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妖女當誅
緩緩的走進垂拱殿,這是大周的宣和帝,當今的官家處理日常政務的地方,只是現在,看著那一個朝堂上的重臣,還有自己的爹爹,以及那個她只見過寥寥數面的宣和帝。
“沈府清兮見過官家,見過諸位大臣。”沈清兮一個萬福倒也是落落大方。
“妖女!”
微微低下頭的沈清兮耳邊聽到可不只一聲的這種稱呼,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時成了妖女,不過,這一切肯定跟那個站在自己爹爹面前的當朝國師,金門羽客,元妙先生、太中大夫林京有關。
剛才太子哥哥宋桓說的時候她沒想到的,直接僅僅這兩個字,她就知道,這一定是這位把她當親女兒對待的林伯父所為。
因為,也只有他才有資格定義妖女。
不由的看向那早她一步進來立在禦案旁邊的宋桓,發現他一臉苦澀的看著自己。
其實宋桓已經想到了,如果就麽有什麽事情,宣和帝怎麽可能讓自己參與大朝會,父皇最喜歡的皇子可不是自己呢。現在他才明白,這種事,他情願不參與。
看到自己的女兒前來,沈巽上前一步,對著宣和帝一拱手說道,“陛下三思,小女子自小體弱多病,生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謂能禍國殃民之妖女之稱,所謂什麽身懷神器,更是無稽之談,試問天下,有何時能將安危系於以女子之身。還請陛下思量。”
沈巽身為參知政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位同宰相,在位長達七年,身為當今宣和帝未登基前的結拜兄弟,又是整個大周文人的典范,這話說的自然是分量十足。
只是他忘記了一點,這是朝堂上,說到底,還是宣和帝的天下。
“沈相公這是在質疑國師的卜算嘍?要知道,這可是國師三次,足足耗費了九年陽壽才斷定的事實,要我說,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句話,妖女當誅,防患於未然!”一名緋紅官袍的官員上前一步據理力爭的說道。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望著那一波選擇和自己爹爹站到對立面的官員,沈清兮的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悲憤,這都是為了自己,如果不是為了自己,身為官家義弟的爹爹又如何會這般近乎眾叛親離。
想到這裡,沈清兮毅然的站起身來,就那麽無畏的看向那個自己爹爹的對面,曾經也最寵愛自己的伯父,當今的國師林京。
林京原本是閉著的眼,似乎是感受到沈清兮的眼光,緩緩的睜開眼,這一刻,原本無時無刻不精神煥發的林京眼中竟然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疲倦,似乎是能夠明白沈清兮的意思,緩緩的說道,“臣初奉天命而來,為陛下去陰魔,斷妖異,興神霄,建寶籙,崇大道,讚忠賢。彗星所臨,人心則天之舍。皇天雖高,人心易感也,故修人事可應天心。鬥璽一,大數不可逃,豈知有過期之歷。臣今卜算,天降妖女,身懷神器,持之以臨朝,萬壽無疆。”
沈清兮聽到林京說完這話,眉頭一抖,轉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宣和帝,轉頭對著林京說道,“元妙先生是認為我沈清兮就是那妖女,不知道可有憑證?憑空汙人清白,按照《大周律》那可是要反坐的。”
沈清兮的這話一出,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心中都在琢磨一句話,這小娘子瘋了不成,明顯這國師的話都不信,難道不知道這是官家的意思麽?
說完這句話,沈清兮不在看向林京,而是轉向宣和帝,正面昂首看向宣和帝,那個曾經自己的義父,臉色一肅,緩聲說道,“難道陛下也認為我沈清兮是妖女,身為妖女就要當誅麽?”
宣和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沈清兮,居高臨下的淡然,平靜,自然就帶有一股子君臨天下的威嚴。
看著宣和帝那表情,沈清兮想了想才又說道,“都說女人禍國殃民,不知道這天下到底是男人執政為國,還是我們女子為國謀劃?當日後唐亡國,花蕊夫人之稱的徐貴妃曾言,‘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敢問陛下一句,那後唐滅亡到底是花蕊夫人魅惑君主呢?還是後唐君臣無能,如果說花蕊夫人魅惑君主,那又為何入得了太祖的宮闈卻並無讓我大周敗亡天下?”
“妖女,放肆……”
“妖女當誅!”
“臣等恭請陛下聖裁……”
“臣等附議!”
沈清兮望著那一個個大臣們彎下的身子,一個個群情激奮的似乎自己已經成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一般,就似乎自己就是那魅惑幽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是那魅惑紂王亡國的妲己一般,想起了自己噩夢之中這些人的嘴臉,沈清兮冷冷的一笑說道,“一群軟骨頭!”
短短五個字可謂是毒辣無比,這些都是文人出身,一個個的科舉之中的英才,也是光宗耀祖自詡為聖人門徒的人物,自以為他們能夠主宰天下,代表天下,他們的話就是真理,他們的言語就是聖人話一般。
所謂代聖人立言。
他們自詡為自己個個都是強項令,卻被一個小姑娘罵做是軟骨頭,自然是仰起頭,輕蔑的看了一眼沈清兮,一個個的俱都看向沈巽,其中一個紫袍的老者緩緩的說道,“子不教,父之過,沈相公覺得這事該如何?”
沈巽正要代替自己女兒去賠罪,畢竟,這些可是整個大商最有實權的人物,一旦得罪了他們,那下場定然會很慘,想想前朝的拗相公王安石,何等魄力的人,最後還不是黯然神傷。
沈清兮卻是對著自己的爹爹深深的一鞠躬,緩緩的說道,“爹爹不用為我向他們屈服,自小您就教導我,雖然千萬人,吾往矣,今日對著這般人,女兒不孝,讓爹爹難做了,但我卻有一言不得不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麽好漢,有本事收復燕雲十六州去啊。還一個個說自己是讀書人,難道孔聖人有一句話,你們都忘了嗎?”
說到這裡,沈清兮轉身望著那些大臣們,一一從他們的臉上掃過,那種看不起,以及蔑視令他們一個個的心中都有幾分發虛,畢竟,元妙先生,太中大夫,金門羽客林京大人可是當今宣和帝的心腹,身為當朝國師,秉承的乃是宣和帝的旨意。
至於沈巽,雖未為相,可也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女兒沈清兮許配的又是當朝柱國大將軍的孫子,這種情形,要說宣和帝沒有動作,也就說不過去了,什麽妖女,他們都是讀書人,怎麽會相信這些?
沈清兮當然不知道這些人心中的這種想法,對於那些一個叔叔伯伯乃至爺爺輩的大臣們,這一刻心中說不去的憤怒,恨不能上去一人給兩巴掌,只是她不能,她還有一個爹爹在當朝為相!
“子不語怪力亂神!”
一字一頓的說完之後,又緊接著說道,“如果各位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那小女子可以告訴諸位,這句話出自《論語》的述而篇,還要不要小女子給你們把原文背誦一下……”
“夠了!”宣和帝忽然發話,神色之中看不出傾向,只是臉色依舊沉重肅穆,一如沈清兮進入大殿的時候見到的一樣,“清兮,在座的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乃至爺爺輩分,尊老還是要有的,這般尖牙利齒的,成何體統?”
面對宣和帝,沈清兮是決然不敢放肆的,急忙跪倒在地上,望著這個曾經對自己最和藹可親的長者,現在卻一臉的冷漠,說不出的憤懣,一下子跪倒地上,低聲的哭道,“官家就這麽忍心看他們欺辱清兮也不管嗎?”
宣和帝望著那沈清兮跪下的身影,那可憐兮兮的哭腔,畢竟這也是自己當年認下的義女,小的時候自己也曾抱過她,其實他對於林京的讖言也不相信,但林京接連卜算三次盡皆如此,只是所謂家國天下祖宗社稷,有些事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改變的,不由的歎了一口氣,對著林京緩緩的問道,“元妙先生的卜卦可有出入?”
出入?
林京睜開眼,疲憊的苦笑了一下,看到沈巽那希冀的眼神,卻又硬起心腸的冷冷的說道,“耗費九年陽壽,三次卜卦,次次皆同,官家以為我林京已經老了嗎?”
宣和帝冷著臉,低下頭想了想,沉聲的說道,“你可確定確實是清兮?那神器就在她身上,現在?”
林京閉上眼,沉默不語,以一種默認來回答他。
宣和帝想了一下,才對著眾位大臣說道,“既然是身懷神器才稱之為妖女,找到取了來就是了,諸位以為如何?”
根本就不等眾人有什麽反應,宣和帝就朗聲說道,“傳召女官在垂拱殿偏殿尋一處房間,查驗沈府之女清兮之身!”
沈清兮這個時候盡管是低著頭,卻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就連嘴角一絲鮮血流進嘴裡,鹹鹹的都沒有覺察到,查驗沈府之女清兮之身……
這是什麽?
一個清白女子的渾身上下要查驗一遍,而後這些查驗的結果要記載在冊,上報官家知道,這算什麽?侮辱麽?
但是她知道,正如她自己在乎這個臉面一樣,宣和帝也在乎,如果說自己不讓查驗,那結果怕是連爹爹都要被牽連,如果自己被查驗,這丟失了臉面可是堂堂的宰相沈巽沈相公和柱國大將軍府。
失魂落魄的跟從一個宮女來到一處偏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這裡,就在一個雙手要解開自己衣服的時候,她才忽然驚醒,一聲驚呼,抱著自己胸,蜷縮著身子躲在一個角落裡,驚恐的看著那些女官。
無論剛才她表現的多麽令人驚訝,現在的她,或者說真實的她永遠都只是一個弱女子。
“小娘子,請脫衣服,”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女官,面色冷酷的看著她,就似乎是針對盜賊一般,甚至神色之中還帶有幾分鄙視,看著沈清兮那個樣子,不由的諷刺到,“既然通過關系要入宮,這入宮的規矩當然要知道,查驗身子這種事,誰都要走一遭的,清清白白的身子才能入宮侍候官家,怎麽,難道你已經破身了不成?”
沈清兮根本就沒有聽到那宮中女官說的什麽,只是那句“小娘子,請脫衣服!”的話又讓她想起了那個噩夢,噩夢之中,大周被滅國,兩位宣和帝被擄掠而走,所有的妃子,貴婦,公主,乃至大臣們的妻女都被折合成為金銀賠償,最後更是淪落為營妓,那浣衣局的名頭更是讓人聽了就心寒。
噩夢之中,清奴就是自己的代號,因為身為郡主,宰相之女以及柱國大將軍的孫媳婦多重身份,倍受蹂躪與煎熬,甚至連自殺都不被允許……
那句,小娘子,請脫衣,她在夢裡聽了多少次,就受了多少次的蹂躪,就承受了多少不可承受之痛!那蠻夷之地的虎狼之師,嘴裡說著這句話,卻又恨不能把自己吞下肚子的眼神。
僅僅只是一個噩夢,也讓沈清兮從心底裡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