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絕望
  這一夜宋軍大寨不太平，黨項王宮又何嘗安寧，內城居住的多是達官顯貴和豪門富商，他們和一般平民可不一樣，外城的老百姓大多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只要宋軍不強行闖進他們的家中搶掠，他們也就是緊閉家門不太做抵抗。

  但是，那些達官顯貴們可就害怕了，他們是黨項的官員或是商賈，有的效力於黨項有的家財萬貫，他們當然怕城破後他們遭到宋軍的迫害和劫掠。

  所以，大家無不心驚膽戰，連城牆上的衛士也膽戰心驚，不知明天能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雖然，內城遍布軍卒實行宵禁，但擔負警戒的軍卒本身就惶惶不可終日，宵禁等於擺設，一些人在街頭巷尾來回走動，相互間商量自己的前途，但又能有什麽辦法，人家把內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你又能逃到哪裡去。

  王宮中更是一片哀歎的，要是說前幾天靈州城外城激戰的時候、一些人還抱有一線希望，但今天一天的戰局令他們徹底失望，雖說內城的堅固程度比外城有過而無不及，但仗打到這個份上沒有任何人懷疑李德明失敗的命運，區區內城又能抵擋十萬宋軍的猛烈進攻。

  “外面情形怎樣了？”李德明站在燭火昏暗的殿閣窗戶前，昂首望著沉悶黑暗的天空，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大王，雖然宋軍進了外城，但內城城池堅固，又有上萬人防禦，糧草、器械還算充足，能夠堅持數月。”衛慕善遇臉色亦是灰暗，語氣也充滿了沮喪。

  李德明輕輕地歎了口氣，他何嘗不明白此時他的處境，外城已經失守，如今真的是大勢已去，自己不太可能逃脫升天，如今只能困守在此方圓之地了，做為守城大將的衛慕善遇不過是安慰他罷了。守上幾個月又能怎樣？如今黨項殘余兵力被分散在平夏、涼州和天都山，根本無法增援靈州，這種情況下守上幾個月又有什麽意義。

  衛慕善遇不經意間瞟到李德明灰暗的臉色，他心中忽然產生一股子慕名奇妙的感覺，至於是什麽暫時沒有琢磨出來，但他還是決然道：“大王，只要堅守幾個月，形勢必然改變，再不濟也能把宋軍拖的疲憊不堪，大王就可以殺出重圍直奔平夏。”

  李德明不置可否地一笑，淡淡地道：“好了，看來今夜很平靜，你去歇息去吧！”

  衛慕善遇此時正在尷尬的夾縫中，自衛慕山喜不顧家族生存投宋之後，他一直陷入莫名其妙的惶恐之中，不管怎麽說衛慕山喜都是家族嫡系子弟，此人的背叛，已經把整個衛慕家族出賣。

  他相信要不是正值黨項危難之際，李德明肯定要對衛慕家下刀子，之所以不動手的原因，在於能夠率軍抗戰的將帥不多了。他心裡跟明鏡似地清楚，如果僥幸黨項不滅，李德明在擺脫困境之後肯定會拿衛慕家出氣，他必然被牽連。

  “怎麽了？你有話要說。”李德明回過身來，雙目疑惑地看著衛慕善遇。

  “大王，末將告退。”衛慕善遇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他忽然明白自己莫名其妙感覺的真諦，原來李德明早就喪失了信心，換句話說李德明失去了懲治衛慕家的心情，看來黨項真的是完了、真的完了。

  當衛慕善遇出去後，李德明才長長歎了一口氣，正如衛慕善遇所料的那樣，他已經喪失了反抗的勇氣，也難怪啊！人家都把內城給團團圍住了，以宋軍強悍的攻城能力，拿下內城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是愛妃來了！”當衛慕雙羊輕輕地走進大殿的時候，李德明已經從腳步聲中判斷出是他的愛妃。

  “大王，剛剛衛慕善遇在此，臣妾沒有敢打擾。”衛慕雙羊一身黑色的衣裙，在昏暗的燭光下稍顯憔悴。

  “沒什麽了，現在也沒有什麽緊要軍情了，靈州內城從現在開始是一座孤島了。”李德明苦澀地一笑，如今在衛慕雙羊面前不需要再有任何隱瞞，靈州的陷落是遲早的事情，他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打算。

  “嵬理怎麽辦？大王，總不能讓孩子跟咱們一同殉國吧！”衛慕雙羊的眸子中溢出晶瑩的淚光，時至今日國家在她心目中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到底該怎麽辦？
  李德明神色灰暗，他又何嘗不想讓嵬理活下來，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只要他抗爭到底，王璿是絕不會放過他一家的，亂兵交匯之際他的兒子必然會被斬草除根，如今保住而投資的辦法只有兩種，但一種希望太渺茫、另一種他還沒有下決心或者可以說他不敢想。

  “大王，內城還能堅持多長時間？”衛慕雙羊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什麽.”李德明頗感疑惑看了衛慕雙羊，猶豫再三之後才說道：“堅持不了多久。”

  “嵬理怎麽辦？”衛慕雙羊對於堅持不了多久並沒有任何驚訝，在這個時候她的一顆心完全放在兒子身上，嵬理能否脫離地獄般的靈州是她最大的期盼。

  李德明無法回答衛慕雙羊尖刻的問題，他無法安全地把兒子送出宋軍嚴密的包圍圈，但他又不甘心放棄自己的尊嚴，一時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尷尬境地。

  “大王——”衛慕雙羊的臉蛋變的非常嚴肅，溫柔被冰冷所代替，為了自己的兒子、她決定一定要李德明表明態度。

  “王璿表面文質彬彬、實際卻是心狠手辣，孤王已經抵抗到這種程度，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李德明的話有點虛，他也不確定城破之後王璿會用什麽樣的手段對付王族，但仗打到這個程度很難說後事。

  “大王，我兄衛慕山喜雖然大逆不道，大王沒有處置衛慕家臣妾感激不盡，臣妾甘願為兄長領罪，但請大王為了嵬理早做決斷。”

  李德明明白衛慕雙羊的意思，這個時候舉國歸降還不算沒有機會，與其玉石俱焚、保住自己的血脈還是可以考慮的，但他實在是不能做出這種辱沒先父的決斷。

  “大王，南朝大軍已經破了外城，事情不可挽回，王璿也是讀書的士人，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事到如今為了孩子決斷吧！在南朝做個萬戶侯、享用中原的繁華市井也不錯.。”衛慕雙羊靠在李德明的肩上，幽幽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第二天宋軍沒有攻城，第三天也沒有，到了第五天的時候，部分攻城器械運到了城中，來自陝西路的增援部隊也陸續開到，宋軍在城中來了一次整整一天的武力大展示。

  拋石機、床子弩發射的火器不斷對內城進行不間斷打擊，步軍部隊在內城周圍集結，並開始展開進攻隊形，一天的軍事展示令城牆上的黨項軍膽戰心驚。

  到了第六天，宋軍終於發動了猛烈無比的進攻，段守倫指揮宋軍各部隊展開對內城的進攻。

  由於是對內城進攻，進攻出發點並不寬敞、且城內都是民房和其它的建築，對於進攻兵力的展開非常不利。

  但是，宋軍在城內集結了大量兵力，又有強有力的支援器械，所以他們給予內城守軍的壓力也很大，整整一天的戰鬥讓黨項守軍幾乎支撐不住。

  宋軍的步軍部隊采用小部隊進攻的方式，並不急於用雲梯登城，而是組織部隊用增援部隊押運來的火箭對城內進行射擊，這種射擊在某種意義上是對內城的威懾，向他們展示城外是一支，足可以消滅他們的精銳部隊。

  宋軍各部隊以營為單位，在內城外構築堡壘，弓弩手和城頭黨項軍展開射殺作戰，偶然才有某些地段由少量步軍部隊用簡易雲梯進行試探。

  段守倫是剛剛被任命為進攻內城主將的，能夠收到王璿、曹瑋和楊延昭的委派、他真是受寵若驚，在節製進攻步軍部隊的時候無不盡職，當各部隊開始發動攻勢的第一天他就精選剽悍軍卒衝入敢死隊，一旦有利立即投入這支生力軍。

  “看來內城守的還真錯。”王璿在第一天來到了攻城的前沿，他在觀察一陣子戰況後，肯定了段守倫部隊的努力，但對於靈州內城的拚死抵抗、他還是頗為讚歎，仗打到這個份上實際上勝負已分，城內守軍能保持相當的戰鬥力難能可貴。

  陪伴王璿身側的段守倫道：“大人，若能把民房再拆去一些，相信內城不久就能夠拿下。”

  王璿斜眼看了看這位剛毅善戰的大將，他能理解段守倫的想法，拆除一些民房騰出空地成為進攻部隊的據點，也能容納更多的攻城器械。

  段守倫的觀點從軍事角度上講是正確的，但他卻要考慮政治上的因素，如果僅僅為了迅速攻佔內城而擾民，其後遺症將是在靈州各族百姓心目中留下殘暴的印象，對日後的統治產生不利影響。

  他之所以在各部攻進城後嚴禁擾民，對內城的進攻也盡量不破壞周邊民居，當然打仗不可能不破壞、不死人，控制在一定限度內、只要不激起百姓大規模恐慌和憤恨就行了，所以決不能為了眼前小利壞了日後大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