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2章 1.11 唯才是舉
陳宮開門見山,細雨和風。然字字驚心動魄,殺機四伏。
不由得,八廚之胡毋班,不信以為真。正如張邈說於劉繇,麋竺面陳伏完。袁術上下出擊,四面樹敵。劉表亦是人傑。豈能任憑袁術,予取予求。必有發兵雪恥之心。
遣使徐州,說呂奉先。欲求同仇敵愾。亦無可指摘。無非,劉景升未能窺破,淮南與徐州,陰結盟約。絕非生死之敵。故才有陳公台,此時密告之舉。
心念至此。胡毋班稍稍得安:“謝軍師,相告。”
陳宮慨歎發聲:“國相,毋需見外。謂‘唇亡齒寒’。袁將軍,若為曹孟德所逐,我主危矣。”
“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毋班,目露遲疑:“劉景升遣使,何言曹孟德?”
陳宮心中竊喜,然面色不變:“聞,劉景升乃奉命而為。”
“莫非,遣使入徐,乃甄都之意。”胡毋班追問。
“然也。”陳宮擲地有聲。
胡毋班面色凝重:“敢問軍師,當作何解?”
“長塗二龍,劉繇遠在河東,不足為慮。然青州牧劉岱,扼大河之尾。翥鳳必借道入淮。故我主亦恐中,假道滅虢之計也。”陳宮所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令人防不勝防。
胡毋班,竊以為。
終歸,心懷叵測。唯恐與袁術暗中結盟事發。曹孟德並劉公山,率蓋海、翥鳳,左右齊攻。故呂布這才遣軍師中郎將陳宮,暗約合肥侯胡毋班,江邊相見。共商大計。
胡毋班追問:“軍師以為,你我二家,該當何為?”
陳公台言道:“若令出甄都,我主不可不為之。然可比先前,城下之約。雖兩軍對壘,然引而不發。如何?”
“這……”此事非胡毋班能決,於是言道:“待稟過我主,再做計較。”
“可也。”陳宮欣然言道。
事不宜遲,胡毋班這便告辭。
目送扁舟遠去,陳宮眼中精光一閃。
甄都,太保府。
曹嵩風光大葬,曹黨如喪考妣。曹孟德,渾身重擔,驟然得脫。倦意襲來,累日渾渾噩噩。好似提線木偶。幸有發妻,主內外府事。為其分憂。
“夫君?”卞夫人,入室輕喚。
“夫人。”曹孟德,木然應聲。
“荀彧求見。”
“哦。”曹孟德聞聲起身,欲出府相迎。
卻被發妻所阻:“先更衣,不遲。”
“善。”曹孟德,散髻跣足,衣冠不整。憔悴如斯,豈是待客之禮。稍後,由發妻洗漱更衣,與荀彧中堂相見。前堂,今為吊喪之用。
“明公,‘節哀,順變’。”荀彧先祭曹太保,再入中堂拜見。
“文若,速坐。”曹操心中哀慟,而面色如常。
荀彧再拜落座。
“文若此來,必有見教。”曹孟德先言。
“朋黨可休矣。”荀彧一語中的。
曹孟德,嘴角微動,卻無言以對。
“明公可聞,北地小兒歌乎?”荀彧循循善誘。
“未可知也。”曹孟德,日夜守孝,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何能知河北小兒歌。
“鸞飛北,鴉巢南;龍舟白魚躍,王屋赤烏啼;雞鳴天下白,鳳引大河清。”荀彧逐字逐句,說於曹孟德當面。
不過是,道中小兒歌。以曹孟德之才學,必可會其意:“乃指王黨北投,明主當出,薊王三興。”
“然也。”荀彧言道:“今之甄都,便是三閭大夫所言,‘燕雀烏鵲,巢堂壇兮’。明公,當盡數驅之,懸榻以待英才也。”
“善。”曹操從諫如流:“某,當作《求賢令》以明志。”
言罷,文思如泉湧,提筆一蹴而就:
“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
‘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於渭濱者乎?又得無有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注①)。”
荀彧,細觀此文。這便,了然於胸。
正因受北地小兒歌,“鸞飛北,鴉巢南”一句所激。曹孟德這才直抒胸臆,口出唯才是舉。單憑“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之振聾發聵,便可知,曹孟德心中所思。與薊王用人,德才兼備,先德而後才,甚至有德無才,迥異。曹孟德,反其道而行之。只求才學,不論品德。
後雖有“明揚仄陋”,意為“明察薦舉出身微賤而德才兼備之人”。然聯系上下文可知。毋需德才兼備:唯才是舉,吾必用之。
荀彧亦知,此乃不得已而為之。薊王自幼,便求才若渴。聞太史慈攜孤母來投。竟倒履相迎。今據大河之北。兼督五州之地。天下賢者,悉投河北。所剩無幾,唯有退求其次。“矮子裡拔將軍”。
天下不受薊王禮遇,有才無德之輩。只需繩之以法,當可勉強一用。
心念至此,荀彧正欲,領命自去。
卻聞曹孟德,口出剖心之言:“薊王三興,今漢無存。此非操之所願。文若,當與我同。”
“固所願也。”荀彧再拜而出。
曹操以禮相送。
待起身,發妻已聞聲而至。
“荀文若,德才兼有,謀主之姿。夫君當用之。”
發妻當面,曹孟德不做隱瞞:“奈何,鴻鵠之志,燕雀安知?”
言下之意,明珠混於魚目。“魚目”自慚形穢,又豈敢輕易與明珠交心,自討沒趣。自取其辱。不若敬而遠之。
聞此肺腑之言。
卞夫人,一時無言以對。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明珠暗投,智者不為。若非懷才不遇,又走投無路。豈能甘為曹孟德所驅。
曹孟德,位居三公。守孝之中,廣發《求賢令》。關東士林,為之大振。尤其隻重才乾,不問德行。更是大快人心。關東士人,紛紛出仕,充填司空幕府。
稍後,曹孟德上表。求遷太保司直,為司空司直。
三獨坐,仍牢據二席。
注①:自古開國和中興之君,哪個不是,與賢者共治國家的呢?他們網羅人才,往往不出裡巷,這難道是,偶爾僥幸碰到的嗎?不!只是執政之人去認真訪求罷了。今,天下未定,恰逢求才最迫切之時。
“孟公綽做趙、魏兩家的大臣才力有余,卻不能勝任像滕、薛那樣小國的大夫。”如果一定要所謂廉士,方可用之,那麽齊桓公,又如何稱霸當世呢!如今天下,難道沒有身穿粗衣而懷揣真才,像薑子牙那般在渭水邊釣魚的人嗎?又難道沒有,像陳平那樣蒙受“盜嫂受金”之汙名,卻又很有才能,而未被人所了解的人嗎?
諸位應助我,發現和選拔,被淹沒的人才。唯才是舉,讓我用之。
感謝第312位舵主:『秦時溟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