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宣撫司
永興軍乃節度軍號,是為京兆府,乃隋唐舊都,比一般軍州地位要高,僅次於大都督府。
治所長安縣,雖不複兩漢、隋唐之繁華,在關中亦屬赤縣,人口眾多,商貿繁華,絕非尋常大縣所比。
陝西路緣邊雖一夕數警,聯營成片,長安相對平靜許多。
陝西宣撫司行轅便設於城中,宣撫使張齊賢為減輕戰爭氣息,特意淡化之,西調各處禁軍不得入城,轉運糧草由渭水直接發過。
今天,宣撫司行轅氣氛卻有些不同,行轅正門,布滿持械禁軍吏士,周邊亦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行轅節堂內,張齊賢、寇準、王璿三人危危而坐,下首楊延昭、陳興、曹瑋三人,全是威震一方之人。
自陝西宣撫司成立,宣撫司首次召開戰前軍事會商,正副宣撫使,宣撫司乾辦公事、宣撫司行營都部署、副都部署匯聚一堂。
當然,少不了王璿,這位新授予的宣撫判官。
王璿奉命快馬加鞭來京兆,僅用七天,到達當天就沐浴更新,接受諭旨,被授予陝西宣撫司判官。
原本,失望不少的心,再次亮堂起來,雖不是宣撫副使,判官也不錯了!宣撫使、使副按製需兩府執政擔任。他有覬覦之心,無外乎涼州實際自成戰區,朝廷有可能破例授予,或者趁封禪之機,給他來個破格任用,直接行同簽樞密院事。
張齊賢、寇準既然分柄宣撫司,他算徹底死心了。
宣撫判官雖地位較低,卻也是宣撫司三大員之一,有相對獨立性,正副使、判官各成系統,相互並無絕對統轄關系。
授予他宣撫判官,可見朝廷用心良苦,即肯定他,委以方面大任,又刻意保護他。
孰知,他若擔任使副,必然躋身兩府,且不說王旦任宰相,他需不需要避嫌。三十歲入兩府,似乎有點過份,雖兩朝不乏前例,但那都是特例,無不是大郡歷練,或翰林學士院出身。
他若真被授予宣撫副使,那才真正被退到浪尖上,平白被許多人嫉恨,最後連被陰,也會莫名其妙。
宣撫判官恰當好處,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如今他本官已是朝散郎,正七品下,執掌涼州,柄河西宣諭,完全有資格位列宣撫司大員,誰也說不出道道,畢竟涼州有特殊性。
今日,是會議的第三天,進入具體商討階段,也就是商議各戰區協調問題。
昨日,初步定下,宣撫司設行營於環州,統轄南、被兩路大軍,北路由宣撫司行營副都部署、遙領保州防禦使楊延昭統率,禁軍馬步軍六萬余;南路由宣撫司行營乾辦公事、涇原都鈐轄,遙高州刺史曹瑋統率,禁軍馬步軍五萬余。
另有,行營禁軍馬步軍三萬,由行營都部署、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遙領登州防禦使,邠寧環慶副都部署陳興統率,作為兩路支援。
楊延昭所部僅萬騎,曹瑋所部騎兵達兩萬六千,可見進攻側重北守南攻。
涼州自成一路,但名義上仍是陝西西路大軍,王璿作為都部署,自然統率全軍,秦翰作為行營都鈐轄,統率西路軍鋒。
楊延昭提到秦翰,卻毫不掩飾羨慕,涼州士馬甲天下,一位真正的騎戰將領,能統轄純馬軍部隊,馳騁疆場,當真快意人生。
他雖說一路統率,馬軍過萬,卻不能進行,是有遺憾。
“太尉莫要歎息了,曹太尉練兵許久,涼州精銳無不出自手下,最終卻被秦大官佔了巧。”
王璿適時在楊延昭傷口上撒把鹽,玩笑話卻是恰當好處,引的眾人一陣大笑,緊張氣氛松弛下來。
曹瑋一笑,道:“秦大官精通騎戰,擔當前鋒,恰如其分。”
張齊賢乃正宗兵家,自是喜好軍旅,大笑道:“楊保州雖不能盡興,然北路乃重中之重,擔負進攻夏州,吸引黨項主力巨任。此維系全局關鍵,亦是陽謀,能否成功,就看保州手段了。”
張齊賢不愧為老辣之人,一句話便把玩笑對上,引出各路協同作戰,王璿聽的深以為然。
不錯,楊延昭的大軍可以說是主力,需最先對黨項發動攻勢。
但是,陝西大軍雲集,早就沒有保密性可言,大宋朝廷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達到戰術突然性,從而影響全局戰略,必需吸引黨項主力。
曹瑋的環慶大軍,王璿的涼州大軍,豈能逃過黨項探報。既然是陽謀,那就堂堂正正,以大宋最擅長的陣戰,循序漸進,對定難五州展開攻勢。
我就是打你的老窩,看你救不救。不救,那好,直接佔了,把你壓縮在靈州,最後把你困死。你要救援,即便丟了靈州,還有一線生機,看你如何選擇了。
“張公所言甚是。”寇準雖眼色不爽,卻未露不愉。
他謀劃不成,想重入中樞,卻被發派到陝西,委實鬱悶不已。可面對宣撫使張齊賢,他又沒有底氣,人家張齊賢打他二十余,擔任比他早十余年擔任宰相,無論年齡、資歷都高於他甚遠。
再說,那場寡婦案,他充當不光彩的角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事後,張齊賢豈能不知,雖說是打擊向敏忠,但張齊賢也被摟草打兔子,一鍋端了。
既然,在陝西與張齊賢共事,還是壓壓不滿,這可不是朝廷。
張齊賢年逾七旬,精神頭卻不錯,笑道:“寇大人知兵,卻不知怎樣看?”
王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這不是折騰人嘛!張大飯桶謀略過人,度量卻不怎地,你不玩寡婦,寇準能陰你。
寇準一笑,當仁不讓,道:“張公,以在下之間,北路兵少,恐難席卷定難五州。”
王璿一怔,忍不住道:“相公,楊太尉所部,禁軍六萬余,校閱廂軍、諸州鄉軍弓手四萬余。再多,恐怕轉運困難,軍糧難以為繼。”
開玩笑,北路已有十萬大軍了,到了陝西供給極限,光一萬騎兵的戰馬供應,便不是小數,那可都是大麥、豆餅啊!
寇準卻搖頭一笑,道:“北路並非兵少,而是缺乏馬軍。”
王璿一怔,旋即嗅到陰謀的味道,忍不住嘴角一抽。
楊延昭卻眼前一亮,笑眯眯瞥了眼王璿。
曹瑋、陳興臉色不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誰要不明白,那真是白混半輩子。
北路缺乏馬軍,的確不錯,一萬馬軍很難形成戰略打擊,步軍部隊雖多,卻無法捕捉黨項主力。
不過,如今縱觀各地,指望朝廷調撥馬軍,太不現實了。
上四軍騎兵要跟隨趙恆封禪,那是天子威儀,決不能調;河北、河東各處騎兵,剩余也就是萬余,雖南北盟好,戰略上卻不能松懈,可以說是調無可掉。
其它州郡更不用說了,如東南、四川,寥寥無幾的馬軍指揮,還擔負龐大地區的威懾,即便全調過來,也聊勝有無。
涼州,唯有涼州,牧馬成群,騎士眾多。涼州各軍,僅禁軍騎兵便有近四萬人,還不算在冊的鄉卒丁壯。如果,把吐蕃人算上,憋足了勁,整個涼州完全可湊齊七八萬騎兵,且能人人配齊副馬,甚至三馬。
此戰,西路七萬大軍中,騎兵佔了半數,又有回鶻相助。在寇準甚至眾人看來,完全可從涼州調萬余騎。
張齊賢玩味地瞥寇準一眼,笑咪咪地,輕聲道:“涼州士馬剽悍,如能調二萬騎歸鄜延大軍必有奇效。,”
二萬騎,還真能開口,真把當冤大頭了。楊延昭若得三萬騎兵,再有偌大的步軍部隊,就是平推,也能把定難五州玩殘廢了。
王璿不免苦笑,道:“相公,涼州兵力已捉襟見肘,好不容易湊齊一支馬隊,經過磨合訓練,豈能拆開使用。再說,保州乃百戰名將,素以謀略聞名天下,豈會在意區區二萬騎。”
開玩笑,一位是青菜蘿卜蔥,說給就給啊!先把楊延昭的嘴封上,說什麽也不能讓出兵力。
張齊賢、寇準莞爾,一個小插曲,使氛圍輕松許多,王璿無賴,可不多見。
機會難得,楊延昭豈是易於之輩,本就憂慮馬軍薄弱,既然張齊賢開口,他要閉口不言,那才真傻。
“鄜延大軍,馬軍過於單薄,如能得二萬騎,必克定難。”他毫不受王璿擠兌,開口便是二萬騎。
“如鄜延大軍有馬軍三萬,涇原環慶奇襲,將壓力劇減。”陳興是行營都部署,考慮問題往往是全局。
王璿又何嘗不明白,但他卻無法答應,不要說不想消弱西路實力,他保留強大兵力,尚另有打算。
既然挑起頭,事可不好擺平,他對寇準咬牙切齒,暗自腹誹。
看開,寇老兒絕對是報復他,當年王欽若下絆子,他算是加了點料。
“那就把拱聖、雲翼十指揮東調。”
此言一出,楊延昭萬般無奈,寇準一臉一凝,張齊賢嘴角抽搐,陳興輕輕一歎,曹瑋卻翻個白眼。
曹瑋看了眼楊延昭,對王璿一笑,道:“涼州駐泊禁軍斷不可調,否則,恐吐蕃生變,回鶻生事。”
王璿暗歎一口氣,這個曹寶臣可算說句公道話,卻不想曹瑋一笑,下面一句,直接讓他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