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新官兒上任
東城兵馬司衙門位於思成坊。
第二天卯時賈瑞趕到的時候,衙門裡正在點卯。
見到賈瑞來了,陳也俊急忙迎了上來。
“屬下陳也俊拜見指揮使。”
“陳大哥,你我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講這虛禮了。”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還請瑞兄弟分派差事吧。”
“我第一天來,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我能分派什麽?有事兒找指揮使去吧。”
“指揮使免了職,到西北軍中去了。”
這是被發配了。
“是不是跟前兩天那場火災有關?”
“正是,被禦史彈劾了。”
一個小小六品官,在京城裡一抓一大把,就因為一場火災,就被彈劾了,似乎有些過分了吧?
誰在當差中不出點兒失誤?
“如今誰是指揮使?”
“還沒聽說有新的指揮使,只是委任了兩個副指揮使,其中一個就是你。”
“其他的副指揮呢?”
“四位副指揮使,都是外戚,一年也來不了幾趟。兩位管事的副指揮使,也都一同免職了。”
“新任的另一個副指揮使鄭天倫,是鄭貴妃的兄長,目前尚未到任,也不知道是否會來,何時能來?目前,你就是東城兵馬司的話事人。這間就是你的辦事房。”
剛剛上任,就成了兵馬司主事的人,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我還是菜鳥啊。
“陳大哥,我在這裡看看資料,你暫時不用陪我。出去把差事分派清楚,叫他們各司其職。安排完之後再回來,給我介紹一下詳情。”
“好,我一會兒回來。”
剩下賈瑞,就看牆上的掛圖和桌子上留下的一些資料。
整個神京城,劃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城區。每個城區都有一個兵馬司,負責日常治安,市場管理等事務。
城下面的行政單位是坊,下面是牌,牌下面是鋪,鋪下面是總甲。
每甲十戶,設甲長一人。每鋪十一甲,一百一十戶。
鋪是基本的社區單位,大致上相當於一個居民小區。
城裡的居民,按照從事職業的不同,分類編戶。
戶口的種類,大致上有儒戶、軍戶、匠戶、灶戶、醫戶、樂戶、伎戶、僧戶、商戶、市戶、民戶、陵戶、驛戶、漁戶、樵戶、卜戶、雜戶等等。
每家除了有類似於戶口簿的戶帖之外,還要在院子的牆上或者照壁上面,寫上每家的家庭成員情況。
編戶的種類一旦確定下來,就很難更改。
除非這家人沒人繼承戶籍,或者有人發達當官兒,當上了各部尚書和尚書以上的官職,或者皇上特別恩賜,才能更改分類。
可以說,大德的戶籍管理,還是非常嚴格的。
當然,這也是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的,至於那些達官貴人,則不在此列。
象寧國府和榮國府這樣的豪門,買個奴才,賣個奴才,願意到官府履行個手續,就是給官府面子。
即使不履行手續,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會去較真。
這就是特權。
兩盞茶工夫之後,陳也俊回來。
“我給你介紹一下吧。”
“不急,咱們到轄區走走,我也熟悉一下,邊走邊說。”
“也好。”
兩人出門,牽著馬就邊走邊談。
“那幾個就是咱們兵馬司的弓兵,那幾個是馬軍,那些是步軍,那些是火甲。”
弓兵、馬軍、步軍,屬於在編的士兵,是兵部職方司派來的,歸兵馬司指揮調遣。
火甲,則是由轄區內的居民出徭役,承擔城市治安、消防之類的差事,有點兒類似於聯防組織。
火甲的頭目,叫做總甲。
他們不僅沒有報酬,還要承擔紙筆燈燭錢,也就是兵馬司用的一些辦公用品,也需要他們出錢來買。
夜間巡邏的,除了兵馬司的人,還有錦衣軍的人員。
這些人晚上餓了要吃飯,夜宵也由火甲來負責供應。吃的高興了還行,吃的不滿意,就非打即罵。
“火甲也是一些可憐人,尤其是總甲,更是沒人願意乾。除非不顧街坊鄰居情面,向百姓熟人敲詐勒索,否則的話,乾上了一兩年總甲,富戶也變成了窮人。”
維護公共安全,本來應該是官府的責任。
現在這些火甲,不僅白白地盡義務,自己還要倒貼錢。
這樣的差役,別說沒人願意乾,就是被逼著服役,又怎麽能盡心盡力?
這就跟逼良為賊沒什麽兩樣。
“咱們的職責,最初就是防察奸尻,禁捕賊盜、疏通溝渠,巡視風火。”
“多年積累下來,差事越來越多。上面各個衙門,經常指派差事,弄得咱們疲於奔命,苦不堪言。”
“還有哪些差事?”
“差事多了。刑部十三司提拿囚犯,檢驗屍傷,踏勘地土,分理家財。戶部追征攬頭錢糧,巡鹽打卯。兵部存恤巡捕,巡馬打卯。”
“工部疏通溝渠,修建橋梁道路,追納贖罪物料。禮部巡視科場,宗室婚配禮儀,皇上出巡,黃土鋪路,修建祭壇。”
“吏部護送大員上任,欽差出巡,大街縱馬,衝撞行人。車馬逾越制度,乞丐孤老收容。稽查京師潛藏人口,遣返流民,每隔一段時日,還得去給皇寺打掃庭院……。”
“停,陳大哥,我聽著頭疼。咱這兵馬司,不就是各個衙門的奴才麽?”
“瑞兄弟耐心些,這還沒完呢。還有統計人口,編戶齊民,十年一次人口普查。戶帖,黃冊,保甲……。”
“稽查賑濟災民流民,監管集市、錢鈔、牙行、物價,查驗鹽引、茶引、保證交通暢通。”
“還有清理垃圾雜物,火政、淫祠、旁門左道,自宮淨身……。”
“等等,陳大哥,這個自宮淨身還歸咱們管?”
這可刷新了賈瑞的認識。
“瑞兄弟,你知道除了宮裡的太監,如今在京城有多少自宮者麽?”
“不知。”
“實話告訴你吧,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都藏在京城,等待時機進宮,或者到各個王府中去。”
“這個……。都是他們自願淨身自宮的?”
“當然是自願的。”
“為何會如此?一旦自宮,豈不是就難以人道,斷子絕孫?豈不是太愚蠢?”
“他們才不傻呢,各個都精明得很,算計明白了。”
“如今宦官權勢熏天,太監們個個都有錢有勢,一旦在二十四監謀個差事,就有的是人巴結。”
“你沒聽說麽,如今有不少大臣,都是太監的乾兒子呢。如今想做太監,不比你科考輕松。”
“直隸的一個村子,對了,就是夏守忠的家鄉,如今一個村裡,就有一百多人自宮,都叫夏守忠弄進宮裡去了。”
“他們的村子,如今連京城的許多富貴人家,都比上人家呢。”
果然,每個看似荒謬的現象背後,都有合理的邏輯。
只是這種畸形的邏輯,實在讓賈瑞感到無語。
他的感覺,就是這個大德帝國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