度上的神秘感,這些金發碧眼族群,引起他很大的興趣,其銳兵更讓他興趣十足。
他完成河湟之行,回到涼州姑臧休息幾日,再次率隊西行。
當他們到達了肅州地界後,由回鶻馬隊前來迎接,上千人的大宋使團浩浩蕩蕩直奔甘州而來。
肅州至甘州一路,並非後世一片荒漠景象,反而是綠洲相連,草場豐美,萬馬奔騰景象隨處可見,令王璿大為吃驚,暗付回鶻之強大,難怪夜落紇勢力,東起涼州,西到天山。
當大宋使團到達了甘州城外之時,夜落紇親自出城迎接,這一舉動確實令王璿頗感驚訝,也感到自己非常有面子。細想之下,心下卻有幾分坦然
夜落紇對於大宋是萬分敬仰不假,但畢竟利益上的關系佔到了多半。在政治性上,回鶻人必須要中原皇朝的認可,才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甘州回鶻建牙於甘州,作為一個遠道而來的部族,在別人的地盤上硬佔去一片領地,並獲得周邊政權的認可,特別是以漢人為主的沙州歸義軍的認可。
除了強大的軍事力量外,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認是必須的。因此,請求中原王朝予以冊封是最有效的辦法,歷代回鶻王都代代朝貢,得到了中原皇朝的冊封。
在軍事上的聯盟更加重要,如能通過王璿,形成與大宋名義上的結盟,甘州應對歸義軍與西夏是極為有利的。
大宋朝廷對沙州歸義軍有著極大的製約作用,歸義軍畢竟是漢人割據勢力,不能不顧忌天朝的血脈關系,進而對回鶻人采取修好的態度。
至於黨項人就不必說了,有大宋朝廷的支持,黨項在肅州不得不轉為守勢。
商業在回鶻人對中原皇朝的關系中佔了很大的比例,中原皇朝需要來自甘州的馬匹、寶玉等,而甘州回鶻對來自中原的絲綢、服飾、金銀器皿等則抱有渴望。
經濟上的互通有無,使雙方都受益良多,尤其是回鶻的戰馬比較起來自河湟的吐蕃馬,有著耐力和體型上的巨大優勢。
大宋雖得了被譽為牧馬甲天下的涼州,但甘州軍馬仍是禁軍重要補充。
“在下豈敢讓可汗出關迎接,真是罪過啊!”王璿在剛剛到了夜落紇身前的時候,就深深作揖,謙讓不已。
“天朝使節到來,孤怎能不親自前來迎接,貴使太客氣了!”
王璿再次被雷了一下子,打量著這位貌不出眾中年回鶻人,幾乎不敢相信此人滿口陝西漢家話,他禁不住感歎道:“中原和回鶻乃甥舅之邦,可汗朝貢甚勤,在下封天子詔命前來詔諭,卻不想可汗談吐竟然尤勝河西老漢家。”
夜落紇一向堅持對大宋進貢,以熟悉漢家禮儀自詡,能夠得到大宋使臣的讚譽,當真是非常歡喜,笑道:“貴使過譽了,還是請入城歇息再說。”
“多謝可汗,請。”王璿察言觀色,暗自慶幸自己的奉承奏效了,早就聽說夜落紇喜好漢家風華,今日一試果然不假,人都是有弱點的,投其所好事半功倍。
回鶻人的奢華令人咂舌,由於佔據河西重要的貿易通道,回鶻的財富極為豐盈,酒宴非常豐盛,竟有汴京名菜。
王璿的心情不錯,珍貴的西域葡萄酒、帶有東西風味的菜肴,讓人感到陣陣的愜意,尤其是衣著開放暴露,面蒙輕紗的美豔回鶻舞女更是令人想入非非,他不是柳下惠,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具有異域風情、身材婀娜多姿的回鶻美人,頗能吸引他的眼球。
夜落紇,精明之人,又豈能看不出王璿神情,他心中得意地暗笑,盤算著王庭中有沒有能勾動王璿魂魄的美女。
“好酒啊!汴京雖有葡萄酒,卻哪比西域正宗佳釀的芳香!”就在一曲終了之後,王璿語帶雙管、帶三分醉意地笑了。
夜落紇笑道:“此宮中珍藏二十多年的美酒,今日貴使到來才拿出來請貴使品嘗,不過卻也是小地方的粗陋酒水,不堪和天朝美酒佳釀相提並論。”
王璿瞥了眼盈盈退下的回鶻美女之後,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眼神,道:“可汗客氣了,在下實不敢當可汗如此美意,但需忙完國事就要回返。”
“貴使也不要那麽焦急,在甘州多住幾日無妨,今夜咱們不談國事,只要飲酒觀賞。”夜落紇顯然已有主意,他笑的非常從容,也非常的得意。
“怎好長久叨擾。”王璿當然不會忘記目的,順勢而已。
夜落紇笑了笑,給一旁的一名內侍使了個手勢,在內侍附耳過來之後,才小聲的低估了幾句,在內室走後,才端杯道:“孤王敬貴使一杯,請。”
王璿急忙端杯,笑道:“可汗客氣,請。”
酒過三巡後,夜落紇才別有意味地問道:“聽說貴使曾遭到黨項馬隊的襲擊,竟孤身下山退了黨項人,卻不知當時是哪個人冒犯天朝?”
“些許小事,根本不值一談。”王璿一笑,暗道竟在挑撥舊恨,爺才是挑撥離間的祖宗。
回鶻國相左溫道:“貴使何須謙恭,當時貴使孤身一人退去黨項馬隊,早就在河西傳為美談,如貴使年紀輕輕,有如此雄才大略,當真是少年英豪!”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王璿一笑,淡淡地道:“當時在下策應曹太尉兵臨天都山,卻不想與衛慕善遇發生誤會,我部三百人奮戰黨項千余人,形勢危急,不得不孤注一擲。”
盡管王璿說的輕描淡寫,仿佛真是不鹹不淡地誤會,但戎馬出身的夜落紇卻品味三分,三百人對千余人,當時戰況之激烈程度。冒險單獨下山談判,真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
當然,除了那抹敬佩之外,夜落紇還從王璿的淡淡語氣中聽出了王璿另一層意圖。
誤會——似乎表明大宋朝廷短期內不想和黨項人動武,至少在全面壓製黨項軍事力量之前,要保持河西目前的均勢。
不過,夜落紇一點也不擔心,自黨項奪取靈州,以徹底站在叛逆者行列。大宋利用涼州亂局,輕兵襲取,在河西深入打下一根鍥子,對黨項而言,絕對是如鯁在喉。
由此可見,宋與黨項終會有一場大戰,對黨項而言是生死之戰,對宋而言是威信之戰。
黨項勝、則甘州危矣,宋勝、則甘州臣服,尚有一線生機。
“黨項人太過分了。”夜落紇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暴風雨來之前的悶熱,是狂瀾前的寂靜,他隱晦地表達主張。
“衛慕善遇是黨項衛慕家的雙傑之一,能夠把他說動,可見當時情形。”左溫做為回鶻的國相,對於黨項的領兵人物可謂了如指掌,衛慕善遇是黨項年輕一代中傑出人物,也是衛慕家大族長的有力競爭者,這樣的人竟然被王璿說動了,他不能不對眼前這位年輕人另眼相看。
王璿一笑,淡淡地道:“僥幸而已,全賴將校吏士浴血奮戰,若沒有他們的堅持,恐怕在下早就埋骨沙堆之下。”
左溫呵呵一笑,道:“大人乃長生天眷顧之人,豈能讓黨項小兒得逞。”
“不敢當,自那之後,在下每日寢食不安。”王璿意味深長地一笑。
夜落紇得到的信息夠多了,既然是迎接宴會,國事還是少談為妙,幕後才是商定齷蹉事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左溫,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道:“來,咱們飲酒,上舞曲。”
一曲西域風情的鼓樂再次響起,一名身穿綠色長裙,發鬢高聳、面蒙透明輕紗的妙齡女子緩緩登場,曲線玲瓏的上身僅僅是一件低薄的抹胸、罩著一層淡淡的粉紗,豐乳幾乎要頂了出來。
隨著樂曲的節奏,美人不斷地扭曲苗條的身軀,白暫的大腿不時地伸出綠裙,若隱若現、勾人心魄,尤其是那雙碧色的美目,令王璿和在場的很多人都幾乎看直了眼睛,隨著美人的舞曲,宴會進入了高潮。
王璿盡情享受這種愜意的歡樂,他不想勞費腦筋,去考慮哪些爾虞我詐,算計別人。今夜,對他而言乃良辰美景,自是要好生消受,才不枉好來一趟。
樂聲、美人、歡笑,他的確是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