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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凰明梟》第45章 利瑟爾的悠閑時光
  第45章 利瑟爾的悠閑時光
  他天性喜歡享受刺激。

  生來就是如此吧。他幾乎靠著無師自通,練就了一套戰鬥方法,此後便獨自去找魔物單挑。有時候受了徘徊生死邊緣的傷,這孩子仍然笑著說「可惜只差一點」。

  他並不是想尋死,只是興趣嗜好太過極端而已。雙親接納了兒子的本性,隻跟他約好「不許丟了性命」,便讓他自由闖蕩,對於父母的寬容,他尊敬有加。

  到了獨自住進旅店也不會遭到老板拒絕的年紀,他離開了雙親身邊。在叢林裡感受到的刺激少了,他便在雙親的目送下離開森林。平時,即使兒子被打得半死不活,父母也從來不曾阻止他狩獵魔物,這時候卻讓他帶上五花八門的送行餞禮,正是出於他們對兒子的愛吧。

  他對父母的厚愛心懷感謝,依然踏上離家的旅途。

  後來,他聽說了冒險者這個職業,由於可以兼顧興趣與收益,他也到公會登記了。

  光論他的實力,肯定足以在冒險者這一行獲致成功。既然如此,他為什麽會成為盜賊?這只能說是情勢使然。

  他為了尋找委托需要的魔物,穿梭在森林中的時候,遇上了盜賊襲擊。他反過來討伐了那群盜賊,殺死了應是首領的人物,結果在殘存盜賊的簇擁之下,不知為何成了他們新任的頭目。

  聽當時認識到現在的盜賊說,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來報仇的,他們都以為是其他勢力的盜賊派了斥候過來。真是太遺憾了。

  他盡管能辨善惡,卻苦於缺乏刺激,因此順水推舟過起了盜賊生活。也許他還算機靈,原本的小型盜賊團逐漸發展出堪稱組織的規模。

  同時兼任冒險者與盜賊首領的奇妙生活,每一天都充滿刺激,感覺還不壞。

  一次在酒席間,有人開玩笑提議幫盜賊團取個名字。他隨口回應,結果這稱呼不曉得為什麽就定了下來,而且還因為聽錯誤傳,導致盜賊團的名聲以一個蠢名字傳開了,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自從耳聞某位冒險者的傳言,他的生活出現轉機。

  那是個像貴族一樣的冒險者。一刀隨侍在側,有一定的聲望,身姿高貴,怎麽看都是個貴族。他聽說那男子因為護衛委托離開了王都,正好他也好奇一刀的實力高下。不曉得這一趟能撈多少?他打算出手襲擊,順便試探一番。

  那時,他看見一輛馬車,一名男子隻身在火堆邊看書。那人讀書的姿態怎麽看都不像冒險者,不如看看能不能扭曲那張廉潔的臉龐好了。於是他搭弓射箭。

  箭矢被彈開的同時,一道黑影現身。他看了亢奮難耐,已經許久沒有面臨自己絕對無法匹敵的對手了。他無意自殺,隻想交鋒一次就好,他拋開弓弦,撫上劍柄。

  下一秒,爆裂聲響起,他是第四個人,所以才躲得開。假如是第一個,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啊?」

  無意間發出的那聲低喃,極接近他最自然的嗓音,如此低沉。

  他轉向爆裂音傳來的方向,沉穩清靜的面孔詫異地朝這個方向望過來。那人臉上的表情沒有動搖,也沒有敵意,帶著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般的態度,面帶微笑地與一刀交談。

  「哈、哈哈……!」

  背脊竄過一陣冷顫,寒毛直豎,他分不清那是恐懼還是狂喜,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臟。

  然後他將帶來的嘍囉拋在原地,就這麽撤退了。他們肯定會被殺得一個不留,但也沒什麽問題,反正人數放著不管也會變多。

  他疾奔過夜幕低垂的森林,臉上浮現由衷愉悅的笑。

  「能不能讓我加入隊伍呀!」

  事不宜遲,他向那二人搭了話,只要能跟他們交談幾句都是賺到。

  畢竟他再怎麽挖掘,都打聽不到他們的任何情報,太奇怪了。既然如此,就算免不了引起懷疑,還是直接跟他們接觸比較快。

  向他投來的微笑,與那天夜晚看見的並無二致。不曉得是對自己有所戒備,還是興趣缺缺,或者是已經察覺了些什麽?不過他早已明白攀談的風險,依然露出親切討喜的笑容。

  「優點和加入動機矛盾了,請再接再厲。」

  謊言被識破了,他壓抑住唇邊的笑意。原來如此,這人的確擁有與一刀共組隊伍的價值。他明白過來,故意不再糾纏,就這麽走出公會。

  能稍微勾起他們的疑心最好。他注意到了,那雙紫晶般的眼瞳對自己不抱一絲關心,不論盜賊襲擊還是加入隊伍的請求,對他來說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謊言被拆穿之後,就連他身邊那二人都對自己起了疑心,那人臉上卻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他回想起那道身影。

  「煩死了。」

  他啐道,嘴角卻勾起譏嘲的笑。

  看來暫時不會無聊了,正好最近盜賊事業也缺乏新意。他順道跑到王都帕魯特達的其中一個據點,隨便找了個家夥來,讓他帶上弓箭。

  這次權充問候的襲擊失敗了,一如他的預測。他理應藏好了自己的身影,卻有道殺氣牽製似地向他投來,不愧是一刀。他愉悅地走在別人家的屋頂上,離開了現場。

  那張臉龐果然還是沒有浮現任何一絲動搖。有沒有辦法攪亂那人沉穩的表情呢,他心想。

  「能不能讓我加入隊伍呀!」

  隔天才是重頭戲。

  考慮到自己上前攀談與遇襲的時機,任誰都會提高戒心吧。他眯起眼睛笑了開來,但那人的反應卻不符合他的期待。

  照理來說,那人不是那種對誰都不抱疑心、純潔天真的笨蛋才對。但臉上那道不為所動的微笑,卻不是見到危害自己性命的嫌疑犯該有的表情。

  「冒險者介紹失敗,請再接再厲。」

  不帶謊言的自我介紹,果然還是被拒絕了。

  他望著走出公會的二人,意識到自己昨天的「問候」沒有意義。他們行走的姿態對周遭毫無戒備,看來摧折他們精神的希望渺茫,這二人真是我行我素。他想著,大口咬下路邊攤買的串燒。

  結果,那天他也試著拿弓襲擊解完委托踏上歸途的二人,不過箭矢被一刀一把抓住,馬上就結束了。不愧是高手。

  他忽然想到,那人泰然自若的態度,該不會是因為有一刀隨侍在身邊的關系吧?
  就在這時候,有個絕佳的機會上門了。雖然他也在內心全力吐槽「是怎樣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目標離開一刀身邊,出現在舞台上了。那人裹著陌生的戲服,要不是他刻意監視,想必不會注意到吧。

  那人演奏的音樂聲傳來,聽得他有點莫名其妙,這家夥肯定不是冒險者。他側耳傾聽那音色,思量該哪時候放箭。既然這是場戲,那就挑個戲劇化的時機最好。

  接著,他在逐漸白熱化的打鬥場景中算準時機,打了暗號。他不是想殺死那人,所以不會瞄準要害。這下能看見他痛得皺起臉的樣子了吧,他帶著看戲的心情,等待好戲上場。

  「啊?」

  下一秒,黑暗籠罩舞台,同時他看見一柄小刀貫穿了持弓盜賊的腦門。眼見手下身體一晃,他隨即失去了興趣,定睛望向黑暗散去的舞台。

  繼續響起的樂聲流暢而悠揚,這次也失敗啦,他聳聳肩離開現場。憲兵會把遺體清掃乾淨吧。

  指定范圍的暗屬性魔法,這人魔法用得還真靈巧。

  擁有貴族人脈的優秀魔法師,這可是貴重的人才,要是真能跟那個人組隊也不賴。他一邊這麽想,今天也來到冒險者公會跟那人搭話。

  「拜托讓我加入隊伍!」

  「那麽按照慣例,請說。」

  「我是獨行C的伊雷文,優點是雙劍技術高超,還有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缺點是不太懂禮貌又容易大意。我聽了那天的演奏好感動喔,跟這種人一起接委托一定很有趣,這就是我的加入動機!」

  「嗯……」

  不同於往常,這次沒有立刻遭到拒絕,他吊起嘴角。以一個冒險者來說,這次的介紹內容相當優秀吧,接下來就看眼前這若有所思的男子要怎麽拒絕他了。

  一旦拒絕,就證明了那人對自己抱有疑心,證明表面上即使裝作漠不關心,他的情緒仍然產生了某些變化。

  反過來說,假如他同意讓自己加入隊伍,目的大概就是監視了。這下不論拒絕與否,對方都得將自己放在眼裡。采取露骨的行動總算有了回報,不管事態如何發展,獲勝的都是自己,他感覺到瞳孔期待得眯成了一條線。

  「嗯。」

  一道柔和的嗓音落下,看見那人臉上浮現淺淺的笑,他忽然感到疑惑。

  那和平常的微笑不一樣。看見那期待已久的表情,湧上他胸口的情緒卻不是喜悅。這種寒毛直豎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至今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不明白。

  「你大意了吧?」

  纖薄的唇瓣勾起弧線,那雙眼眸裡高貴的色澤更加深沉,他移不開目光。

  那天早上,利瑟爾和劫爾一同在旅店享用早餐。說好一起造訪公會的日子大抵如此,平時則是因為二人開始活動的時間不同,沒什麽機會碰頭。

  完成劇團的委托後幾天,利瑟爾和劫爾都沒有到冒險者公會露面。他們本來就沒有熱中到每天往公會跑,也不缺錢,最重要的是利瑟爾的讀書欲好久沒有如此高漲了。劫爾一瞬間懷疑這是不是壓力使然,不過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今天大概又會有箭飛過來了。」

  「瞄準你腦門,還被你說得這麽輕松。」

  「反正射不中的話都一樣吧?」

  一個每次踏出屋外都會受到性命威脅的人,說話竟然是這種態度,劫爾一手端著裝了水的玻璃杯望著他。換作一般人,早就嚇得足不出戶了。

  「就算是用過就丟的嘍囉,這也太沒完沒了了。」劫爾說。

  「如果只是當作消耗品,要找多少就有多少吧。」

  差不多也嫌麻煩了,劫爾心想。他的個性不是特別衝動火爆,但也不算特別有耐心。假如遭到狙擊的是自己,他會隨便應付過去,現在倒是稍微有種「你以為你在對誰出手」的不悅。

  「最近吵著要加入隊伍的小鬼是盜賊吧。」

  「是的。」

  「把那家夥抓起來,逼問出元凶不就解決了?」

  「說是逼問,倒不如說……」

  利瑟爾說到一半,忽然眨了眨眼睛。這還是劫爾第一次主動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案,先前每次遇襲,他都是用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幫忙擋下。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利瑟爾點點頭,畢竟最近每次外出,劫爾都必須與他同行。劫爾不想做什麽事的時候總是直言不諱,所以利瑟爾也疏忽了,也許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太拘束了。

  習慣有人隨時陪侍身側,總是難以注意到這一點,利瑟爾深自反省。

  「你別亂想。」

  劫爾看著他的眼光帶點詫異。

  「還想玩的話隨你高興,我也是自己高興才這麽做。」

  「真的?」

  「嗯。」

  利瑟爾眼角多了幾分笑意,往口中放入最後一口麵包。

  劫爾話裡沒有絲毫顧慮,唯有事實而已。道了謝他一定不想聽,客氣推辭的話他一定會不高興吧。即使如此,他口中自稱隨興的舉動,依然是利瑟爾應該感謝的行為,而利瑟爾也相當珍惜。

  「不過,我想想……」

  他將剩下一塊麵包的盤子遞給劫爾,表達這份心意。

  「今天他大概也會認真自我介紹了,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結束了?」

  「這就要看他怎麽做了。」

  劫爾沒特別說什麽,拿起麵包大口咬下。他三口吃光那塊麵包,咕嘟咽下喉嚨,聽見利瑟爾那句別有深意的話,略微蹙起眉頭。

  「要是他不耐煩了,對其他人出手,那也很令人頭疼。」

  「也是,你表面上看起來這麽正派廉潔,想刺激你的話確實會來這招吧。」

  「『表面上』是什麽意思啊。要是他對賈吉他們下手,我也會生氣的。」

  「哦?那還真想看看。」

  劫爾勾起壞心眼的笑。這人真是口無遮攔,利瑟爾面露苦笑。

  但是劫爾深信不疑,畢竟利瑟爾都已經指明對象了。在這裡沒有利瑟爾應該守護的國民,所以不管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發生什麽事,他的情緒應該都不會產生任何波動。

  與其說他冷酷,還不如說是合乎邏輯,這男人的優先順序排得一清二楚。

  「話說回來,他不是盜賊的手下哦。」

  「啊?」

  利瑟爾終於吃完早餐,稍微喘了口氣,忽然開口說道。

  冒險者要多吃一點,女主人出於這份好意準備的早餐,對利瑟爾來說分量有點多。他緩緩喝了口水,雙唇微啟。

  「是首領。」

  伊雷文興味盎然地環視對方準備好的房間。

  剛才那股感覺已經沉澱下來,他還搞不清楚它的真面目。雖然覺得奇怪,他還是決定不去在乎這件事,因為現在還有他更應該介意的男人在場。

  「我們談談吧。」

  公會內部的會客室,與冒險者來來去去的大廳氣氛截然不同。經過打磨後光亮的地板、面對面擺設的豪華沙發椅、高度及膝的厚重茶幾。利瑟爾隻消一句話就能讓人打點這間會客室,他一瞬間懷疑這人是不是公會的要人。

  話雖如此,但準備會客室的是在一旁聽見他們的對話,便立刻采取反應的史塔德就是了。

  「是說要談什麽啊?」

  「難得有位子坐,我們坐下來談吧。」

  利瑟爾面露微笑,伊雷文見狀愉快地坐到沙發上。他一屁股使勁坐下去,這沙發果然如外表一般高級,柔和地承接住他的體重。

  利瑟爾在伊雷文對面悠然坐下,劫爾也坐到他隔壁。至於史塔德,他也沒有離開會客室,而是在利瑟爾背後站定。看見他宛如侍從一般的站姿,利瑟爾露出苦笑,但沒有趕他出去。

  「該不會要錄用我了吧?」

  伊雷文探出身子,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該怎麽辦呢,利瑟爾想道,悠然偏了偏頭。

  「從以前開始,你就拋出不少線索了吧?」

  「啊?」

  「不過,今天給的畢竟是決定性的線索。」

  「啥?」

  「和我們正面相對的感想如何?」

  眼見利瑟爾面露微笑,伊雷文微微瞠大眼睛。他斂起討喜的笑容,接著極度愉快地吊起嘴角。

  「完全被你發現啦?真假?套話什麽的三流手段不需要喲?」

  「也沒有套話的必要吧?」

  「哈哈!」

  利瑟爾答得乾脆,伊雷文蜷起身體誇張地放聲大笑。

  他親切討喜的表情消失不見,換上異樣的笑容。此刻的他氣質陡變,確實擁有盜賊首領的風范。劫爾不悅地怎舌,史塔德身周淡然地醞釀起一股寒意。

  「怎麽會露出馬腳呀?」

  伊雷文雙腿打開,手肘撐在腿上托住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利瑟爾瞧。

  盡管利瑟爾問他感想如何,這時他也絲毫沒有感覺到想象中的狂喜,因為想要的東西還沒到手。不僅欲望沒獲得滿足,反而還覺得饑渴,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說得這麽露骨,我原以為是故意的,原來是真的大意了?」

  「啊?」

  「你的加入動機。」

  伊雷文伸出舌頭舔舐略顯乾燥的嘴唇,一面回想自己說過的話。「我聽了那天的演奏好感動喔,跟這種人一起……」,想到這裡,他歎了聲「哎呀」,垂下肩膀。

  「知道那天的樂手是我的,就只有冒險者和劇團團員,再來就是——」

  「襲擊者?」伊雷文接口。

  團員求助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利瑟爾也經過變裝才登上舞台。假如聚精會神盯著他看,也許能猜到樂手是誰,不過確信到足以射箭狙殺的程度,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

  「你都不覺得我只是剛好去看戲,然後發現樂手是你哦?」

  「你醒目得都足以當成缺點了,假如你坐在台下,難道我從舞台上還看不見?」

  戲服雖然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某些姿勢下觀眾席仍然一覽無遺。樂手也有暫停演奏的時候,為了確認反應如何,利瑟爾也必須觀望周遭。假如伊雷文真的以觀眾身份到場看戲,從視野良好的舞台上一定能清楚望見那鮮豔的紅色。

  「所以就被你發現啦?」

  伊雷文譏嘲似地眯起眼睛,視線瞟向劫爾。

  「但是啊,你都知道我是盜賊了,還馬上找我進來哦?就算身邊有護衛,也未免從容過頭了吧?」

  「他不是護衛,是隊友……」

  劫爾滿臉不悅地皺著眉頭,利瑟爾瞥向他,面露苦笑。

  「而且,也不算是『馬上』了。」

  「哦?那是哪時候?」

  伊雷文有一部分是刻意挑起對方疑心找樂子,因此他聽了並不特別驚訝,仍不為所動地向利瑟爾拋出疑問。

  沒錯,這原本只是場遊戲才對啊?這疑問浮現於他的意識一角。但這場遊戲卻激起他的欲望,甚至逼得他近乎饑渴。他原本無意挑釁一刀,只是拿這件事情打發時間而已。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道了。」

  然而這微小的疑問,立刻被利瑟爾平穩的嗓音抹去。

  「不是覺得可疑而已?」

  「不,幾乎是確信了。」

  伊雷文直起撐在手肘上的上半身,靠到椅背上,手臂擱上沙發。接著他眯起眼睛,緊盯著眼前沉穩的男子。

  想必他不是瞎猜的。伊雷文早覺得這人看起來腦袋相當靈光,沒想到竟然超乎他的想象。還真想偷窺他的思路一次,他邊想邊搖搖頭,甩開落到眼睛上的劉海。

  「為啥?」

  「要是當時來的不是你,也許還不會知道呢。」

  利瑟爾回以一抹忍俊不禁的笑。什麽意思?伊雷文眨了下眼睛,那柔和的嗓音向他道出答案。

  「畢竟是首領親自來見我們呀?」

  聽見他帶著確信說中實情,伊雷文那雙比常人蒼白的臉頰泛起紅潮,放聲大笑。

  「哈哈,連這都被你猜到啦!」

  「你都強調到這種地步了,當然會注意到呀。是你幫盜賊團取了『Forked Tongue2』這個名字吧?」

  「太厲害啦!你未免太多疑了吧?」

  伊雷文止不住笑意,就這麽張大嘴巴,露出舌頭。那舌頭比利瑟爾他們唯人3更細一些,纖薄的舌頭上有道淺短的裂口,尖端分出雙叉,是蛇族獸人的特征。

  「因為不太可能再出現第二位蛇族獸人了。」

  「我在這一帶也是沒見過其他蛇族啦。」

  他縮起雙腳,毫不猶豫踩上昂貴的沙發。史塔德臉色當然不怎麽好看,不過他現在似乎決定不插嘴,因此沒多說什麽。

  「然後咧,你想怎樣?把我抓去送辦?」

  「說要把你抓去送辦的話,你會逃跑嗎?」

  「不會,應該是說不可能逃得了啦,對手是那家夥欸。」

  伊雷文隨時都在追求刺激,但也清楚自己的實力在哪。畢竟死了就沒戲唱了,他懂得什麽時候該抽身,敵不過對方的時候,他也會乾脆放棄。

  對他來說,劫爾是不論如何都無法匹敵的對手,史塔德也不是能輕易製伏的對象。假如將不擇手段、成功率極低的狀況也列入考量,倒不是完全不可能就是了。

  這人究竟會怎麽做呢,伊雷文向他投以愉快的目光,利瑟爾忽然煩惱地偏了偏頭。

  「老實說,這些事情怎麽樣都無所謂。」

  「啊?」

  「你是盜賊,是盜賊團的首領,你說謊,舉止又沒規矩,這些事情都不太重要。」

  他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笑裡甚至感受得到慈愛,吐露的卻是冷言冷語。伊雷文隨時掛在臉上那種有如譏嘲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不見。

  「只不過,你差不多要對我身邊的人出手了吧?」

  不許對其他人出手。利瑟爾說他到這裡來,只是為了提這件事。

  面對面談話的是他們兩個人才對。即使如此,利瑟爾的心思卻沒有放在伊雷文身上,而是為了別的誰才這麽做。一開始,這只是場遊戲。他以為這能充作消遣,只是想把那張泰然自若的臉龐糟蹋得七零八落而已。他樂在其中,本來應該只是這樣的。

  但這種煩躁感是怎麽回事?沒樂趣的話扔掉就好。尋找下個玩具就好。盡管注意到自己無法保持平靜,伊雷文仍然放任這股類似焦躁的衝動,驅使他伸手探向劍柄。

  咻一聲劃破空氣的銳利聲響,還有喀啦喀啦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傳入利瑟爾耳中。同時,他感受到某種溫暖的東西覆上一邊臉頰。

  他伸手碰觸那溫度,發現那是誰的手掌。正要轉頭看向那邊,近在眼前的刀刃尖端卻映入眼簾。那刀尖停在原地,仍微微顫動,持續瞄準近在數公分之外的利瑟爾。劫爾的手臂橫過他眼前伸來,擰碎了那隻手腕,壓製著那隻握著短劍的手。

  插圖p151
  「謝謝你。」

  利瑟爾露出微笑,目送刀尖慢慢遠離,又回過頭去。

  「還有史塔德也是。」

  他握住那隻貼在臉頰上保護他的手,眼中流露出甜美的笑意。利瑟爾輕輕移開他的手,澄澈透明的蒼色眼瞳俯視過來,仿佛忘了要眨眼。

  「嗚,煩欸……!手腕都碎了啦,放手,很痛欸!」

  「一個手腕被捏碎還不放松力氣的家夥,我怎麽可能放手?」

  此刻依然震顫的刀尖,是伊雷文全力抵抗劫爾的證據。正如劫爾所言,假如他現在放開手,那利刃會毫不猶豫刺向利瑟爾吧。

  這麽說來,這人應該是雙劍士才對。利瑟爾看向他的另一隻手,大概是撐上桌面的時候被盯上了吧,那隻手被仍然坐在原位的劫爾一腳踩住了。

  「在劫爾眼前還有辦法接近到相差幾公分的距離,不愧是盜賊團首領。跟史塔德比起來,不知道是誰比較快?」

  「我的身手退步很多了但也不會輕易輸給這種人。」

  「真厲害,速度太快我就不太能看到了。」

  「要練習能夠看到啊。」劫爾說。

  伊雷文使勁咬緊牙關,這是他發動襲擊時見過好幾次的光景。

  即使性命受到威脅,仍舊若無其事、好整以暇地交談,面帶微笑。一開始,他還覺得這反應很有趣;此時此刻,看了卻讓人恨不得殺了他。

  然而被踩爛的手掌骨骼早已碎裂,另一隻疼痛難耐的手腕雖還堪用,但任憑他再怎麽使力,劫爾緊抓不放的手臂也文風不動。

  「唉呀……哈哈……」

  伊雷文放棄似地忽然放松了力氣,沉聲笑道。

  「你要我挑哪一個下手?」

  他是被綁上刑架、肢體扭曲的罪人,那眼神宛如看見渴望的事物就懸吊在眼前,伊雷文那句呢喃中飽含愉悅。

  「我就滿足你的期待吧。喂,你以為我辦不到?」

  利瑟爾的視線轉了過來,他見狀咧開嘴唇,露出利牙。

  他舍棄了撤退的後路,那種小事早已無關緊要。打從這麽想的時候開始,伊雷文已經迷失了自己「形勢不利時不下賭注」的本質,眼中只看得見唯一一人。

  「你還不成熟。」

  聽見那唯一一人吐露的嗓音,伊雷文停下了所有動作。

  朝向利瑟爾的短劍懸在半空,他瞠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甚至連原本開玩笑時放松下來的身體,都反過來繃緊了渾身的力氣,動彈不得。他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但僵在原地的不只伊雷文一人。不論仍然封著他行動的劫爾,還是反手握著冰刃的史塔德,都一樣無法動彈地看著利瑟爾。

  「你能將些微的恐懼轉變為快樂,一定不曾感受到恐懼吧?」

  「……!」

  「剛才朝氣蓬勃的回答到哪裡去了?」

  伊雷文依舊從茶幾邊探出身體,利瑟爾的指尖悄然撫過他臉頰,從冰涼的鱗片撫至下顎,就這麽滑到下顎底下,緩緩抬起他的下巴。

  那臉龐不費多少力氣便暴露在他眼前,上頭沒有笑容,蒼白不帶血色。利瑟爾悠然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恐懼等同於自製。這是你缺乏的東西,所以盡管能分辨善惡,你仍然無法理解遵從它的意義。」

  伊雷文突然明白過來。

  為什麽劫爾肯與他同行?為什麽史塔德仰慕他?不是因為優秀的知識或魔法,也不是因為受到他疼愛。答案銘刻在他腦海,比思考更深刻、比感情更激烈,訴諸本能,使他明白了背後的原因。

  「所以……」

  同時,他回想起被帶到這裡之前感受到的,那種背脊寒毛直豎的感覺。伊雷文總算明白,原來那就是所謂的恐懼。

  看見那雙因為加重了高貴色彩,而顯得更加深邃濃豔的眼瞳,他體內深處湧上一陣顫栗。

  「要是輕舉妄動,我會生氣哦。」

  但是為什麽呢,縱使恐懼到這種地步,哀求、倚賴的對象卻也都是利瑟爾。現在支撐伊雷文的,不是跪在茶幾上的雙膝,也不是被劫爾製住的雙手,唯有利瑟爾托在他下顎的指尖而已。

  顫動的喉頭咽下一口唾沫,他點了點頭,動作細微得與顫抖沒有區別。利瑟爾見狀也移開了指尖,短劍從他脫力的手中落下,從茶幾彈落地面。同時劫爾也放開了箝製,伊雷文整個身體崩落到茶幾上,忽然感覺到什麽東西觸碰他的頭髮。

  「現在,你知道不能出手的范圍了吧?」

  沉穩的聲音如此柔和,溫柔的手掌一次、兩次梳過發絲,便離開了。支配思緒的氛圍就此消散,劫爾和史塔德也呼出無意間屏住的氣息。

  「嗚……嗚……」

  伊雷文緊緊趴在桌上,蜷著身子,微小的嗚咽聲忽然從他喉間流泄出來。那雙肩膀時不時抽動,相當難受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他不習慣哭泣。

  要把他抓起來嗎?史塔德正要伸手,利瑟爾卻朝他搖了搖頭。他從沙發上起身,毫不猶豫地跪到地上,這一次沒有強迫伊雷文抬起伏在桌上的臉龐。

  「……嗚……」

  「是不是把你嚇哭了?」

  「……!」

  伊雷文那隻折斷的手腕顫抖著環抱肩膀,搖著頭不曉得想否定什麽。這也是理所當然,劫爾歎了口氣。史塔德雖然不情願,卻也明白了伊雷文的心情。

  不僅遭受那種狀態的利瑟爾正面牽製,這還是他生來第一次感受到恐懼,簡直引人同情。要是自己遭遇相同狀況,肯定也無法保持平常心,二人不禁這麽想。

  「別怕,我還沒生氣呢。來,別憋住氣,很難受吧?」

  利瑟爾緩緩梳理他散在茶幾上的紅發,伊雷文顫抖的手疊上他的,那隻被踏碎的手掌腫脹發熱,但利瑟爾任由他碰觸,沒有製止。

  感受到那隻手掌倚賴似地繃緊了些許力道,利瑟爾輕撫過他沒有受傷的指尖。嗚咽聲似乎大了一些,但他不以為意,仍然繼續撫摸。

  「看來暫時是動不了了。」

  利瑟爾說道,回頭望向劫爾他們,露出為難的笑容。

  「今天這間會客室沒有其他安排,我先回工作崗位,這裡就請你們自由使用。」

  「你喔,看到別人掉眼淚就沒抵抗力。」

  明明是你自己把他弄哭的,劫爾說完又補上一句。這次不是我的問題吧,利瑟爾心裡雖然納悶,不過直到伊雷文抬起頭之前,仍然一直跪在他身邊。

  2. Forked Tongue :雙叉蛇信。

  3.唯人:指稱一般人類的用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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