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馬政
  王璿一路感歎不已，如果不是後世無休止的戰亂，無休止的砍伐。關中平原和隴右高原絕不會是一望無際的黃土戈壁。

  想想南北朝時代赫連勃勃建立大夏國，國都就在高原上的統萬城，想想北魏花木蘭時代，真難以想象如此富饒美麗的高原，竟然落敗的如此之快。

  王璿在上任始宜，多與州中官員小聚敘事，或者拜訪當地名流，接見黨項吐蕃、回鶻部族首領。

  在姑臧縣城的州衙僅呆了一個多月，就率拱辰軍一指揮騎兵，在幾名州中胥吏的陪同下，對涼州周邊進行巡視。

  他的目的不在於農耕，而是要實地看看涼州牧馬，這可是乾系日後大計的要事。

  由於大宋在名義上仍然對河西、隴右各部有著宗主名份，涼州的收復，很大程度上限制黨項勢力深入河西，大宋禁軍不僅擁有涼州軍馬產地，還能從唃廝囉、甘州獲取戰馬，所以才有組建拱辰軍的底氣。

  蒼松縣屬涼州治下四等縣，境內有涼州第二大馬場——天橫山馬苑。

  在當他查閱監馬帳目之後，心中多少明白其中的貓膩，雖說帳目與軍馬數量一致，卻還存在某些不相符之處，他敢肯定，拿到太陽底一曬，恐怕軍馬不知會縮多少水。

  帳目單上的數字自不必說，王璿是幹什麽的？連馮立、劉掌櫃那等老經濟都佩服的人，馬苑那點貓膩怎能瞞過他，無外乎臨檢的時候，用民戶的馬匹充作軍馬。整個馬苑三萬匹軍馬，真正屬於天橫山馬苑的恐怕只是三四千匹。

  “很好、很好，朱知寨這些年做的不錯。”王璿微笑著誇讚天橫山寨知寨朱志平，雖說看透了其中貓膩，但在自己立足未穩之際，對待這些老辣的地頭蛇，還是應該做下十足的官樣文章。

  年約四十出頭，一臉乾瘦病態、身子單薄的朱志平，一直在偷眼觀察王璿的臉色。

  雖說得到了王璿的讚譽，但他畢竟是老油子，斷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能做到封疆大吏，絕不應該是酒囊飯袋，他應小心謹慎，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下官不過是竭盡職能而已，大人過講了。”

  “呵呵.。”王璿暗罵朱志平真是給臉就上牆，絲毫不知羞恥，眼中抹過一絲殺機，但還是溫聲道：“能夠保持三萬軍馬規模，知寨功不可沒啊！”

  “涼州本就產馬之地，若是朝廷擴大馬場，必然能增加軍馬數目。”朱志平滿臉諂笑，不太大的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王璿淡淡地一笑，把帳目書本輕輕地放在桌案上，眉頭微揚，一雙眼睛耐以尋味地瞥了瞥朱志平。

  良久，才風淡雲輕地笑道：“朝廷日漸重視馬軍，朱大人好為之。”

  此話說的朱志平渾身一顫，由於心中有鬼，他對王璿的態度尤其的敏感，嗅出其中警示味道，立即躬身道：“大人說的是，下官的天橫山寨正是擔負涼州軍馬供應，自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樣就好。”王璿連看也不看朱志平，在他心中，朱志平不外乎罷職、死兩種結局。

  “大人，陝西路轉運司官塘。”一名衛士手拿火漆官塘急匆匆走了進來，來到他身邊呈上道。

  王璿接了過來，看了看火漆，才折開官塘拿出公文來看。

  朱志平站在下首小心翼翼地偷看王璿，但他對王璿當中驗看官塘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人家是一方的高等守臣，外出視察還是要辦理公務的。

  “原來賈進士要來，我又多了一份助力，朱知寨也多了位頂頭上司。”王璿淡淡地笑了。

  朱志平有些糊塗，但他肯定王璿口中的那位賈進士，必然是朝廷新派茶馬官員。

  賈邊，歷史上一閃而過的名字。

  如果說宣德二年殿試，是陳堯谘倒了大霉，那賈邊卻是不幸中撞了大運。

  當時，會元李迪與賈邊在殿試時皆有聲場屋，幾乎不相上下，考官取其文觀之，認為李迪賦落韻，賈邊論“當仁不讓於師”，以師為眾、與注疏異。

  賈邊的才華並不輸於李迪，高下不可分之際，王旦卻上奏道：“落韻者，失於不詳審耳。舍注疏而立異論，輒不可許，恐士子從今放蕩，無所準的。”

  由於王旦的直接介入，賈邊被斥責為對經書妄加解釋，與歷代注疏不同，這是標新立異，如果容忍，會使後來的士子跟著放蕩，不守規矩，讓李迪穩當進士及第第一，賈邊卻失去了大好機會。

  這賈邊也是個硬骨頭，對王旦的斥責非常不服氣，要求澄清，卻因被劉師道、陳堯谘舞弊，朝野一直認為，決不可在任由進士胡為，賈邊被無可奈何地罷黜了。

  但事情忽然出現令人玩味的轉機，同樣是王旦奏請士子苦讀不易，賈邊雖行事輕佻卻有幾分才華，建議用賈邊以同進士出身外放陝西，意外地得到了趙恆的準許。

  就這樣新科進士很快得到了官職差遣，李迪以賜進士及第第一被授予將作監丞、通判徐州，同樣是進士及第的李諮和夏侯麟同為大理評事通判大州。

  賈邊自被罷黜之後，又被以同進士敘用，真是大落大起，在三甲進士授官外放之時，被授予最低一等的階官，任陝西路茶馬司涼州馬案公事，掌管涼州馬政。

  王璿對賈邊挺感興趣，敢於突破圈圈框框，雖有投機之嫌，卻說明此人有思想，用好了絕對有大作為。

  “朱知寨，明天本官再去馬場看看。”王璿沒有把話說下去，開始下逐客令了。

  “大人要去吩咐就是，下官告退。”朱志平被眼前這個年輕人搞的心神紛亂，隻得作揖告退。

  待朱志平下去後，王璿才看著身邊的衛士，道：“你打探的怎麽樣？”

  王寧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天橫山寨馬卒和一些大戶勾結，用民馬充作軍馬.。”

  王璿的目光再次落在官塘上，嘴角閃過淡淡的笑。

  半個月後，王璿回到姑臧縣城，在州衙接見前來上任的賈邊。

  賈邊卻坐在州衙公廳的一張高背椅上，漫不經心地在品著茶水。茶葉，不是什麽好的貨色，而是產自本地的茶餅，顏色、味道深苦、頗有西北寒烈風格，如他來自關東之人是很不習慣的，每喝一口都要忍不住皺一下眉頭。

  州衙公廳甚是簡陋，甚至可以用寒酸來形容，不過是用白灰塗抹的牆壁，掛上幾副字畫，且字畫畫軸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黃色。

  “哎呀，讓賈大人久候了。”王璿一身青色長袍，長發束在頭上用一根玉簪盤起頭頂，用一根青色的絲帶扎起，慢慢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下官見過大人。”賈邊見王璿出來，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拱手行禮。

  “唉。”王璿急忙躬身還了一禮，笑眯眯地道：“一別經日，賈大人當處於廷辯禮部的風度在哪？”

  “淮南桔、淮北橘，此一時彼一時！”賈邊抬眼詼諧地看了看王璿，風趣地回了一句。

  王璿轉首看了眼上官秋，笑道：“我來介紹，這位是本官友人上官秋上官子暮。”

  “上官秋見過賈大人。”

  上官秋終究與王璿來到涼州，不過他並沒有入王璿幕府，而是以旁觀者身份，名為做客。

  賈邊心有疑惑，卻不便相問，客氣地回禮。

  “請。”

  三人入座後，衙役上了茶水，上官秋才看了眼茶水，調侃地笑道：“子正兄竟用團茶待客？”

  王璿尷尬地一笑，道：“此茶雖然苦澀，卻回味無窮，正應了西北豪邁風范，既然入鄉，就應該隨俗才是。”

  賈邊點了點頭，端起茶杯品了口，蹙了蹙眉頭，歎道：“可惜日後都要喝這種風烈茶水了。”

  王璿斜眼看了看上官秋，道：“涼州馬政，就全靠賈大人了。”

  “分內之事。”賈邊有禮有節，不吭不卑。

  看來經一場大變，賈邊收斂許多。王璿不免有些失望，但那僅是瞬間的失望，還是面帶笑容地道：“涼州自古是中原最大的產馬地，正是賈大人用武之地。”

  一個管馬的官員，有何用武之地？賈邊雖說收斂許多，卻不甘心處於監事。

  “朝廷北面罷兵，正是有意經略河西、靈夏，方今馬政不下農耕，賈大人任重道遠啊！”上官秋顯得漫不經心。

  “子暮兄說的有理！”王璿滿意地一笑。

  馬政需要慢慢來，決不能操之過急，但他卻有點等不及。廣銳第二軍已入駐涼州，第一軍也調入鄜延，原駐泊鄜延的第三軍七指揮，換防河東。

  他打算旬後上書，請擴編拱辰軍，使之達到一萬五千騎兵，並且配備雙馬，作為陝西路禁軍主力部隊。如果朝廷能準許，涼州的馬軍部隊將達到兩萬余人。

  賈邊若有所思地瞥了上官秋一眼，頓挫間，雙目閃過一道炙熱的光芒。

  王璿看在眼中，笑在心中，賈邊有才，以名利誘導，必能發揮其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