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李德明的憂

  劉仁勖實在撐不住了，他為了保留黨項精銳部隊，暗中傳令白文壽撤出兵馬防衛靈州關防，但他在內心還是希望白文壽或是李大信能夠解救他於為難。

  令他非常失望的是，白文壽撤出部分兵馬之後，並沒有來援救他，而是趁著宋軍進攻他的大好時機，會同李大信一同向北撤退，說的直白一點就是他被拋棄了。

  “頂住。”這是劉仁勖唯一可以說的話了，隨著宋軍不斷地增加，秦翰的馬隊發動了第五次雙向衝鋒，宋軍的步軍部隊已經達到兩萬余人，黨項軍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下來了，大勢已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身殉國。

  當王璿脫困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全力圍剿黨項軍，盡可能地殺傷其有生力量，以免在將來的攻城戰中，增強黨項的守禦力量，當然在他傳出軍令之前，部隊已經開始這麽幹了。

  隨著江別鶴部隊完全展開，秦翰的馬軍也撒開，他已經沒有用武之地，主要的戰鬥已經打完了，僅僅剩下曠野裡仍然在頑強抗擊的劉仁勖和幾千名黨項馬步軍了，宋軍贏是贏定了。

  秦翰從王璿手上接過了戰場指揮權，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命令各部加緊打掃戰場，把劉仁勖得殘兵敗將團團圍住。

  入夜後的戰場並不平靜，剛剛進行一場慘烈戰鬥的戰場，有很多地方來不及打掃，人們往往把自己人的傷兵先行救護，包括敵軍傷兵在內的一切，只能等到日後再說了。

  所以，戰場上沒有死亡的傷兵，無不發出哀憐的呻吟，聽的人陣陣的揪心，更增添了暗夜無限的淒涼。

  由於黨項主力部隊接二連三慘敗，靈州已經成為一座內少守軍、外無援兵的孤城，尤其是此戰僅僅一天，就喪失了數萬大軍，破醜重遇貴戰死，劉仁勖被宋軍團團圍困，生死不明，李大信和白文壽殘兵不足萬人。

  當李大信和白文壽深夜入城之後，李德明忽然感到，自己陷入幾乎不能控制的恐懼中。

  此時，他已經要兵無兵、要糧無糧，怎麽辦，應該怎麽辦才好？他破例沒有召見張浦，甚至連李大信和白文壽兩名敗軍之將，也沒有受到責罰。

  李德明在斥退李大信和白文壽兩人之後，無精打采地坐在禦座上，雙目空洞的不知所以然。如果說前幾次失敗還有機會的話，這次戰敗，真的讓他感到現實存在的絕望了。

  他不明白響午時分還有塘報稱宋軍兵少，黨項軍出戰部隊有很大的勝算，為何到了傍晚，就淪為如此慘敗的結局，主力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回來的也殘缺不全，能不能重新編組再戰，還是個未知數。

  夜間，當值宿衛的衛慕山喜，在一旁斜眼偷看著李德明，他對於黨項軍的慘敗，亦是心中惶惶然。

  下一步，宋軍肯定是要對靈州展開進攻，至於劉仁勖還在城外孤軍困守，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壓根就不關心。

  但有些事情，卻令他感到不知所措，自妹子衛慕雙羊嫁給了李德明，他們衛慕家和拓跋家就連為了一體，尤其是小王子的出生，無論怎樣他都算是既得利益者，一旦李德明完蛋了，他和他的家族也會隨著一起覆滅。

  正在左右為難、煩惱之際，忽然聽李德明道：“你下去吧！孤王要去看看王后。”

  “大王不要憂慮，靈州城高大堅固，咱們還有數萬人的守軍，何況五州還有不少兵馬。”衛慕山喜想要勸解李德明，但局勢他是了解的，靈州也就是兩三萬人守衛了。

  至於五州之地的兵馬，根本不能指望，賀蘭山那邊更是自顧不暇，幾乎沒有前來增援的力量，如今黨項最後的希望，就在於契丹大軍能否前來增援，或是宋軍的糧草發生困難，但這種希望又非常的渺茫，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氣勢如虹的宋軍會發生糧草短缺的問題，至於契丹人就更不能指望了。

  “你下去吧！”李德明身為黨項的最高統治者，又豈能不了解此時的真實軍情，他對衛慕山喜的勸慰一點兒不感冒，疲憊不堪地站起身了下階道：“你去看看城防宿衛，明日前來稟報。”

  面對一臉不予的李德明，衛慕山喜不敢再說話了，依言諾諾退下。

  此時，李德明感到非常的恐懼，又非常的孤獨，他慢吞吞地出了大殿向內宮走去。

  “大王、臣妾恭迎大王。”還有休息的衛慕雙羊見李德明來到了她的宮中非常奇怪，近些日子李德明忙於國事，一直沒有來到她的宮中，為何今夜忽然駕臨，而且臉色那麽的難堪，聯想到前幾次大敗，她忽然感到有種不祥的預感。

  “許久不來看望娘子。”李德明溫馨地注視著美貌賢淑的王后，他的心情暫時好了許多，鬱悶消散一些之後，溫聲道：“嵬理睡了嗎？”

  “大王，嵬理頑皮了一天，早就睡去了。”衛慕雙羊溫柔地為李德明脫了外套，服侍他坐下後接過侍女端上來的香茶奉上去。

  “那就算了吧！今天不看兒子了，娘子坐下吧！”李德明嘴上說著，一隻手拉著衛慕雙羊坐在自己的身邊榻上。

  “大王今夜怎麽了？起色有些不對，是不是。”衛慕雙羊眼看李德明非常反常，目光中充滿了濃鬱的悲切，她不能不開口相詢。

  “失敗了、失敗了。”李德明苦澀地一笑，道：“我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南朝滅亡我只在旦夕之間。”

  “啊。”衛慕雙羊頓時花容失色，盡管李德明說的很含糊，卻也非常明確，這場對宋軍孤注一擲的戰鬥，終於平息下去後，沒有想到竟是這個結局，她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父王，當年是何等的英武，卻沒有想到到了我，卻如此不堪。”李德明心思再次低落下去，這些不能再臣子面前說的話，盡情地宣泄出來。

  “難道真沒有希望了嗎？契丹人、還有契丹人，不行的話咱們再進地金澤，嵬理。”一時間，衛慕雙羊也沒有了主意，她在慌亂之余第一個想起了她的兒子。

  “契丹人狡詐狠毒，根本就不足信任，他們在可敦城的大軍，不過借口平定室韋各部叛亂，順便在河西撈點好處，黨項的生死存亡關他何事。”李德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倒是嵬理該怎麽辦？若戰敗他也沒有多大危險，南朝向來仁厚，絕不會把我宗族斬盡殺絕，但我心不甘、不甘，早知道當年就應該殺了王璿這個豎子。”

  “大王息怒，難道現在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衛慕雙羊對宋朝會善待拓跋家深信不疑，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成為階下囚，成為亡國之人。

  “只能堅守靈州，看看各處的勤王大軍能不能來了，契丹人雖然不能指望，但還是要請求支援，絕不能坐以待斃，絕不能。”李德明神色變的可怕起來，他把杯子重重放壓在幾案上。

  “大王，妾無德，拖累大王了。”衛慕雙羊一雙眸子裡閃爍出晶瑩的淚花，她輕輕靠在李德明的肩頭，輕輕地抽泣起來。

  “娘子不要這樣說，只是南朝的王璿太可恨了，他從來到涼州，就有亡我之心，今日不過是其猖狂而已。”李德明提到王璿就恨恨不已，王璿是陝西一路官員中，最堅決的主戰派之一，甚至可以說此人的堅決程度超過了寇準、曹瑋等人，黨項目前這種衰敗的景象，主要原因就是王璿堅持收復靈州的結果，當然還有陰謀突襲靈州。

  “大王還須保重身子才是，咱們黨項不能沒有大王。”衛慕雙羊柔聲安慰李德明，但她自己的身子卻在不住地輕輕顫抖。

  “我去看看嵬理。”李德明知道衛慕雙羊的恐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忽然間，他心中發出迫切想看一看兒子的心思，一旦進入艱苦的攻城戰，可能安閑地看兒子機會不太多了。

  當李德明疼愛地望著熟睡中的兒子，他抱著自己的愛妃，感到有一股重來不曾有過的溫馨，不免心中對衛慕雙羊和兒子愧欠萬分。

  自他從父王李繼遷南征北戰以來，很少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對於妻兒的關心就更加少了。

  宋軍大軍壓境，當此危難之際，他竟然生出了無限綿綿溫情，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伴自己的妻兒，當然他並不知道在王璿來的那個時空，自己的兒子是何等的雄武，更沒有想到他的強勁對手王璿，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在王璿眼中的地位還不如他兒子。

  “這麽多年，冷清了娘子！”李德明無不深情，又無不傷感地柔聲道，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大王是長生天的兒子，是青天子，南朝會體諒大王的，危難會過去的。”衛慕雙羊感覺李德明比往日更加的溫柔，更加的體貼，她仿佛又回到了甜蜜的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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