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無題 (十六）

  孔雀帝國的民眾和星際社會中的其他民眾截然不同，他們安於苦難，並常常能在苦難中發揚樂觀主義精神，自娛自樂。

  起初大家都認為這是孔雀帝國特有的文化氛圍造就的優良國民心態。但經過專家們許多年的研究，最後發現這原來是一種讓人盲目樂觀的基因病，需要治療。

  此時孔雀帝國內部有數位古神各自割據一方，各大主要航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聯系各地的交通近於癱瘓。

  這給生活在邊境的人們造成了極大困擾。

  孔雀帝國不是聯邦，他們的行星改造技術還比較原始，改造出的星球有很多隻具備基礎生存條件，無法耕種或放牧。

  這些星球集中在邊境地帶。

  現在交通崩潰，他們連糧食這種必須的生活資源都陷入了極度緊張的狀態。

  孔雀帝國中央完全喪失了對邊境的實際管控能力，他們只靠通訊來維持帝國的統治，但這種統治毫無疑問是無比脆弱的。

  中央下達的‘協力度難’的命令毫無約束力，邊境地帶的豪強們都在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收斂財富和資源，街道上已經出現很多餓死平民的屍體。

  “濕婆大神在上，賜我一些恆河水吧.”

  一個乞丐靠著牆根奄奄一息地說道。

  從這裡路過的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們都知道這個乞丐應該就要死了，不然不會說出想喝恆河水這種胡話。

  恆河水可是帝都的上等人才有資格喝的寶貝，他們這偏僻地方能有兩口牛糞麵包就不錯了。

  乞丐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的意識逐漸昏沉，眼中的天色也隨之暗淡。

  有人驚呼道：“陽光怎麽沒了？”

  “快看，天上那是什麽？！”

  “快跑！一定是惡魔來了！”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乞丐看到天色暗淡並不是臨死前產生的幻覺，而是這顆星球的陽光真的變暗了。一塊塊黑影出現在遙遠的大氣之外，越來越嚴密地遮住了來自恆星的光芒。

  唐煊站在玻璃後面眺望不遠處的白色星球，上次他這樣眺望一顆星球還是在討伐麥格馬的時候。

  “這顆星球叫什麽？”

  他對身旁的林婉問道。

  林婉回答：“冰糖咖喱——你用這種眼神看我幹嘛，我沒開玩笑，翻譯過來真叫冰糖咖喱。”

  林婉自己說得也有些想笑。

  “孔雀帝國非要給他們領土內的每顆星星都取一個名字，以此來顯示他們孔雀帝國天下第一。”林婉略帶嘲諷地說，“結果負責這件事的官員們就想出了用食物來取名的主意，無人星球就是食物加編號，有人星球就是兩種食物複合。”

  “很難想象有哪個星際文明會用這種奇葩的方法命名星球。”唐煊跟著揶揄道：“不過如果是孔雀帝國的命名法，那就沒事了。”

  眾所周知，自古孔雀出奇葩。

  林婉的臉上露出笑容，她一邊翻看反饋上來的實時數據一邊口吻輕快地說：“沒有檢測到信仰流動的痕跡，所以這裡沒有古神，造神工程應該能順利展開了。”

  唐煊點頭：“計劃怎麽為安北傳播信仰？”

  “在孔雀帝國這種民風愚昧的地方傳播信仰挺容易的，嚇唬一下然後再給點好處就可以。”林婉笑盈盈地說，“因為古神禍亂，前面這顆星球上的人已經吃不上飯了，事情應該還會更簡單一些。”

  唐煊笑道：“這算不算開門紅？”

  “你們在說什麽呢？”

  安北從走廊的另一側走過來。

  唐煊扭頭對他說：“正在討論怎麽為我神安北散播福音，這位年輕人，你有什麽想法嗎？”

  “你別逗我了。”安北憨憨地撓頭，“我現在壓力好大。”

  唐煊盯著安北的臉看，發現安北似乎不是說笑，於是他好奇地問道：“你馬上就要成為聯邦的第一個人造神了，有什麽壓力？”

  安北歎了口氣，他走到唐煊身旁，學著唐煊的姿勢趴到玻璃旁的欄杆上說：“我怕造神工程的效果沒有大家預期的那麽好，到時候大家一定會失望的。”

  林婉翻了個白眼：“這用得著你操心嗎，我們林氏和聯邦科學院都計算好了，你只要老老實實地讓信仰進入你的身體就可以了。”

  安北沉默兩秒後突然問：“會疼嗎？”

  唐煊歪頭看他。

  林婉也歪頭看他。

  在兩人的目光逼視下，安北的表情隻維持了不到五秒便垮了，他訕訕地說：“我就是緩和一下氣氛。”

  “剛剛的氣氛好像也不緊張吧。”唐煊頓了一下，“安北你變了，你變得猥瑣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戀愛進行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發生這種狀況。”林婉的眉毛豎了起來，“說！你和我妹妹是不是已經.”

  安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唐煊秒懂。

  他八卦道：“什麽時候？”

  安北小聲回答：“那次行動結束以後.”

  在麥格馬討伐戰中，很多同僚不幸犧牲，雖然他們都在事後被唐煊以英靈形式復活，但依然狠狠地觸動了林雲的心。

  根據她看番的豐富經驗，前期越猛的人，後期死得越慘。安北作為當時戮神司第一人，還愛給自己插旗，指不定哪天就沒了。

  於是在一個滂沱的雨夜，她主動邀請安北來自己家喝酒，並在酒裡下了催情藥，然後順理成章地和安北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安北至今仍為此感到愧疚。

  其實他那晚嘗出了酒裡有藥
  林雲知道安北體質過人，在酒裡放的藥是正常劑量的一百倍，與其說是酒裡有藥，不如說是藥裡有酒。

  安北喝第一口差點吐出來。

  他把那口酒在嘴裡抿了好幾秒，他隱約猜到了酒裡是什麽，而林雲正趴在他胸前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圈。

  他一時心猿意馬，便假裝什麽也不知道，一滴不剩地喝光了所有酒。事後再想起那一晚，他總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夠君子，始終心中有愧。

  林婉審視著安北：“哼，聯邦的第一位人造神，馬馬虎虎，勉強配得上她。”

  安北頓感欣喜。

  此時林氏已經離開聯邦，林婉便是林雲的家長，她點頭，這門親事就成一多半了。

  “不過我還得再考察一下你。”林婉認真地說道，“如果讓我發現你有一丁點對不起她的地方，我就把你吊到旗杆上。”

  安北嚴肅道：“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

  林婉輕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走廊中響起廣播的聲音：“抵達目標星系，未檢測到古神活動跡象。孔雀帝國本地駐軍已經鎖定我們，各單位進入警戒狀態，準備接戰！”

  唐煊三人沒有在意這道廣播。

  在他們到達這裡之前，聯邦已經在正面戰場擊潰了孔雀帝國的邊防軍。

  此時孔雀帝國的各個邊境星系只剩大貓小貓兩三隻，這裡充其量還有二三百艘戰艦，而為造神工程保駕護航的戰艦足有萬余艘之多，數量龐大到連恆星的光芒都遮蔽了。

  孔雀帝國的本地駐軍恐怕連旗艦護盾耐久度的百分之一都消耗不到就會被消滅。

  果不其然，唐煊三人什麽都沒感覺到，廣播就開始通知‘敵軍已被全殲，按原計劃投放陸戰兵團接管城市’了。

  唐煊透過玻璃看到一些登陸艙飛向前方的白色星球，心中略微估計，這些登陸艙裡大概有一萬多兵聯邦士兵。

  這顆星球只是計劃中的目標之一，而且因為改造程度較低，上面隻居住了不到一億人口，絕大部分是礦工，只有少量低級武裝的警衛。

  一萬名士兵已經足夠掌控這顆星球了。

  何況這顆星球上的資源已經消耗殆盡，聯邦可以為他們帶來補給，他們斷然不會反抗。

  廣播再次響起：“目標巧克力咖喱星，躍遷即將開始，各單位立即返回座位！”

  戰艦進入躍遷狀態的瞬間會對內部的事物產生很大的負載，如果不固定好，很容易飛出去。

  唐煊三人仗著自己體質強悍，誰也不動。

  三分鍾後，躍遷啟動。

  唐煊感到身體猛地一沉，但很快便恢復正常，他抬頭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在短暫的漆黑後迅速轉變為五彩斑斕的光粒河流。

  安北看著玻璃外的景象抱怨道：“第一天的時候還覺得很好看，但現在已經看膩了，真想早一點到地面上去。”

  唐煊輕輕點頭：“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了。”

  林婉低聲道：“別看了，這次躍遷至少得半個小時，我們先去吃午餐。”

  三人沿著走廊有說有笑地離開。

  躍遷結束後，他們來到另一座邊境星系，艦隊重複了之前的舉措：消滅本地駐軍，投放陸戰兵團，接管當地星球。

  接下來的一周裡，艦隊如法炮製，依次攻克了邊境上的三百多座星系，收編了二百六十億人口，造神工程自此正式啟動。

  “快看，那是什麽！”

  “濕婆保佑！”

  ”哈哈哈哈哈，毀滅吧！“

  “.”

  數百艘登陸艙突破大氣層衝向星球地表。

  登陸艙表面的保護層和大氣劇烈摩擦，高溫燃起火焰，讓登陸艙們看起來像孔雀帝國神話中的滅世流星一樣。

  登陸艙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減速，並釋放冷凝噴霧熄滅外壁上附著的火焰，緩慢降落到城市的街道上。

  雙語廣播循環播放：“你方領地已被人民聯邦接管，一切人員立即返回家中等候通知，違抗命令者後果自負！”

  嗒嗒嗒！（對天鳴槍）
  絕大部分人都忐忑地跑回家中，極少數因為身體原因或無家可歸而不得不在街道上逗留的人被聯邦士兵收容，不到三個小時，這顆星球便安靜下來了。

  唐煊走出登陸艙，他朝路邊的巷子望去，看到巷子裡不遠處躺著一具瘦小的屍體。地上沒有血跡，說明這具屍體和聯邦士兵無關，看身材應該是餓死的。

  他身後傳來一聲歎息：“唉。”

  唐煊扭頭問道：“你怎麽了，心疼這裡的平民？”

  “他要是活著，應該也能為我貢獻一些信仰吧？”安北有些惋惜，“真不知道孔雀帝國為什麽要在邊境殖民，他們明明根本沒有改造星球的能力。”

  唐煊眨了眨眼睛。

  他發現安北好像真的沒有從前那麽正直了，變得世俗了不少，是因為在他不在的時間裡出任務見識到的事情多了嗎？

  唐煊搖頭：“這個國家總是做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就好。我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個國家就要從星際社會除名了。”

  古神成長的速度和祂們對人口的渴望都是難以想象的，孔雀帝國的長堤上已經被打開了數個缺口，這些缺口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合，只會越變越大，直到這條堤壩徹底坍塌。

  安北感歎道：“太慘了。”

  “咱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有心思同情他們。”唐煊轉身環視四周簡陋的建築物，“艦隊把這顆星球劃給你自治，讓你嘗試自己獲取信仰，你打算怎麽做？”

  安北思索了一會兒後苦著臉說：“不知道，毫無頭緒，要不你給我出出主意？”

  唐煊笑道：“要不試試書上的知識？”

  “什麽書？”安北恍惚了一下，“你該不是指”

  唐煊面色平靜地說：“《刑法》。”

  安北遲疑道：“這不太合適吧？”

  唐煊輕輕瞟他一眼：“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我聽你的也行，反正這是你的造神工程。”

  安北皺緊眉頭苦思冥想，過了一會兒，他輕咳一聲：“要不還是我聽你的吧。”

  第二天

  “聽說了嗎，信安北，有飯吃？”

  幾個人聚在小區角落裡交談。

  另一個人一臉好奇地問道：“聽說了，安北是什麽神，食神嗎？”

  開話茬的人低聲道：“不，安北是濕婆大神的父親！”

  有人懷疑道：“濕婆大神有父親？”

  另一個人皺眉：“從來沒聽說過。”

  開話茬的人壓低聲音說：“萬一真有呢？聯邦軍隊說了，誰信安北大神就給誰發糧食，那邊已經排上隊了。”

  有個人的反映格外激動：“這是褻瀆濕婆大神！該死的異端！”

  幾天后，這個人餓死了，從此剩下的都是願意相信安北是濕婆大神父親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