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叛亂
張浦陪同李德明登城,在毀壞程度最嚴重的東壁上巡視,為了安全起見,他要李德明撤下了儀仗,精簡隨從在城牆上查看。
這個時候,是宋軍進攻的間隙,要發動新一輪進攻,還需要一段時間,當然一些砲石和弩箭,還是不時地擊打在城垣上,每一次擊打,都令被打擊地段的黨項守軍臉色煞白,城牆仿佛要被砸塌了一樣,但砲石、弩箭一過,他們的臉色往往是麻木的呆滯。
眼看神情呆滯,疲憊不堪的軍卒,殘破的城垛,到處是破碎的石塊和折斷的箭矢。
李德明的心沉甸甸的,開戰以來,他第一次登上城頭,卻沒有想到,看到的竟是如此衰敗景象,哪裡是當年李繼遷馳騁靈夏時代的輝煌,連個一抹余暉也蕩然無存。
“大王,城頭風大,大王還是回宮歇息去吧!”張浦見李德明臉色蒼白,嘴唇顫抖,知道此時此景,對於李德明而言,絕對是沉重的打擊。
他又何嘗不是為前途感到黯淡,但還是輕聲勸慰李德明。
“沒想到,短短一兩年間,國事竟如此不堪,是孤王無能、無能啊!”李德明走到一處還算是完整的城垛前,單手扶著牆剁,向外觀望著感歎。
卻見城外宋軍步軍部隊正在重新集結,一些簡易雲梯開始向前運送,顯然一場規模不小的進攻即將打響。
他長長歎了口氣,暗道宋軍的攻勢連日不減,自從李繼衝和李繼瑗的首級雙雙被宋軍掛在城下,契丹大將蕭圖玉率領馬隊薄城而過之後,城內就被一股沉悶壓抑的陰雲所籠罩,大家都明白沒有援軍了,現在靈州的存亡只在他轉念之間。
他更明白城池之所以堅守到現在,全賴張浦之力,但他實在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勝敗兵家常事,一城一地得失亦是平常,只要大王有堅決抗戰的決心,臣下所屬眾位將校,大族長必然血戰到底,大不了殺出重圍,進入地斤澤重新再來。”盡管意識到敗局已定,但張浦並不甘心,他還是存有困獸猶鬥的心思。
李德明對於張浦的斷言不置可否,他心中明白此一時彼一時,李繼遷所處的環境和現在大不相同了。
當年,南朝忙於應付契丹年年的大舉進攻,根本就不可能全力對付他,且西北羌蕃一團散沙。
如今,天下大勢可不同往昔,南北剛剛盟好、不僅宋朝能夠全力對付他,且契丹也公開支持宋朝。
在這種環境中,黨項已被逼上了絕路,內無糧草、外無援兵,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出路。
“大王,宋軍要進攻給了,還請大王暫避一時。”張浦何嘗不明白李德明的絕望,他苦澀地笑了笑勸李德明回去。
“一切就煩勞左都押牙了!”李德明實在是心灰意冷,他對於戰況也不感興趣了。
“大王請。”張浦說話間透過城垛箭孔望去,見宋軍的雲梯車,已經緩緩向前推動,步軍部隊也攜帶雲梯,開始盡然有序地進入鵝子洞了,不要多久異常慘烈的戰鬥就要打響。
李德明是聽著宋軍震天價的進攻鼓點回到宮中的,即便是回到了王宮,也隱隱能聽到外城慘烈的攻城呐喊聲,他臉色灰白、身軀顫抖地回到了寢宮,腦子中一片亂麻,幾乎什麽事情也想不出來。
“大王、大王。”
“爹爹。”
李德明正在彷徨無助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美豔的王后的呼聲和兒子稚嫩的叫喊,他的臉色微變,好了許多。
“王后。”在李德明說話的時候,兒子已經撲到了他的懷中,他輕輕款款地撫摸著兒子柔軟的短發,目光中有了一絲溫情脈脈。
“大王出宮後臣妾就非常擔心,卻不知外面怎麽樣了?”衛慕雙羊非常小心翼翼地試探,戰爭進行那麽久了,沒有一點好消息,她心裡非常擔心。
李德明溫柔地抱著兒子,但他心中卻萬分淒涼,體味著嬌妻愛子給予他的溫柔,真不知如何是好,戰鬥到底仍不免家破人亡。
投降——又不忍心父親千辛萬苦創立的基業毀於一旦,自己又擔負亡國的罵名,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
“恐怕守不了多久了!”李德明並不想隱瞞愛妻,再說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還不如讓衛慕雙羊早早做個準備,以免城破的時候不知所措。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衛慕雙羊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美麗的大眼睛中,充滿了不知所措的恐懼。
“還沒有到最後時刻,涼州還有夏州都還有咱們的人,他們必然會突破重重圍困救援靈州的,萬萬不要驚慌。”李德明沉沉歎了口氣,既然微笑著對兒子道:“嵬理,今天父王陪你玩一天好不好?”
“好啊,好。”另一個時空,叱吒風雲的李元昊,此時僅僅是一個年僅兩歲的黃毛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大禍臨頭,父親的愛撫令他非常高興。
“大王,家事小,國事大,大王還是處理國事吧!”衛慕雙羊卻還識得大體,在這種危機的時刻下,她分得清孰輕孰重,不願打擾李德明。
“不嘛、不嘛,不,父王——”嵬理不願意了,兩歲的孩子雖然還不明白事理,但母親不讓父王和他玩還是能聽懂的,當即就不高興起來。
“不妨事,嵬理、今天父王什麽也不做,就陪你玩好不好?”李德明把心中的苦悶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這個時候他又能有什麽國事?城外被宋軍圍的跟鐵通一樣,城內能調用的全部都調動了,現在只不過是堅持、放棄四個字了。
他這個被南北朝廷禦封的西平王,此時能做的只是乾巴巴的等待,不和自己的兒子消磨時間又能怎樣?
再說,他心中強烈的危機感,使他感到自己荒廢了許多和妻子之間的家庭溫柔,或許在這場絕望的戰爭中,是最後的補償吧。
“嵬理,跟母后走,別在這裡纏著父王。”衛慕雙羊看著耍賴似地嵬理,她何嘗不想留在李德明身邊、但又不能,男人肩頭的擔子實在是太沉重了。
“不、不.”嵬理耍著賴皮,膩在李德明的身邊不走。
“嵬理,不要胡鬧。”衛慕雙羊生怕李德明心情不好發怒,就要去抱兒子。
“愛妃,近日孤王就陪你們母子了,哪都不去、哪都不去。”
衛慕雙羊一怔,她從李德明的聲音中聽出了喪氣,聽出了一抹令她不安的沮喪,她從來沒有見過李德明如此喪氣過,難道黨項真的大勢已去不成?
正當嵬理鬧著讓李德明陪伴他玩的時候,一名內侍慌慌忙忙地走了進來,遞上一封奏折,慌慌張張地道:“大王,白文壽、衛慕善遇緊急官塘。”
“哦。”當衛慕雙羊把鬧騰的嵬理費力地抱開後,李德明拆開塘報細看,不看不要緊、一看整個臉都綠了。
“父王、父王。”嵬理再母親懷中掙扎,想要到父親那裡,他小小年紀,怎能知道他父王乃至整個民族面臨的危難。
李德明臉色由蒼白變的鐵青,他的雙眼緊緊盯著衛慕雙羊那張美豔的臉蛋,慢悠悠地道:“衛慕善遇可在殿外守候?”
“在。”內侍小心翼翼地回應。
“宣——”李德明的口氣沉重,鼻孔裡進出著粗氣。
衛慕雙羊不明白李德明是怎麽了,當他懷抱著仍在掙扎的嵬理眼看著一身戎裝、面色憔悴的衛慕善遇昂然而入,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稍事考慮之後,她輕聲說道:“大王,臣妾先行告退。”
“不要忙,孤王聽完就成,待會就和嵬理玩耍。”李德明的嗓音沙啞,他轉而又對衛慕善遇道:“塘文上可是真的?”
“衛慕山喜在城外向段守倫投降,我家部族兩千精銳被他帶走.”衛慕善遇一張臉別的通紅,幾乎不能壓抑胸中的怒火。
衛慕山喜叛亂——衛慕雙羊頓覺天昏地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出自自己的堂兄口中,她真不能相信。
李德明長長歎了口氣,苦澀地笑道:“沒想到我竟然淪落到眾叛親離的地步,衛慕善遇、你先下去吧。”
“大王——”衛慕善遇昂聲道:“大王斷不可如此,靈州城堅固無比、三軍用命,咱們還有希望。”
李德明淡淡地一笑,目前怎樣的形勢他心中有數,衛慕善遇激勵的話固然是好,但並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
此時,他已經喪失了最起碼的毅力,甚至連衛慕山喜的叛亂,也激不起她的怒火,淺淺地擠出一點比哭還難受的笑道:“好了,孤王知道你忠貞,下去協助左都押牙守城去吧!”
衛慕善遇無奈,他狠狠地看了一旁驚惶無措的衛慕雙羊一眼,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當衛慕善遇走了之後,李德明才站起身來走到衛慕雙羊的身邊,把嵬理抱了過來,柔聲道:“現在清淨了,愛妃、咱們出去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