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天都山之戰2
他自開戰以來,不曾卸甲休息過,兩眼通紅地奔波在營寨各處督戰,嚴令各指揮將校死守陣地,即便戰死也不能後退一步。
但是,宋軍營寨設在平緩的草地上,攻守雙方的機會是均等的。因曹瑋並非單純防禦,野戰防禦工事構築簡單,承受不了大規模、不間斷的攻勢。
黨項軍也有自己的難處,他們暴露在一馬平川之上,面對宋軍密集的弓弩狙殺,步跋子傷亡太慘重。
宋軍堅守不出,馬軍力量無法得到發揮。人死了不少,宋軍營寨看起來仍固若金湯,短期內不能下。
對於宋軍軍卒來說,慘烈的攻防戰,簡直不是人能忍受。
黨項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一浪高於一浪的打擊,令他們難以承受。
對軍卒來說,生死考驗早已過去,不怕死的更加瘋狂了、怕死的也麻木了,運氣好的還活著,運氣不好的已經戰死了。
袍澤們不斷地倒下,屍體一具具被抬了下去,不知道下一個是自己還是別人。沒人敢去認真的想,至少在戰鬥激烈的時候,沒有時間去想。
身材健壯高達、面目清秀的程秀,衣衫已汙垢不堪、臉上也被硝煙熏的黑一塊、白一塊,他在營寨前壕溝內側的拒馬內,手持一張黑漆弓,不斷地對進入他射程的黨項人,射出致命的箭矢。
盡管他僅是一名慶州鄉軍弓箭手,但他手中的那張強弓卻箭無虛發,每一次射擊,幾乎都伴隨著一名黨項人倒下,引起了他身邊戰友們的喝彩。
“程么,你小子好箭法,平時老子沒看出來。”同樣是身材高大威猛、卻肌肉發達、黑臉鼇須的郎先興奮地大喊。
“讓你看出來,那還了得!”程秀連看也沒有看郎先,他的雙目緊緊盯著前方。
就在說話的功夫,張滿了兩石的強弓,一箭就射了出去,百余步外,一名領隊的黨項軍將校頭盔被射穿,當即仰臉倒了下去。
“不錯、不錯,百步穿楊的功夫練的不錯,卻還差了點火侯。”郎先哈哈大笑著,看準了倒下將校後的一名軍卒,當即一箭射了過去。
搭箭、張弓、正位、放箭一氣呵成,流星般地箭矢劃破戰場上空的硝煙,在彼此交戰飛蝗般地箭矢交錯中,準確命中那名軍卒,箭矢由左眼穿腦而過,人連哼一聲的機會也沒有上。
“馬馬虎虎了。”程秀撇撇嘴。
隨著黨項部隊的不斷增加,宋軍營寨外的各弓弩手陣地,漸漸承受不了壓力。
一些壕溝被拚命地黨項人越過來,用屍體鋪墊出一條道路,避免了鐵蒺藜、鹿角的傷害,他們衝上去和宋軍弓箭手搏鬥。
鄉軍弓箭手雖受過訓練,但畢竟以弓弩見長,格鬥的本事並不出眾,又沒有厚重的甲胄防禦,普遍裝備兩個箭囊,皮質護心,一把曲刀,好點的有一身非全裝皮甲。
黨項進攻部隊的步跋子,每三人一伍,一人披重鎧,兩人在後,披重甲者戰死,後面人立即披甲,繼續作戰。
這種頑強作戰風格,在後世被女真人所繼承。
弓箭手近戰極為吃虧,五六個陣地被攻陷,傷亡很慘重。
擔負支援的禁軍重鎧步軍,在弓箭手支撐不住的時候,一批批壓了上來,和衝進來的黨項軍展開搏鬥。
真正慘烈的肉搏戰拉開了序幕,慘叫、殘肢、斷臂、鮮血、人頭,整個戰場的前沿分界線上,到處彌漫著令人觸目驚心、令人作嘔的慘狀。
程秀和郎先所在的弓弩陣地,正處於風雨飄泊之中,百余名的弓箭手,面對幾百名黨項軍的進攻。盡管後面有禁軍支援,但他們畢竟是前沿消耗兵力,禁軍絕不會竭盡全力支援。
這一點他們不知道,但隱隱能夠體會到,禁軍在他們身後僅僅用弩箭支援,而不是向前來解救他們。
幾十名身披輕重鐵甲和皮甲的黨項軍卒攻到了前沿,都頭和將虞侯相繼戰死,各大什什將率領部眾開始為生存戰鬥,他們不得不把弓箭給毀壞,拔出腰刀和黨項人做生死搏鬥。
但他們並不是專門訓練的刀槍手,身上又沒有禁軍的鐵甲防護,禁軍防護是精良的,連弓弩手也配備輕質鐵甲。
鄉軍弓箭手和身披重鎧、專門攻堅的黨項步跋子交戰,是非常吃虧的,不多時,將近一半人失去戰鬥力。
程秀和郎先二人,不得不拔刀奮戰,按例他們應毀去弓弩,但他們對弓箭非常珍愛,並未執行軍規,在背上強弓後,才拔刀迎戰。
兩人都是身材高大之人,尤其是郎先更是孔武有力。
他手持一把環首曲刀,大喝著一連砍翻兩名身披皮甲的步跋子,但就在他殺的起興的時候,一名身披厚重扎甲、頭戴鐵兜的步跋子,掄起一把大砍刀就向他衝來。
黨項重步兵不多多,因為重步兵機動性很差、耐力也極為有限,何況以區區幾個州的實力,也裝備不起大量的鐵甲、
再說,黨項人素來重視騎兵,步軍部隊僅僅是防禦和輔助部隊,之所以有重步兵,在於邊地星羅密布的寨子,用騎兵不可能有效攻破、輕裝步兵的攻堅能力又太差,這就是保留重步兵的唯一理由。
重步兵的確是非常犀利,如同一座座鐵人一樣,尋常刀劍很難透穿鐵甲,鄉軍裝備又很簡陋,在重步兵打擊下,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這也是黨項軍一旦攻上來,宋軍弓箭手陣地,十有八九保不住的緣由。
一刀下來,郎先舉刀就迎了過去,但聽“磕碰”一聲,他被震的虎口發麻,連連退了三步,連帶著程秀也跟著退了三四步,卻見手中的精鋼環首刀已經被砍出了一個豁口,不由地大呼道:“好大的力氣。”
這句純粹是廢話,要不是力大無比、身材魁梧,也不會被選為重步兵、身穿五十余斤的鐵甲。
黨項重步兵獰笑著,再次揮刀斬了過來,兩名身披皮甲的步跋子也趁火打劫、一左一右地逼上來。
郎先大吼著揮刀迎戰,程秀眼看郎先與三人搏鬥,其中又有一名身高體大、甲胄厚重的重步兵,估計要不了幾下子,就得被砍翻在地,他不能再退了,大吼一聲揮刀衝了上去。
五個人好一場混戰,程秀、郎先二人極力避免和重步兵正面交鋒,好在黨項重步兵甲胄沉重、轉動不靈活,他們身上的是皮甲護心,躲閃靈便。不消幾回合,就把步跋子給放倒了。
也難怪、黨項人素來重視馬軍,騎兵大部分黨項人構成,步軍向來是輔助部隊,都是由境內的漢人、無馬吐蕃人組成,這些人大多處於下層,沒有產業、也沒有自己的馬匹,只能充當步兵。
稍好一些的人,才能充當重步兵,所以他們的戰鬥力不高,被放倒也是意料之中。
當兩名步跋子被殺了後,重步兵顯得勢單力孤,黨項人已開始佔領陣地,但其他人各有各的忙活,很少能顧及其他人的生死。
“程么,用弓箭.”兩人對付一個重步兵佔盡了便宜,但幾刀下去,都砍不穿對方的甲胄。郎先大為焦急,一個箭步搶了上去,獨自抵抗重步兵渾厚的大砍刀。
程秀也是機敏之人,他早就動了用弓箭射殺念頭,陣地上的黨項人越來越多,他們後退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他立即後退三步,以極快的速度取下了強弓、拔出了箭矢,張弓拉箭、向前跳起,對準黨項重步兵就是一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
郎先抵擋不住,正向後退了一步,卻見眼前一晃,重步兵如同鐵塔一樣轟然倒地。
狼牙箭不偏不倚正好從對方左眼中射了進去,這麽近的距離、兩石強弓怒射,可以肯定,箭鏃已頂到了後腦頭骨上,人連哼一聲的機會也沒有。
“哥哥快走,黨項人上來了。”程秀殺了重步兵後,眼看幾名黨項兵圍上了,大呼郎先先撤,他自來斷後。
郎先和重步兵硬碰硬地接了幾招,力氣失去不少,胸中極為沉悶,也不矯情,當先向營寨撤退。
程秀一人斷後,不斷用弓箭射殺逼近的黨項兵,他箭術高超,連瞄準也省去了,一箭射殺一人。
撲上來的黨項軍卒,對他的射術感到害怕,都不敢過份逼近,只是用旁牌護身,不緊不慢的跟進。
從陣地上撤下來的弓箭手僅二十余人,半數身上帶傷,程秀和郎先算是幸運了,能保住弓箭退倒營寨中,也就是三五人而已。
撤下來的弓箭手沒時間休息,剛退到營寨內,立即被將校集合起來,分派到各什將屬下協同防禦寨牆。
程秀和郎先被分派到保捷軍第二十六營指揮,防禦寨門。
他們隨一名長行上了寨門上的長欄,第一次加入禁軍作戰,還是非常激動。
等他們來到了高處,一眼通觀戰場,只見黨項軍隊黑壓壓一片,營寨外各戰場的戰鬥,仍在激烈的進行,黨項馬軍分為很多小隊,來回穿梭支援步軍部隊,不斷對宋軍弓箭手陣地進行打擊,程秀赤著眼望著正在崩潰的各處陣地,很多弓箭手來不及撤下來遭到黨項軍隊的屠殺,他恨的牙咬的咯咯直響。
“要能來一次逆襲,即便打不退黨項人,也能解救弟兄們。”程秀自言自語,目有焦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