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天子的猶豫
當河北戰事正酣之際,朝廷忽然接到莫州部署石普派出的信使,持有的信件竟是鹹平六年望都之戰中,本應戰死沙場大將王繼忠的書信。
趙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感歎之後,對王璿說道:“卿家所言,句句應驗啊!”
在場大臣們聽周懷政宣讀書信之後,一個個都愣住了,每人的目光都掠過王璿。
但這件事讓寇準大光其火,立即請罷黜王繼忠被追封的大同軍節度使,奪回其四子的賜官並下獄。
趙恆卻遲遲不表態,場面令人壓抑。
“陛下,不斬王繼忠子嗣,已是朝廷恩德,王繼忠既已經是契丹的節度使,豈有擔當朝廷恩賜顯爵的道理?”寇準毫不客氣地對趙恆步步緊逼,絲毫沒有任何妥協。
王璿白了眼寇準,心道人家王繼忠也非一無是處,望都大戰之時,王繼忠部被契丹斷了和主力聯系,但他並沒有怯戰投敵。
在王超和桑讚無力支援時,依然率千余人死戰,拚死酣戰直至白城,才在十倍之敵打壓下全軍覆沒,自己重傷被俘獲,仗打到這個份上,身為將軍已盡了責任。
當趙恆萬分為難之際,他做出了大膽選擇,站出來對寇準毫不客氣地道:“王繼忠率部血戰望都,各路大將無力支援。繼忠部僅有千余人,卻與數萬契丹軍血戰至白城,左右將士無一幸免,其重傷不能自盡被俘,已是為天子盡了最後一份力。”
“臣看,王繼忠並非貪生拍死、賣主求榮之人,觀此戰契丹人轉戰河北而無大功,便知王繼忠並未出賣家國。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此時還是應謀定而後動!畢竟契丹貴酋有和解之意。”
寇準吃驚地看了看王璿,卻沒有想到王璿竟會為一個貳臣說話,公然與他乾上了,心下對王璿的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趙恆卻非常感激地睹了王璿一眼,此時他不僅對王璿斷事才能有了新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對王璿辯明事理的人格,也非常欣賞。
但畢竟王璿只是直秘閣,說話力度不可能壓過寇準,他把目光轉向諸位大臣,希望他們能夠站出來說句話,盡管他沒有抱太大希望。
畢士安淡淡地道:“王直閣雖是持平之論,王繼忠誠然是盡了王事,但畢竟歸降契丹,節度使相的官爵必須收回,只是為了全其盡力之功,其四子的官爵似乎可以保留。”
王旦何許人,一個官場上真正的老謀深算者,他對於王璿的建策當然滿意,且看出趙恆對王繼忠留有余恩,他還是決定置身事外。
權衡之下,說道:“既然契丹有請和意圖,王繼忠正可作為牽線之人,爵位可奪,後人還需照顧。”
既然畢士安和王旦都委婉地表示法不容情,情有可原,寇準是獨木難支,趙恆順水推舟罷了王繼忠的大同軍節度使,但保留了王繼忠四個兒子的官職。
在場大臣已被王璿的判斷先生為主,又排除石普貪生怕死,違造了信件欺瞞趙恆主動求和,僅僅還有契丹人的詭計這一點上有些分歧。
寇準暫時忘記一點不愉快,很快從軍事上分析契丹色厲內茬。畢士安幾乎是一錘定音,認定契丹人的和解之意應該是真的,王璿倒是輕輕松了口氣。
讓大家驚訝的是,當畢士安用典故分析契丹誠意之後,本以為趙恆會借驢下坡,卻不曾想到趙恆竟搖了搖頭,說道:“契丹詭詐,就算他們有和解的誠意,這一戰朕也必須要北上,不然他們會獅子大開口,索要關南三州之地。”
王璿當真有些驚訝,他萬萬沒有想到趙恆想到這一層,更沒料到一封書信,竟讓趙恆堅定親征信心,但他清楚如今親征勢在必行,一切都按照他的設想發展,沒有必要多言。
當眾位宰執大臣退下後,王璿在最後退了出去,一名內侍卻悄悄過來,小聲宣詔讓他留下說話,不得不轉身回去。
當他回到垂拱殿的東閣子內,看到趙恆正靠在臥榻上閉目養神,他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就聽趙恆緩緩地道:“卿家不用多禮,你我君臣二人說說話,看坐。”
“謝陛下。”王璿在坐下的時候,腦子裡在想趙恆倒底怎麽了,把他留下來到低為了什麽。
“卿家從頭到尾看的通透,朕想聽聽卿家對此事的看法!”趙恆在王璿剛剛坐下後,就來了這麽一句。
王璿明白自己再次得到趙恆的認可,尤其是在王繼忠之事上賭對了,看來趙恆的確是有情有義之人,這或許是個好兆頭,他想了想,說道:“不知陛下做何打算?”
趙恆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道:“看來這場仗,朕必須要打下去,但有些時候意氣又不能決定一切。”
王璿稍加沉吟後,說道:“陛下說的是,契丹雖說要以打促和,卻也是氣勢洶洶,不打好這一仗,會牽動西北局勢。如今但李德明仍割據六州之地,上表臣服又能說明什麽,一日不交出靈州,一日不交出兵權,一日不舉族遷居汴京,西北就斷無寧日。”
“李德明對朝廷也算是恭敬有禮,愛卿或是有些言過了!”趙恆聽的心怵不已,但嘴上開始向好的地方說,也算是來安慰自己。
王璿心思仍然在西北,他毫不客氣地道:“李繼遷奪兄李繼捧位反叛朝廷,李德明身為李繼遷子歸順朝廷,那李德明之後又會怎樣?臣認為一個李子,吃到肚子裡才是自己的,拿在手裡也許會被別人奪走。”
“嗯——”趙恆沉沉歎了口氣,他何嘗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大宋面臨契丹的壓力,很難全力對圍剿黨項。
“陛下,契丹雖然攻勢猛烈,但在臣看來,只要陛下禦駕親征,把他們往河邊一堵,形勢就會徹底倒向朝廷這邊,到時候陛下是戰是和,全在一念之間。”
王璿的笑有點奸詐,但他臉色好像一頓,又正色道:“臣認為應當痛打落水狗,畢其功於一役。”
“你倒是會說,雖說契丹有議和意圖,但戰和卻取決於戰場態勢。卿家的方略,朕知道用意,但也太過冒險,一旦契丹主力突破大河,河南之地必然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趙恆看了王璿一眼,神情間很無奈,他仍然憂心戰爭的後果,這也是他遲疑不決的主要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