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5章 1.64 天下大酺
“有禮之會,無酒不行。”
時下,“酒”常與“禮”並行。謂“飲酒禮”。如行朝覲禮、大蒐禮、軍禮、養老禮、藉田禮、冠禮、婚喪禮等。民眾在正旦日、社日、上巳日、伏日、冬至、臘日等節日飲酒慶祝,亦漸成風。
漢人普遍嗜酒,稱之為“天之美祿”。需求量極大。為便於飲酒,漢室勳貴,豪右巨賈,皆自設酒壚。製曲釀酒,蔚然成風。也有如呂伯奢,自釀自賣,因成巨富。甚至“富比千乘之家”。
劉備先祖,中山靖王劉勝“為人樂酒好肉”。後世考古,亦得明證。滿城漢墓中,陳列大陶酒缸三十余口。外書“黍上尊酒十五石”、“甘醪十五石”、“黍酒十一石”、“稻酒十一石”等,各式酒名。缸內共盛美酒,多達萬斤。
孔北海及退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歎曰:“坐上客恆滿,尊中酒不空,吾無憂矣。”
又如荊州劉表,為享杯中趣,特製三爵。大爵名“伯雅”,次曰“仲雅”,小爵稱“季雅”,分別容酒七、六、五升。設宴時,賓客皆以“飲醉”為度。筵席上還備大針,如有人醉倒,遂針扎相試,且看是真醉還是佯醉。
針扎事小,割頭事大。
時下酒宴,專設酒吏,主持酒政,職掌勸酒督飲。
前漢時,齊悼惠王次子(劉)章,性剛烈果敢。一次侍筵宮中,呂後令為酒吏。劉章進言道:臣為將門之後,請許以軍法行酒。
呂後允之。
待酒酣,呂氏一宗人因醉逃酒。劉章追出,拔劍斬於殿下。提頭來報。言,有人逃酒,已按軍法行事。呂後及左右,無不失色。但因已許劉章按軍法行酒,故無從怪罪。
足見時人,嗜酒之風。
釀酒極費糧食。
前漢時,一斛米出酒三斛余,至今漢一斛米出一斛酒,品質大為提升。
秦漢之法,三人以上不得聚飲。朝廷有慶典之事,特許臣民聚會歡飲,此謂“賜酺”。又稱“天下大酺”。
大酺始於戰國,兩漢以後屢有之。天下大酺,少則一日,多達七日,常為三日。累日飲酒作樂而不犯禁。凡立後、太子,乃至皇子滿月、太子納妃,亦或遇祥瑞等,皆可頒“大酺令”,令天下大酺。
一言蔽之。
“禁酒”與“弛酒”,禁弛交替。弛於熟年,禁於歉歲。且時限皆不長。長者十余載,短者不過數月。政令既廢。
今天下三分,各自為政。
弛於熟州,禁於歉州。荊州牧劉表,之所以大開三爵酒製。乃因荊州富庶,積谷成山。尚酒以示富足。
稍後,劉先主蜀中禁酒。只因蜀中大旱,糧食歉收,為確保百姓有糧度日,遂下令蜀中各地年內均禁釀酒,釀酒者科以重罪。甚至家有釀酒器者與釀酒同罪。
(耿)雍與先主遊觀,見一男女行道,謂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縛?”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對曰:“彼有其具,與欲釀者同。”先主大笑,遂釋欲釀者。
洛陽舉朝東遷。達官顯貴,多如過江之鯽。
可想而知,耗酒幾何。先前,宮廷用度,多為薊王朝貢。卻遠不足用。松泉釀價高,漸無力支付。故欲千金易方。自釀杜康美酒。
悉知內情,曹操亦知事大。
無有杜康釀酒法,無解甄都缺酒之困。一味強求,適得其反。
先解王允心憂,方可助呂伯奢脫困。所謂水到渠成,莫過如此。
話說,史上曹孟德,曾《上九醞酒法奏》,進獻故鄉“九醞春酒”。奈何奏上所言,“有九醞春酒”之“臣縣故令南陽郭芝”,早已舉族遷往薊國。九醞春酒,今為松泉釀。再加黃巾逆亂,萬民饑流。青黃不接,饑不擇食。哪有余糧釀酒。故關東釀酒家,再無從尋覓。
物稀為貴。正因如此,遷居中牟呂伯奢,之於甄都勳貴,彌足珍貴。
“聞薊國松泉釀,所用‘秈米’,皆來自嶺南並徼外三熟寄田。施以‘十醞酒法’。故‘差甘易飲,不病’。”不其侯伏完,頗知酒事。
曹操歎道:“薊國千裡稻作,季季大熟,廣輸天下。然釀酒之米,卻遠自徼外寄田。”言下之意,薊王惜谷。
“薊王屯糧滎陽,經敖倉港,販運天下。一石谷,出七成米。一斛米,出一斛酒。一斛杜康酒,作價千錢,常不可得。然若自釀,五百錢足矣。”伏完言道:“無呂伯奢杜康醞酒法,甄都無酒矣。”
時下稻米釀酒最佳。“稻米一鬥得酒一鬥為上尊,稷米一鬥得酒一鬥為中尊,粟米一鬥得酒一鬥為下尊。”松泉釀,號稱天下第一。半數供應國內。半數廣輸四海。可遇而不可求。唯有退求其次,求天下第二。
問清症結所在。曹操又馬不停蹄,重返濟北。向獄中呂伯奢,道明其中原委。唯獻杜康醞酒法,可免牢獄之災。
見呂伯奢無語。曹操勸道:“伯父釀酒半生,自有心得。不用杜康之法,可乎?”
言下之意,稍作改良,不稱“杜康酒法”。如此,既解甄都缺酒之困,又免呂伯奢背信師門。
略作思量,呂伯奢言道:“不瞞賢侄,卻有一法,異於杜康。”
“伯父欲獻此法否?”曹操大喜。
“可也。”
呂伯奢口述,曹操書錄。取名“甄都酒法”,呈獻朝堂。不其侯上報王允,遂免其罪。
出獄之日,曹操又於百忙之中,親來相迎。持以弟子禮。左右無不慨歎。富貴不忘故交。助曹孟德揚名。
臨行前,濟北相邊讓,相送十裡。與曹操依依惜別。
王允得甄都酒法,效前漢“高祖徙豐沛屠兒、酤酒煮餅商人,立為新豐(縣)”之舊事。於甄都旁,廩丘縣東南羊角城,設酒壚釀酒。俗稱“羊角酒”。
救回呂伯奢,父曹嵩,亦抵甄都。
入府細說途中詳情,曹操面色陰沉不定。
曹嵩問道:“我兒可知,何人所為。”
曹操並未說破,好言寬慰道:“阿父毋憂。必是貪財之輩,臨時起歹意。”
知子莫若父。曹操心中所想,曹嵩焉能不知。這便叮囑道:“今為州牧又兼衛將軍。關東戰亂將起,我兒需小心行事。”
“喏。”曹操眼中,一閃利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