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時間,空間,大叔
我們兩人,站在了裡世界的草原上。
我們剛剛離開的表世界,已經到了6月末的時期。不知是否是季節的變化也影響到了這邊,在我們被裡世界吞噬的瞬間,意外的濕氣包圍了我們。和以前相比空氣顯然更悶了。
但是空氣更悶的原因並不只是濕氣的影響也說不定。我們兩人之間的氣氛也非常尷尬。畢竟現在是並不怎麽熟悉的兩人,不得不一起行動的情況。
我這麽說,其實是因為我身邊的並非鳥子。
是小櫻。
這位自稱裡世界的研究者的小個子女性,完全不隱藏自己不高興的表情,瞪視著眼前這寬廣的未知世界。
“那、那個”
我畏畏縮縮的開口。
“從哪裡開始找呢”
“…………”
沒有回應。
“小櫻?”
“……那家夥回去的地方,比起我空魚你更熟悉吧”
“我也,不知道啊”
“啊?那怎麽辦啊”
“沒辦法所以……先隨便找找……”
在我猶猶豫豫的說的時候,小櫻不滿的甩頭。
“真是夠了,那個笨蛋!”
小櫻罵道。
“居然把我也卷進來,等我找到了不乾死你丫的”
“……也是呢”
我呢喃道。
正好我也在和小櫻想著一樣的事情。
乾死你丫,乾死。等找到你了可不會輕易原諒你。
居然就這麽擅自的消失了。
鳥子失蹤是在從如月車站回來大約3周之後,6月24日時候的事情了。
在那天的數日之前,我們吵了一架。
那天我們約在了池袋,一起進了淳久堂書店後面的咖啡店。對著因為上次太亂了所以一起討論下次的計劃的鳥子,我說道。
“那個啥,鳥子。不再考慮看看嗎?這麽下去可不妙啊。絕對會死掉的,我們”
鳥子為了尋找“朋友”的冴月,想要馬上決定下次去探險的日程,不過說實話,我有點累了。彎彎曲曲,八尺大人,如月車站以及和各種各樣的怪異的遭遇,每次我都遇到了死一般的恐怖體驗。
我喊一下暫停的權力總歸是有的吧。
“那麽,你有其他的好辦法嗎?”
映著從窗口射入的午後陽光,那金發閃閃的發著光。皺著眉看著我的鳥子,簡直就想是誆騙人把人帶走的妖精一般。
“空魚?”
“啊……嗯”
我甩了甩頭。都已經見了這麽多次,我也該習慣了。重新整理好心情,我拿起了飲料。
那天的相約也兼了慶功會。桌子上面,又擺滿了鳥子根本不想就亂點的大堆食物。
五目飯(注:將墨西哥餅所需的碎肉、奶酪、萵苣、西紅柿盛在米飯上的衝繩料理。放上略帶辣味的沙司進行食用。)。酸果櫻桃的蛋糕。抹茶味的法式醬糜。上面放滿了木莓的“今日的果餡餅”。飲料則是,鳥子點了拿鐵咖啡,我點了葡萄紅茶(注:鬼子的神奇喝法,紅茶裡放幾粒葡萄)。我覺得差不多可以斷言了,鳥子的點餐方式很奇怪。至少先吃完五目飯再點蛋糕也行啊。
“如果有更安全的方式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就是沒有吧,那種方式。只能普通去找啊”
“真沒想到會從鳥子口中聽到‘普通’這個詞”(注:這裡的普通是用的‘地道’這個詞)
“誒,我可是自認為一直在普通的找啊”
鳥子一副沒想到。難道不是說獸道說錯了嗎。
“嘛算了,既然鳥子這麽說的話。但是,就算你說要找冴月,這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嗎。我可沒想過你會是這種看一步走一步的找啊”
鳥子移開了視線。
“那是……”
“別說什麽那是。我是懂你想早日找到冴月,但是,既然這樣更應該好好的去找不是嗎?”
“我知道空魚說的是對啦。但是,沒時間了。我們在這裡扯這個的時候,說不定冴月也在遭遇危險”
“在這裡扯這個的時候也說不定,呢……”
我看了看平靜的店內。午後的咖啡店裡,多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有人在學習或者讀書,還有在交談,各自享受著。從旁來看的話,我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吧。看到這些能把桌子堆滿的蛋糕和飲料想找借口都難。這是在討論如何去拯救在危險的地方遭難的重要的朋友?開啥玩笑。
總是這樣言行不一啊,鳥子你————。雖說是急得不行要找冴月,又會想要這樣一起開慶功會,想到什麽就做什麽。要說是根本是真的想找呢,又那麽大膽去裡世界。經過這三次的裡世界探險,我還以為自己稍微有些了解鳥子了,這麽一想又感覺果然不懂你。
鳥子接著進一步說道。
“而且,我也沒法放下那些人不管啊”
“誒……?”
一瞬的反應,我是真的不知道鳥子在說什麽。
“那些人,現在也被孤立在如月車站。如果沒有人去救他們的話,全都會死掉”
“……啊啊,是說那些軍人的事啊!誒——,是,嘛,是呢”
我完全把如月車站的美軍的事情給忘了。的確,他們大概堅持不了太久了。雖然自己的問題就夠多了,但是把一度說過話的對手在那種狀況下完全丟下不顧,我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但是嘛。也不是找借口,他們可是把我們當成怪物對待了啊。姑且算能說上話的,也就那個卷毛中尉和少校兩個了不是嗎。
“鳥子,居然會這麽擔心那些人呢。真意外”
“為什麽?”
“那時候的鳥子,比平常還要冷淡嘛。我還以為你很警戒他們來著”
“對方也很刺刺的啊,什麽時候被他們槍擊也不奇怪”
“這種差點就要開槍打我們的人,你也會想去救嗎?”
“呆在那裡的話,誰都會變得奇怪的啦。————我的話,能救的話,就會想去救。空魚不這麽覺得嗎?”
被鳥子用這率直的話直擊,我簡直有呼吸困難的感覺。這不是就是說我,在找這種那種的理由,對那些人見死不救不是嗎。
但是,即使被人說是沒人性,我也不想因為一時的感情去冒無謂的風險。這可是關系到自己和鳥子的生命和精神是否正常。
“……鳥子。現在,你不是說誰都會變得奇怪嗎,實際上,我們不也差點變得奇怪了嗎。打給小櫻的電話的錄音,你還記得吧”
一想到那個時候的事情,我就怎麽都無法冷靜了。從如月車站給表世界打的電話,和小櫻的那些對話,重新聽了之後完全是意義不明的瘋言瘋語。也就是說我和鳥子,在完全無自覺的情況下,對著電話持續說著那些奇言怪語。
我聽說過發瘋的人,根本不會覺得自己的言動有什麽奇怪的。雖然發瘋也有很多種,不能一概而論,但是我們這次感覺相當接近那種情況了。那時候我們兩人都“差點就瘋掉”的情況,沒準是非常不妙的狀態也說不定。
“那是…但是、也就那時候不是嗎。現在不是很正常————”
這麽說回來的鳥子,也看上去有點缺乏自信。知道自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言動,沒人能保持平靜的。
我狡猾的,在這裡又加上了砝碼。
“不只是鳥子吧。那個電話,小櫻不也變得奇怪了嗎”
我說出電話對面的小櫻也說了奇怪的話這件事,鳥子嚴重的動搖了。
“那不是我們自以為聽到的東西不是嗎。小櫻的聲音又沒錄音————”
“的確錄音的只有我和鳥子的聲音。但是,你想想不覺得奇怪嗎?那時候,我們明明是一直在說奇怪的東西,為什麽小櫻一直默默的聽到最後?”
“啊……”
鳥子的眼睛睜大了。我接著說。
“裡世界和表世界的電話接通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們也不知道。的確表世界的小櫻的手機上,隻錄下了我們的怪話。但是如果,我們也在裡世界把電話錄音了的話,小櫻的怪話也能留下來也說不定”
“那只是……你的想象不是嗎。又沒什麽根據……”
“我想說的是,裡世界會對人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件事。我們兩人,以及小櫻兩邊都是”
“但是,小櫻的工作就是裡世界的研究啊”
“因為是工作,就讓小櫻的腦袋變得奇怪也無所謂嗎?”
“這種說法很狡猾啊”
鳥子瞪向了我。
“空魚不也還是很高興的嗎。你不是想要錢”
“那是,想要啊。但是,死了還要錢有什麽用……”
我稍微頓了頓,繼續說。
“————鳥子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
“什麽事情?”
“冴月啊。你說她失蹤了多久了來著。三個月?還是更多?”
鳥子沒有回答。扛著這沉默的壓力,我接著說。
“在那個糟糕的世界三個月音信不通,這意味著什麽,鳥子不可能不知道吧。我們兩人不是一起見過了嗎,被彎彎曲曲乾掉的屍體也是,消失的肋戶大叔也是,美軍的那些人一個個死掉也是。雖然這麽說很難聽————”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越說越踩對方的地雷,但是一旦開口了就沒法不繼續說下去了。
“————已經死掉了吧,冴月”
兩人陷入沉默。鳥子那形狀姣好的柔軟嘴唇抿到了一起,低下了頭。
我說出口了。
雖然我之前就這麽想了,也覺得自己遲早會說出來。不過就算這樣,看到受到衝擊樣子的鳥子,我胸中也滿是罪惡感。
“雖、雖然我可能說過頭了,但是……”
“她還活著”
遮過準備給之前的話找借口的我的聲音,鳥子斷言道。
意圖突然被打斷的我眨巴著眼。
“冴月她,肯定還活著啊。毫無疑問”
“誒,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冴月不是會這麽就死掉的人”
對於這充滿確信的話語,我無言以對。
能受到鳥子這種程度信賴的這個冴月,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至少,肯定是和我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這一點毫無疑問吧。
“冴月她,是對我而言特別的人。求求你,幫我忙吧。不行的話,我那份的錢也給空魚好了”
“哈!?”
一瞬驚呆的我,一下子腦袋就充血了。
你說這種話,鳥子?
你當我是,因為錢少才扯著扯那?
“你不要錢嗎?”
“不是說這個!”
惱火的我的聲音一下就大了。
“我知道鳥子你很看重冴月。但是我不是啊。又沒見過,又沒說過話。你是叫我為了這樣的人堵上性命嗎?”
鳥子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瞪大了眼睛,凝視著我。
隔著那貼咖啡和紅茶中升起的熱氣,我們互相瞪著。
“是嗎……也是呢。我懂了”
鳥子自語道,移開了視線。
她站了起來,從放包處拿起了自己的包。
“抱歉呢。我想錯了”
“稍微等等,鳥子”
“接下來就我一個人想辦法吧。……謝謝你了”
“鳥子!”
完全不管我喊住她的聲音,鳥子走出了店裡。
“……啊啊,真是”
我靠在了椅背上,深歎了一口氣。
我既狡猾,還沒膽。
其實,我是想這樣說的。
我很害怕,我不想再變得更奇怪了,所以別去了吧……這樣說。
但是沒說出口。說了鳥子肯定會失望。鳥子所需要的是,去裡世界的時候能給於她幫助的搭檔。不是因為恐懼而扯她後腿的包袱。
所以我才換了一種方式來說,結果還是讓她失望了。
到底在做什麽啊我。
在滿桌幾乎沒動過的蛋糕面前,我低沉下頭。
“一個人要吃完這個,我覺得實在是有點難吧?”
我瞪著對面那變得空空的席位,自言自語。
2
“你們倆吵架了嗎?”
接通電話之後小櫻第一聲就是這個,我一時不知說什麽是好。
“……怎麽了嘛”
“那家夥,之前一個人來我家了。如果是平時的話她都像小學生一樣瘋喊瘋叫煩死人的,結果之前那次別種形式的超煩人。很煩所以情人吵架別把我卷進去行嗎”
“抱、抱歉”
雖然一不小心就道歉了,但是還是覺得對面有些不講理。情人吵架是什麽鬼啊。
“那個,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三天前”
“是這樣啊……”
“從什麽時候就沒聯絡過她了”
“五天前開始”
“哼嗯。也就是說比起空魚,那家夥心靈更脆弱呢。嘛本來就知道就是了”
“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吵架之後沒法給對方道歉,然後又沒有膽量聯絡對方,想找個和對面接觸的機會所以去打電話給共通的熟人的我需要的時間,鳥子是兩天,空魚足足用了5天啊”
“嗚……”
我的耳中,聽到了電話對面的小櫻從鼻子發出的哼的一聲。
“我、我還是試著聯絡過的。但是完全不回我”
“啊——麻煩。兩個慫貨真尼瑪麻煩”
“嗚嗚”
在我只能嗚咽的時候,被小櫻從心底直說我很麻煩了。
“哈——……你想要那家夥的個人情報嗎?”
“什麽情報?”
“鳥子家的位置。你直接去看看不行嗎”
我的猶豫沒持續太久。
“請、請給我。我想要她的個人情報……”
“我發給你”
“抱歉……”
“抱歉就算了,等夏天到了給我送個中元禮吧”(譯注:中元節(舊歷7月15,日本采用公歷8月15),日本從道教文化中吸收的重要節日之一,有向照顧、幫助過自己的人送中元禮的習俗)
從小櫻那邊得到的鳥子的地址是在日暮裡的公寓。似乎是獨居在四層的公寓樓頂層。
直接去那裡是的時候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那是一棟雖然不那麽新,但是一看就知道很貴的公寓。住這麽好可惡的有錢人————反射性的想到這些反而讓我陷入了自我厭惡。
入口的自動門打不開這件事首先就讓我困惑了。我花了差不多五分鍾才發現需要在電子操作盤上輸入房號呼叫,讓被呼叫方給我開門的結構。
一直做著直接走到門前按門鈴準備的我,一下就遇到了挫折。我呆看了操作盤一會之後,終於才下定決心按下房號。
四、○、四。這樣鳥子房間的門鈴應該就會響了。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時候,操作盤上的話筒響了。
《……你好》
“啊、那個、鳥子?是我”
《你好?》
“是紙越……來著的”
《你好》(注:這裡的三個你好,全都是はい)
不是你好才對吧。
我忍著因為冷淡的回應有點火大的心情,說道。
“突然過來抱歉。我從小櫻那邊問了地址。能不能,談談”
《…………》
話筒再也沒說什麽,留下了雜音切斷了。
同時,入口的門開了。
什麽啊那家夥。難道沒啥其他話好說了嗎。
我有點氣的進了公寓。乘上電梯按下4樓。眼睛放在電梯牆壁上的清掃儲水罐告知上看也不看的時候到了4樓。
四○四號室在四樓走廊的一端。我走過安靜的走道。在胸口高的圍牆對面是寬廣的谷中的街道。晴空之下,一直到車站的坡道桑車來人往。休息日的白天,這附近看來非常熱鬧的樣子。車站的廣播和電車經過的聲音也能清楚的聽到。
自從開始去裡世界了之後,以前覺得很煩人的生活噪音,也變成了讓我非常安心的瞬間。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只會想真吵,大家都去死吧之類的。雖然現在偶爾也會這麽想,但是能明白自己比全身帶刺的高中時期已經穩重得多了。雖然也有經歷了裡世界那恐怖的安靜的原因,但是還有另一個重大的理由————雖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有和鳥子的相逢的原因在裡面。
我在四○四號室前停下,窺視著門上的貓眼。
來吧,鳥子,我來和你和好了。認輸出來吧。
按下門鈴之後,我聽到了房間裡傳來一陣緊急的腳步聲。
什麽啊現在才開始慌亂嗎————。那個節奏自我的鳥子也會因為突然來她家而慌亂嗎,我不禁微笑著這麽想的時候,腳步聲變得更重了。地板發出了咚嗒咚嗒的聲音,仿佛在家中亂跑一樣。
不管怎麽說也太慌亂了吧。
“鳥子——?慢慢來沒事的哦?”
我對著門口出聲之後,腳步聲停下了一瞬間,然後一下子開始接近我過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誒!?”
我被這充滿氣勢衝向門口的腳步聲嚇了一跳。
在不禁退後的我的面前,門……沒開。
明明是如同全力衝過來一樣的腳步聲,卻一下變得安靜了。
“鳥……子?”
我按著撲通撲通跳的胸口,斷斷續續的說道。沒有回應。如果從腳步聲來看,明明只能是停在了門的對面來著的……。
不,沒準是,在那裡摔倒了也說不定?
我開始擔心對方,拉了一下門把手,動了。門沒鎖。
“鳥子,沒事吧?我開門了……?”
這麽說著的我按下了門把,拉開了門。
畏畏縮縮的,我從門縫窺視了屋內————我一下子開始大口喘氣了。
在門的對面,充滿了藍色的光。
根本沒法看清裡面的,滿滿的藍色。我幾乎要喪失遠近感,簡直像要被這藍色給吸進去了一樣。那之中是無從得知正體的閃光。我恐懼著這如同在水中仰望太陽一樣的搖光會不會突然接近過來,一下子關上了門。
一步、兩步,我視線絲毫不離開著門後退了。
絕對沒錯,這就是和鳥子初次相遇的時候,在大宮商店街的廢屋見到過的,那個藍色。就是在擬態成八尺大人的鳥居狀構造物的對面見過的光。和在如月車站遭遇的怪物頭頂上放射著的光是同一個顏色。
我想著這光不會衝破這根本沒上鎖的噴射出來吧,身體僵硬了一段時間,但是門對面沒有任何行動的氣息,什麽聲音也沒有。
————和大宮的廢屋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次是被敲門聲嚇到,從貓眼窺視的時候,遭遇了那一片藍色的世界。
如果是和那次一樣的話,我再開一次門,沒準就會變回正常的光景也說不定。
我再一次將手伸向門把,輕輕開了門。
門口對面,還是一片藍色。
“真的假的……”
我呆然的自語,把門關上了。
為什麽鳥子的房間裡充滿了異界的藍色。
以及————鳥子到底怎麽樣了。
她在這之中嗎?
又或者是和肋戶一樣,已經去哪裡了?
雙腳開始發抖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深呼吸幾次之後終於冷靜下來,看向走道外側的時候,我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太安靜了。剛剛還聽得到的電車經過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我用手撐在走道的圍牆上看向外面。行人也,車也,一個都看不到了。
“稍微等一下啊……”
自語的聲音漸小消失了。
被猛烈的不安襲擊的我,衝了出來。我按下了電梯的按鈕————太好了,還有反應。沒等多久,電梯來了,我乘上去按下了1樓。
我連續瘋按著按鈕,門慢慢的關上了。
在下樓的電梯中,我突然看到了牆壁上貼著的貼紙。
《清掃儲水罐的通知請居民們注意有多人因為從水龍頭流出了頭髮而提出了不滿所以進行了調查但是因為負責人失蹤所以對應稍微有些遲了但是已經在水罐內發現了產生毛發的異物馬上就會進行應有的處置對於對大家造成的麻煩我們表示十分抱歉》
……剛才看的時候,是寫的這些內容來著的?
在我整理好這膨脹而出的違和感的之前,電梯到達了一樓。我衝過了入口,跑出了公寓外面。走道大街正中間,左右張望。一個人也沒有!
我所見到的地方為止,除了我之外一個活物都沒有。讓人聯想到裡世界的可怕靜寂,包裹著整條街道。簡直就像這個世界的活人就剩下我一個人了一樣。
在我呆站在這凍結了一般的街道上的時候,突然我的智能手機響了。
我幾乎嚇了一跳。我慌忙的在包包裡找到了手機,拿了出來。是鳥子,還是小櫻————?是誰都行,聽到任何我以外的聲音都能讓我安心一點。
但是,我看到智能機的畫面,眉頭又皺在了一起。
撥號人一欄寫著《兒○及○丗了》。
又是文字亂碼嗎?自從在裡世界被水淹了之後,這個手機就總有點奇怪。明明已經修理過了……。
總而言之我按下了通話按鈕,接了電話。
“……你好”
《啊啊!有了有了》
“你好?”
是不認識的男人聲音。對著困惑的我,男人叫出了名字。
“是zhiyue kongyu吧”
“是”(注:這裡女主的三句話,也全都是はい)
我沒多想就回答馬上就後悔了。糟糕了,太不小心了。
對於到現在才開始警戒的我,男人用一副急急忙忙的語氣繼續說道。
《啊——我馬上過去,你就先站著別動!》
“…………那個,你是誰啊?”
在我這麽回問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我困惑著的時候,這次直接從背後傳來了人聲。
“啊啊,是的。找到了。馬上就處理。”
我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穿著水色和灰色中間色調的作業服的男人,邊單手打著電話,邊越過汽車道過來。那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性。我看到在他的作業服的胸口,刺繡著花瓣的風車一樣的標記。
他走到了感到自身危險隨時準備逃跑的我面前,用一副責怪的與其歎息道。
“做這種事我們很困擾啊。你就放棄那孩子回去吧!”
“哈?”
“不然的話下次,可就回不去啦————”
男人用威脅的口氣說出這句話的下個瞬間,喇叭響了起來。
在發出悲鳴一下動彈不得的我旁邊,車子開了過去。
在我發現的時候,周圍已經變回原本吵鬧的街道了。街邊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走到車行道上的我。
“回來……了?”
我強忍著因放下心而癱坐的衝動,跑回人行道避難了。
扶著電線杆整理著呼吸,我終於想起來了————
被稱作“時空的大叔”的網絡怪談。
3
“時空的大叔”是,這樣的故事。
體驗者突然的,迷途到了沒有任何人的世界裡。明明是在學校、上班路上之類的,熟悉的地方,但是發現的時候人和車都全部消失了。在那個,除了自己之外誰也沒有的地方,體驗者遭遇了“大叔”。大叔大多是看著像是作業員,雜務員的裝扮,看到體驗者之後非常驚訝。“為什麽會在這裡”“快點出去”之類的突然發怒,受到不明所以的警告之後,體驗者又突然的,發現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雖然細節有一些差距,但是基本就和現在我所體驗的情況一模一樣。
這個故事也和如月車站一樣,是“迷途異世界”系的怪談。“大叔”是監視著對異世界的侵入,把迷途的人類送回去的守衛,又或者是監視組織的一員也說不定————大多是這樣的解釋。
我有點惱火的咬了咬牙。我再仔細點“看清楚”就好了。右眼的彩色隱形眼鏡果然還是不帶了好也說不定。被彩色隱形眼鏡覆蓋著的話,右眼的能力就被限制了,一下想用的時候很難用出來。但是那樣又太顯眼了啊……。
等等。鳥子的房間變成那樣,沒準是因為我沒注意的時候進了別的世界的緣故。因為我進了和表世界表面一樣但是誰都沒有的,大叔的世界。
電梯的貼紙也很奇怪。那種惡心的內容,普通來說根本不可能貼出來。就算有人死在了儲水罐裡,也會選擇容易讓人接受的話才對。
我想起了上次慶功會,從居酒屋出來的時點,就有感覺有種不穩的氣息。沒有從明顯的入口進去,而是慢慢的從表世界移動到裡世界時,會經過表世界和裡世界的中間區域也說不定。居酒屋的店員變得發狂,廚房聽到的狗叫,街上變得無人,貼紙變得奇怪,正常和瘋狂之間的境界。如果假定那就是大叔的世界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也就是說……既然我從那裡回來了,鳥子的房間沒準也變得正常了?
我從靠著的電線杆上起身,跑回了公寓。
飛奔到入口的操作盤那裡,呼叫了四○四號。
……沒有回應。
麻煩了。如果不從裡面解開鎖的話,入口的自動門就不會開。
等其他這裡的居民出入的時候,趁機進去?
如果慢慢的在這裡等的話這個辦法沒準也能進去,但是擔心鳥子狀況的現在,我完全沒法這麽慢慢的等。明知大概沒人接我還是拿出電話準備再打一次給鳥子而拿出智能機的時候,我發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手機上收到了數條信息。
發信人是————自己。
“……我?”
完全不懂是什麽情況,我打開了信息。沒有文字,信息裡只有照片。
那是鳥子的照片。
是從背後拍到的鳥子進入神保町的那棟大樓的照片。服裝是軍品店的夾克和牛仔褲,長靴。頭上帶著圓簷帽,背著登山用的背包。明顯是準備去裡世界探險的裝備。
後面一共有四張從不同角度拍攝的照片。焦距沒對好的,畫面傾斜的,還有一部分有噪點看不到的,簡直就像盜攝的照片一樣。最後一張幾乎是從正面拍的鳥子,但是她卻完全沒在意照相機的位置。
照片的拍攝時間就在十分鍾前。是我在公寓的四樓陷入恐慌的時候。當然的,我完全沒有拍過這照片的記憶。而且,收到這信息的時間居然是,昨天,和小櫻打電話的時間。
“這什麽鬼!?時間和場所都亂七八糟啊!”
明明是在別人的公寓的入口前,我卻不禁大聲喊了出來。我上火也不奇怪,這也太理解不能了。每件事單獨還算是讓人害怕,這麽一下子堆過來,完全超出了我對不講理的忍受度。
好,先冷靜下來……整理一下現況吧。
我自言自語著走出了公寓,抬頭看向四樓。
那個……最初是在入口呼叫了鳥子,然後有了回應,自動門開了。
然後去了鳥子的房間,裡面被藍光充滿了。
離開了房間之後,世界就變得奇怪了。又或者是,我進了大叔的世界。
這個時候,鳥子正在遠離這裡的神保町出發去裡世界,有什麽人偷拍了那個照片昨天發給了我。
“這什麽鬼……”
我不禁抱住了頭。完全沒有相互聯系,一件一件事都是擅自的推進者,根本沒法整理到一起。
不過,如果相信這個照片的話,我就知道了鳥子的行蹤。
為了搜尋冴月,她一個人去裡世界了。
放著不管也沒事吧?鳥子雖然看不到Glitch,但是應該遠比我習慣裡世界探險了。她有著和冴月一起去裡世界的經驗,實際上和我相遇前也一個人去過很多次了。現在還有能抓住裡世界的物質的手。
那麽喜歡冴月的話,沒我也沒事的話,自己去就行了……就在這些想法浮現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了討厭的事情。
從左下拍到鳥子在陰暗的公寓大樓走廊上走著的,第三張的照片。那張照片的角落,拍到了一個人。
我臉色慘白。
用風衣的帽子深深蓋著腦袋的那個人影,是我。
在風帽的陰影中,琉璃色的右眼閃著光。看向鳥子的那個我的表情,就像是內心的感情完全寫在了臉上一般,醜陋的歪曲著。
當然的,這裡拍下的不可能是我。就算這樣,我感受到的那個臉上對鳥子的各種各樣的感情,簡直就像是直接打在我胸口一樣的受到衝擊。
不管哪裡都是不可能的照片裡,只有那個感情是正確的。
用其他話來說就是————“我體驗過那個感情”。
那矮小的我的樣子,只有第三張照片上有。其他角度的照片明明拍到也不奇怪,但是完全沒有我的影子。鳥子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
也就是所謂心靈照片的東西嗎。不管本體是什麽,我的那個二重身,正在用擔憂的眼神看著視線前方的鳥子。
在這個地方呆站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終於踏出了腳步。離開了公寓,回到車站。
我腦子有病嗎。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有一瞬間覺得,把一個人去了裡世界的鳥子放著不管就行了。
我想起了,時空大叔說的那句不能置若罔聞的話。
“那孩子的事情你就放棄了回去吧”來著的?
從這個狀況來看,肯定是指鳥子沒錯。
還說什麽下次回不來了,別把我當傻子。雖然不知道大叔到底是什麽人,但是這種警告就想讓我順其心意就大錯特錯了。現在馬上就去神保町。追上鳥子,把她帶回來。明明連Glitch都看不到一個人就跑過去太無謀了。這麽去說教她。
我喘著粗氣跑下坡道的時候,邊走邊重新想過。
不對不對,就這個裝扮跑裡世界還是太不用心了。
先回一次家,整理好裝備吧。槍也得帶上。
還得先買點什麽好吧?為了防備在那邊過夜,準備好手電筒比較好,食物也是……。
回去之後再準備好出發的話最少也要兩個小時。如果要買東西的話就更費時間了。不管怎麽說,探索拖長到在對面迎來夜晚這件事怎麽都想回避。乾脆今天先不去,明天再去?
考慮著考慮著,腳步漸漸變重了。
————啊咧?
怎麽了啊,我。怎麽有點,一步也走不動。
呼吸困難。胸口痛。口乾舌燥。
————————我好怕。
是啊。我在害怕。
我害怕去裡世界。這句話一旦形成語言之後,這理所當然的感覺就開始一點點浸透了我,腳步也變慢了……終於,我停下了腳步。
一個去那種充滿未知威脅的地方,到底有多恐怖,我幾乎要忘記了。
可能嗎,這種事情?好幾次都差一點就死掉的我,會忘掉裡世界的恐怖之處什麽的。
原因我早就知道了。
是鳥子。
在那種充滿瘋狂與惡意的地方也沒問題,是因為鳥子在我身邊。
即使兩人都差不多知道對方的靠不住的地方,但是還是能把背後交給對方。不管是什麽樣危險的狀況,只要牽著手就不可思議的能冷靜下來,唯一的搭檔。而那個鳥子已經不在的現在,至今為止都沒去在意的對裡世界的恐懼一下全蘇醒了,我一步都動不了了。
嗚嗚,鳥子,你好厲害啊。居然敢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不害怕嗎?
不————不可能不害怕的。
差點被彎彎曲曲乾掉的時候也是,電話對面的小櫻變得奇怪的時候也是,鳥子都普通的害怕著。
就算害怕,還是去了。
你到底長著什麽虎膽雄心啊,鳥子。
你到底多在乎冴月啊。
我也————我也做給你看。我去給你看。
看著吧,混蛋。
4
“那你為什麽就來我家了啊”
我不敢看滿臉生氣的小櫻,視線低在了桌上裝著熱可可的馬克杯上。
“那個,一起……去一下行不行、呢……”
“不行。真麻煩”
被立即這麽回答的我開始慌亂起來。
“鳥子一個人去那邊了啊!?房間也變得奇怪了,還收到了奇怪的照片,絕對很糟糕的啦”
我來到石神井公園的這個屋子之後馬上把在鳥子的公寓發生的事情全說給小櫻聽了。但是即便如此,小櫻的反應還是這麽的冷淡。
“我是知道很糟糕,但是有什麽必須要我去的理由嗎”
“誒、……”
聽到這意外的話,我開始凝視小櫻的臉。對方的臉上還是一副嫌麻煩的樣子。
“你這不是充滿乾勁的裝扮了嘛。別喊我,趕快直接去了不行嗎?還磨磨唧唧的太陽可就要下山了哦”
是的————結果,我還是準備好了裝備到這裡來了。馬卡洛夫也藏在了包包裡面,從南與野的自宅過來的途中還去了一趟池袋的LOFT買了手電筒和電池。正如小櫻所說,沒準我直接去神保町比較好也說不定。但是……。
“小櫻,你不擔心鳥子嗎?”
“只是我根本不適合去現場調查而已。我很不擅長移動的感覺,但是如果稍微移開一點注意力感覺就會迷失目的地,我一點也沒從走在前面的我身上移開視線。我僅僅有著,跨越過了不知道多少枚面紗,來到了非常深的地方的感覺。
就像是被門的表面給吸收了一樣,二重身消失了。那是我見過的門。鳥子的房間,四○四號室。我抓住門把手,慢慢的拉開,走進了裡面。
玄關前延伸的走道對面是鋪著木地板的房間。我沒脫鞋直接走了上去。裡面一個家具也沒有。這簡直想是搬家前的空房間一樣的空間,我發現了鳥子。
鳥子在陽台的玻璃門旁邊,靠著牆壁蹲坐著。和照片看到的一樣,是探險用的服裝。AK就那樣亂丟在了地上。
“鳥子!”
看到跑來的我,鳥子揮了揮穿著戰術手套的手,安穩的笑了。
“空魚,你來了呢”
“你、你這冷靜個什麽呢?”
比起再會的喜悅,我忍不住吐槽了。
“你啊!我可一直在找你啊!不管怎麽喊你都不回答,開槍你也不回應!”
“那是空魚啊。我還以為是如月車站的人們來著”
“為什麽!?肯定是我啊”
“我還以為空魚,再也不會一起來了”
狀態有點奇怪。不知道為什麽一點霸氣都沒有。
“呐,你怎麽了?那裡受傷了嗎?”
“沒”
“那就好————來,回去吧?”
就算我拉她的手腕,鳥子也沒站起來。
“抱歉,空魚。我,不回去————因為我找到冴月了”
鳥子淡淡的說道。
“在哪?”
聽到我這麽問,鳥子指向了窗外。
從我的喉嚨裡,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還以為是天空的陽台對面,是那個藍色的空間。在那空間中一個黑衣的女人漂浮著,俯視著我們。
筆直的長發。白色的膚色和黑邊的眼鏡。只有鏡片後面的兩隻眼睛透著深深的藍。比我的右眼要恐怖得多的藍色。
閏間冴月。失蹤了的鳥子的“朋友”。
沒法看清距離。既像是就在邊上,又像是離得很遠。讓我寒毛直豎的那個巨大的印象,無法想象僅僅是因為對方的氣勢。
的確是,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樣的樣子。但是,不對。這個人……這東西,不是人類。因為————
在悚然我的旁邊,鳥子站了起來,她拉開了玻璃門走上了陽台。
“冴月呢。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人”
仰望著,鳥子說道。
“我呢,很不擅長交朋友。在日本的學校完全沒法好好過,最後自閉在家裡了。那時候出現的就是冴月。最開始只是家庭教師。然後,成了朋友”
鳥子用心不在焉的與其繼續著。簡直就像是追夢的少女一樣————壞的意義上。眼睛的焦點也沒聚集,意識顯然已經飛到了別的地方。
“我曾以為學校的學習太簡單了,根本不需要家庭教師。但是,冴月教了我很多東西。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東西”
“別說了,鳥子”
我根本不想聽和我相逢之前的鳥子,到底和冴月有多親密的事情。
“還說了我們是朋友了。因為是朋友,所以連裡世界的事情也教給我了。探險也帶我去了。從這開始,還會教我更多各種各樣的東西,這麽說了。然後就————不見了。把我的人生改變到無法回頭的地步,一下就不見了。明明我是,除了冴月一無所有的。所以”
“別”
我追上鳥子也走到了陽台上。只是接近了浮在藍色空間的幾步,我就感覺冷汗出來了。
鳥子繼續道。
“所以我來尋找了。終於找到了。果然還活著啊。我也不去不行,冴月在的地方”
我抓住了準備伸手向陽台欄杆的鳥子的肩膀。
“不能去啊,鳥子”
“為什麽?”
“因為,不是啊,那個————”
我的右眼能看見。看上去是閏間冴月的存在的,另一個位相。
有著數百枚羽頁的巨大的風車,像是擁有著無法形容的構造的大花一樣的東西,在藍色的世界中慢慢的回轉著。回轉的同時,所有的部分都不停的改編者構造,簡直就像是在看著萬花鏡一樣。在那正中央就像是開玩笑一樣的有著一個女人的臉,但是一點能讓人發笑的要素都沒有,只有異樣感帶來的惡心與恐怖。
“我不去不行……”
我在自言自語的鳥子的頭的周圍感到了違和感。用右眼重新一看,嚇了一跳。鳥子的頭,開始分解了。
漂亮的臉就那樣,耳朵頭髮,脖頸周圍,羽毛一樣的立了起來,漩渦一樣的卷起。那漩渦的的尖端,被藍色空間吸收消失了。
“那個啊,空魚。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冴月消失了。為什麽我,被呼喚了。那對面到底有什麽”
在說話的時候,鳥子也在分解。漸漸的四分五裂。
“我們實際上不害怕不行。害怕又恐懼,一直到人完全變得奇怪程度的害怕才行。雖然什麽生物都會害怕,但是能夠探索恐懼,理解恐懼的只有人類。能夠想象恐懼,利用恐懼的也只有人類。所以,它們通過恐怖訪問了我們。它們太過異質,太過於無法理解了,和我們接觸的頻道只有名為恐懼的感情。恐懼是接觸的手段,也是目的。空魚,我,明白了————”
“鳥子,那個,不能明白!明白禁止!!”
我拚命的拉住了鳥子。為了阻止分解,我抱住了鳥子的頭。但是,完全停不下來。鳥子分解得越來越多了。何止如此,就連我的身體也開始一起分解了。一點也不痛。隻感到奇妙的寂寞感。
“空魚……?你在做什麽?不行啊,過去的就我一個人就行了”
“囉嗦!絕對不會讓你過去的”
“和空魚……沒關系吧”
“哈啊!?”
我不禁大聲。
“你這真是最糟糕的話了鳥子,剛才這話太糟糕了。你才是把我的人生拉來拉去,現在還在說個啥啊。說什麽沒關系我也不聽。區區鳥子,別說些什麽孩子氣的話”
“什麽啊……根本搞不懂你”
鳥子有點惱火一樣的說。
“這邊才搞不懂你啊!?生氣了啊!總而言之,你不想把我卷進去的話,就現在馬上給我回來。鳥子看著的那個,不是冴月啊。是披著鳥子重要的人的外表的怪物啊!”
我想起了和八尺大人遭遇的時候。那時候我被騙了,鳥子拉住了陷入危險的我。這次該輪到我了。才不會讓鳥子被帶走。不管對方是誰,是什麽————才不管你們。
我用左手抱著鳥子的頭,右手舉起了霰彈槍,把槍身放在了陽台的欄杆上。
狠狠的瞪視著佔據了視界大部分的異形的旋轉體。
狗屎大風車女,你知道至今為止的經歷,我得到的最大的經驗是什麽嗎?
那就是,只要我用右眼看著射擊,不管是什麽超越理解的存在,槍彈都能發揮效果這件事。
“……乾死你丫,你這破玩意”
我解除了保險,拉下了霰彈槍的扳機。
從GATOR SPREADER噴吐而出的十二毫米散彈,把回轉著大花打出了一條橫列的洞。
“誒……什麽?冴月的臉她————”
鳥子用心不在焉的語調說了。我全然不管,用欄杆拉動了槍栓排出了空彈。打了第二發。旋轉的萬花鏡開始痙攣,歪曲起來。再開槍。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打完終於沒子彈了。
被散彈打得稀爛的巨大花瓣還回轉了一會,終於像到了極限了一樣,到處都開始分解了起來。四面八方的構造都開始散落,風車女開始崩壞。那個臉一直緊盯著我。既沒有責難,也沒有笑容。
“……啊咧!?不對!這不是冴月!!”
像是夢醒了一般,鳥子突然吵了起來。
你……你這家夥啊——。
“我不是這樣說了嗎……別那樣簡單就給操控了啊,真是”
“誒,什麽,怎麽……?話說空魚,我的腦袋,是不是感覺有點怪啊?”
“你別管了先等一下。馬上就會變回去了,大概”
分解的鳥子的身體,慢慢的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沒有放心的時間,腳下的陽台突然消失了。公寓這棟建築物自身都不見了,在這無邊的藍色世界裡,只剩下了我們。
雖然沒有掉下去,但是也就連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站著也搞不清楚了。為了不摔倒,我們兩個人一起,互相支撐住了身體。感覺如果一不小心摔倒,就會這麽一直掉下去,心中不禁繃緊。
大概是差不多冷靜了一點了,鳥子慢慢的開了口。
“啊——那個——空魚小姐”
“在,怎麽了鳥子小姐”
“……我,剛才到底怎麽了?”
“上了怪物的鉤,準備丟下去一個人去哪裡”
聽到我的回答,鳥子沉默了一會。
“……真心對不起”
“行了,絕對不會原諒你的。絕不原諒”
“到底哪邊……?”
我沒回答鳥子少見的不安質問,轉移了話題。
“大概,是陷阱吧,全部都是。那個城鎮也是,大叔也是”
“什麽,大叔是啥”
顯然是有什麽在想把我們引誘過來。用冴月引誘鳥子和小櫻,用鳥子引誘我。
時空的大叔也好其他的現象也好,肯定都只是這個陷阱的一部分。
如果要推測目的到底是什麽的話,鳥子口中說出的接觸這個詞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藍光對面的什麽東西,對我們產生了關心之後準備了陷阱嗎?我們到底從那陷阱裡脫出了嗎……?
即使思考也沒找到答案。終於那有著女人臉的構造物完全崩壞,在那藍色之中消失了。
還帶著一切留戀的殘渣的表情,鳥子一直看著。
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鳥子開口這麽說道。
“不過我要說,也有一部分是空魚的原因呢”
“哈?”
“說了再也不一起去了,你又不是我的朋友什麽的,我受到了多大的衝擊————”
“稍微等等!沒說過那種話吧”
“聽著就像是那樣啊!你要是覺得抱歉,就想想怎麽從這裡回去啊”
鳥子一把抓住飄在身邊的AK的背帶回收了,帶著別扭說道。
“麻……麻煩的女人!”
我終於把率直的感想說漏了嘴。
還以為會發怒,結果鳥子不知怎麽看著挺高興。
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後,我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回去之前要繞個道啊。還得回收一下小櫻”
“誒,小櫻也來了啊”
“嗯。等見了面了,肯定會打死鳥子,你做好覺悟吧”
“怎麽回事?”
“馬上就知道了”
我伸出手,鳥子馬上回握住了。
視線重合的瞬間,鳥子又突然噗的笑出來。
“什麽啊。看著別人的臉突然笑很失禮啊”
“不是啊,抱歉。我其實,相當認生來著的,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見到空魚的時候就很正常的交往了。我想為什麽呢。然後想起了最初的契機”
你說誰認生來著?
我還想吐槽,但是的確,和肋戶還有美軍的對話都相當的冷淡的感覺來著。
“契機是?”
“一開始說是奧菲利亞來著是吧,空魚的樣子”
“啊——嗯?”
是我被彎彎曲曲給襲擊享受死亡寢湯的時候的話題。
“那個時候的空魚的表情啊,簡直是從心底發出著‘這家夥在說啥呢’的感覺,所以我有種,啊,和這孩子沒準能變成好朋友的想法。因為你是個不準備隱藏自己想法的人”
“那是因為————”
我把快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那只是因為,鳥子。單純的,看你看呆了啊。
“對對,這個表情。所以我很喜歡啊,空魚”
“……不起了”
“沒發火啦。這是在誇獎你”
毫無它意的,鳥子笑著。
“來,回去吧回去吧。我怎麽做才行?”
“————OK,那麽,你適當的抓著這附近看看?”
“OK”
我用右眼凝視這個空間。
鳥子用左手抓住了那裡。
通透的手,把藍光像紙一樣的撕開了。在那前方,看見了別的景色。是剛剛所在的,晚上的鬼城。
兩人一起從裂縫滾出來,正好在剛才的公寓的入口外面。
“哇,好暗。這不是晚上嘛”
“是啊。準備好槍哦”
我緊緊抓住鳥子的手,把意識集中到右眼,開始尋找回頭的路。
還不能放心。現在我們得回到小櫻在的那個位相,把小櫻變回人類,穿過怪物徘徊的樹林回到爛尾大樓爬上去才行。
大概生氣了吧,小櫻。好不容易想和冴月相逢才留下的,卻是白跑一趟。
到底怎麽說明才好,我腦中開始煩惱。
雖然我覺得我們遭遇的那個是假冴月,但是小櫻也不輸鳥子的喜歡冴月,要是我說也不確認就直接開槍打了這件事肯定會激動的。
在裡世界小櫻害怕的時候趕緊說了,回到表世界之後在她想清楚之前趕緊逃吧。
不然乾脆就保持植物的樣子帶回去吧。那個粉色的花苞開花了到底是什麽樣,稍微有點想看。
……不對不對,那還是太過分了。
思考開始轉向危險的方向的時候,鳥子靠近我的臉說道。
“呐,空魚。忘了說了……謝謝你追了過來”
她靦靦腆腆的這麽說著,在我的耳邊繼續道。
“那個……下次,什麽時候來?”
我回視鳥子,慢慢的眨了眨眼。
現在切換世界的位相把鳥子變成植物,到底會開著什麽樣的花呢,心中有種想看看的衝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