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賈母等又按品大妝,擺全副執事進宮朝賀,兼祝元春千秋。
榮國府在宮裡有沒有親戚,這一日就沒人進宮了。
這次賈母等人領宴了,可是卻是空著手回來的,賈母等人又至寧府祭過列祖,方回來。受禮畢,便換衣歇息。
所有賀節來的親友一概不理會,只是又著急了和薛姨媽、李嬸二人說話,或者同寶玉、寶琴、探春等姊妹趕圍棋、抹牌作戲。
王夫人天天忙著請人吃年酒,多是些親戚散人,那邊廳上院內皆是戲酒,親友絡繹不絕,一連忙了七八日,才完了。
榮國府也是流水宴會一般,來往的達官貴人,只求一個露臉的機會,哪怕不露臉在榮國府與其他來往的人結交也是好事啊。
巧姐戲稱,這不是榮國府,這是會所。
早又元宵將近,寧榮三府皆張燈結彩。十一日是賈赦請了張老太爺等,人未到,家族子侄代勞,次日賈珍請了賈母,賈母皆去隨便領了半日。王夫人連日被人請去吃年酒,不能勝記。
至十五日之夕,賈母便在大花廳上命擺幾席酒,定一班小戲,滿掛各色佳燈,請榮、寧二府各子侄、孫男、孫媳等家宴。兩府的正經主子沒到,族人卻來了不少。
賈母以賈敬素不茹酒,沒也不去請他。賈珍也不敢不在家陪父親啊。
於十七日祖祀已完,賈母賭氣便出城去修養;這幾日在家內,亦是淨室默處,一概無聽無聞,不在話下。
賈母還是給了賈赦賞賜,就是壓歲錢,賈赦略領了賈母之賜,也便告辭而去。
賈母知他因為兒子不喜自己不願與自己親近,也就隨他去了。賈赦自到家中,與眾門客賞燈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錦繡盈眸,其取便快樂,另與這邊不同的。
這邊賈母也是自得其樂,花廳之上,共擺了十來席。每一席旁邊設一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焚著禦賜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盤,內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吊,裡面泡著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的瓔珞。
原來繡這瓔珞的也是個姑蘇女子,名喚慧娘。因她亦是書香宦門之家,他原精於書畫,不過偶然繡一兩件針線作耍,並非市賣之物。凡這屏上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豔匠工可比。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或歌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亦不比市繡字跡,板強可恨。她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雖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貴之家,無此物者甚多,當今便稱為“慧繡”。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針跡,愚人獲利。
偏這慧娘命夭,十八歲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乾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繡”之佳,便說這“繡”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跡說一“繡”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議了,將“繡”字便隱去,換了一個“紋”字,所以如今都稱為“慧紋”。
若有一件真“慧紋”之物,價則無限。賈府之榮,也只有兩三件,上年將那兩件已進了上,目下只剩這一副瓔珞,一共十六扇,賈母愛如珍寶,不入在請客各色陳設之內,隻留在自己這邊,高興擺酒時賞玩。又有各色舊窯小瓶中都點綴著“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鮮花草。
這裡看似簡單,可卻另有深意,明崇禎帝之禮妃田秀英,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刺繡更是冠絕天下。繡娘,秀娘也。賈母擺屏風的安排,分明就是靈位的擺放。
上面兩席是李嬸、薛姨媽二位。賈母於東邊設一透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頭又設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著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類,又有一個眼鏡匣子。
賈母歪在榻上,與眾人說笑一回,又自取眼鏡向戲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媽、李嬸笑說:“恕我老了骨頭疼放肆,容我歪著相陪罷。”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著美人拳捶腿。
榻下並不擺席面,只有一張高幾,卻設著瓔珞、花瓶、香爐等物。外另設一精致小高桌,設著酒杯匙箸,將自己這一席設於榻旁。
每一饌一果來,先捧與賈母看了,喜則留在小桌上,嘗一嘗,仍撤了放在他席上,隻算。故下面方是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紈、賈蓉之妻;
西邊一路便是李紋、李綺、岫煙、探春姊妹等。
兩邊大梁上,掛著一對聯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燈。每一席前豎一柄漆乾倒垂荷葉,葉上有燭信,插著彩燭。這荷葉乃是鏨琺琅的,活信可以扭轉,如今皆將荷葉扭轉向外,將燈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戲分外真切。
窗格、門戶一齊摘下,全掛彩穗各種宮燈。廊簷內外及兩邊遊廊罩棚,將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繡、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諸燈掛滿。廊上幾席,便是、賈環、賈蓉、賈芹、賈芸、賈菱、賈菖等。
賈母也曾差人去請眾族中男女,奈他們或有年邁,懶於熱鬧的;或有家內沒有人,不便來的;或有疾病淹留,欲來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貧,不肯來的;甚至於有一等憎畏鳳姐之為人而不敢來的;
或有羞口羞腳,不慣見人,不敢來的;因此族眾雖,女客來者,只不過賈菌之母婁氏,男子只有賈芹、賈芸、賈菖、賈菱四個,現是在大觀園辦事的人來了。當下人雖不全,在家庭間小宴中,數來也算是熱鬧的了。
當下又有林之孝之妻,帶了六個媳婦,抬了三張炕桌,每一張上搭著一條紅氈,氈上放著選淨一般大新出局的銅錢,用大紅彩繩串著,每二人搭一張,共三張。林之孝家的指示:“將那兩張擺至薛姨媽、李嬸的席下,將一張送至賈母榻下來。
賈母便說:”放在當地罷。“這媳婦們都素知規矩的,放下桌子,一並將錢都打開,將彩繩抽去,散堆在桌上。
此時,正唱《西樓?樓會》這出將終,於叔夜因賭氣去了,那文豹便發科諢道:“你賭氣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榮國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騎了這馬,趕進去討些果子吃,是要緊的。”
說畢,引得賈母等都笑了。薛姨媽等都說:“好個鬼頭孩子,可憐見的!”
賈母笑說:“難為他說得巧。”便說了一個“賞”字。早有三個媳婦已經手下預備下簸籮,聽見一個“賞”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錢堆內,每人便撮了一簸籮,走出來,向戲台說:“老祖宗、姨太太、親家太太賞文豹買果子吃的!”
說著向台上便一撒,只聽“豁啷啷”滿台的錢響。賈珍、賈璉已命小廝們抬了大簸籮的錢來,暗暗的預備在那裡。聽見賈母一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