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何嘗容易
  天嬌對於靜居庵是熟門熟路了，周夫人常常上此處靜養天嬌則是陪伴左右，和庵裡的主持也很熟絡。

  天嬌將芳草拉到了一靜室讓碧花在外面守著，兩姐妹不分主次就在蒲團上坐了下來。芳草第一次來尼姑庵。案上卻隻設了香爐一件，不像供奉祖先那樣還有鮮花瓜果等祭品。香爐邊還有兩部佛經，芳草卻沒有興致關心經書上到底鐫刻了些什麽。隻嗅得那縷縷飄散的煙霧中夾雜著純淨的上好檀香，這樣上等的香料在任何一家香料鋪裡都是價格不菲。

  天嬌絲毫不淑女的盤坐在蒲團上，與芳草正面而對。看得出她對於見到芳草是由衷的歡喜。

  “杜姐姐，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本來我在家是不打算陪我們太太上庵裡來的。可大哥總是在我耳邊嘮叨說我該陪陪太太。杜姐姐不知道吧，我大哥得罪了我們家太太，如今我們太太還生大哥的氣呢。”天嬌在家沒什麽玩伴，好不容易見著了芳草自然是興致盎然。

  芳草對於傅家的家事卻不怎麽上心，但見天嬌這副神情又不好隨意敷衍，隻得陪著她說：“你大哥怎麽連母親也得罪呢？”

  “還不是因為和杜家嫂子的婚事給吹了的事，我們太太責怪大哥對自個兒的事不上心，又不去主動挽回。杜姐姐知道嗎？我聽跟去大哥議親的婆子說，你們家太太很討人厭，詆毀我們傅家，還潑髒水呢。又嫌棄我們傅家不風光了，沒有錢。不想將女兒嫁到我們家吃苦受窮。”

  “吃苦受窮？”芳草反問道，心想沈夫人這話是從何而來，當一公爵夫人是吃苦受窮，那杜芳菲要嫁個什麽樣的人。當年杜、傅二家欲聯姻時沈夫人不是滿心歡喜麽，恨不得逢人就誇耀將來她的閨女要做誥命夫人。怎麽到了跟前卻說了這樣讓人費解的話，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傅天極薄幸沈夫人為了維護女兒才不惜向傅家潑髒水？
  天嬌繼續抱怨道：“其實大人們這些道理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大哥哪裡不好呢，退婚的事出來以後我從沒見大哥向別人抱怨過什麽，就是當妹妹的他也不願意吐露半點，他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大哥心裡一定不好過。家裡他是主心骨，自然表現得比別人都堅強些。他們都說我還是一個小丫頭不懂事，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杜姐姐你評評理，我大哥是不是很不易。”

  芳草答道：“是挺不易的。裡外都要操持是太難為他了。”

  天嬌繼續嘀咕著：“現在家裡上下再沒有誰提起杜家的事，我們太太為了這門婚事前前後後病了好些天，可讓人愁死了。杜姐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不對？從小大哥就疼我，當妹妹的沒有什麽心願只要大哥幸福就好。”

  芳草頷首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大哥也一定會幸福。”每字每句都真誠無比，芳草想自己要是有這樣一位時時刻刻擔心體貼的妹妹，再多的委屈都不算什麽。

  天嬌微微的歎了一聲，眉頭輕蹙。芳草壓根也不會將跟前這位有些傷感的女子，和當初見第一次面就打起來的女子聯系起來，看來她是長大了。或許長大就要少一分兒時的童真，那麽到底要不要長大呢。

  芳草拉著天嬌的手真摯的說道：“其實上天待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每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關鍵在於自己會不會去珍惜。”

  天嬌似懂非懂的凝望著芳草，她覺得芳草的眼睛很漂亮。不像別人和她說教，而是設身處地的安慰她，不會感到厭煩，始終笑意淡淡的聆聽著。

  後來芳草心想這門親事結不成或許真是天數，她認識的傅天極原本就是一驕傲的兒郎，哪裡肯屈就自己，而勢力的沈夫人之流自然瞧不上天極的清高。她可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人。想到芳菲找到自己無理取鬧那麽心裡自然是喜歡天極的，傅天極的心裡呢？他真能放下這門離散的姻緣嗎？同時芳草正慶幸著好在不是沈夫人所出，好在已經走出了那深深的侯門。

  芳草善於洞察人心，在生意場上混跡的這些年將好些人情世故也已經看遍，對待這樣涉世未深單純的閨閣女子，應付她自然是綽綽有余。在芳草的寬慰和安撫下天嬌的心情也漸漸的變好了。芳草便開始留意這屋裡的陳設來，第一眼便是簡潔，然後是整齊。一洗俗世中的浮華，原木式的家具，就是窗戶也隻鏤刻著最簡潔的回紋，糊著白紙。

  不多時碧花在門邊報說：“姑娘，太太說要回去了。請姑娘一塊兒走。”

  “哦，馬上就來。”天嬌趕緊起身，盤坐得久了腿微微的有些酸麻。差點沒有站穩，好在芳草正及時的扶住了她。

  碧花開了門，天嬌和芳草並肩站在屋簷下，芳草心想自己該走了，她還有去求簽呢。要是一會兒周夫人看見自己少不了要招呼，在這之前周夫人對她小有微詞，要是真見了面定是尷尬。

  想畢芳草便和天嬌道：“傅妹妹，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要多保重，好好的。”

  天嬌眼巴巴的看著芳草很是不舍，杜姐姐一走誰還會聽她肚裡的那些念叨。芳草淡淡一笑：“想開些。”

  天嬌緊緊的扣著芳草的手不想她走，此時主持領著周夫人從偏殿裡出來了。後面還跟著好些個仆婦婆子，連管姨娘也出來了，正攙扶著周夫人。芳草暗自著急，不好，想要避也來不及呢。

  天嬌見著了嫡母倒將芳草暫且放下了，於是松開手忙上前攙住了另一邊，笑道：“太太聽完佛法了，可好些呢？”

  周夫人道：“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了。”她抬眼的時候看見了芳草，先是一愣覺得有些眼熟，一時沒有想起是誰，天嬌在跟前及時提醒：“太太快看，我遇見杜姐姐了。您說巧不巧，正好杜姐姐也來庵裡上香呢。”

  已經點了名芳草不好再裝聾作啞下去，隻得到周夫人跟前行禮。微微了服了服身子，道：“給夫人請安。”

  在周夫人眼中不管是杜家的誰如今都是仇人，冷哼道：“我道是誰呢，我可受不起這麽大的禮。天嬌，我們回去。”說著徑直繞過了芳草的身子，眾人簇擁著逶迤前行。

  芳草緩緩的起身，神情淡淡的。她也記不起要去求簽的事，心想南京這麽多的寺廟庵院為何偏偏上了這裡遇見了傅家的人。心中著實不爽快。

  天嬌一步三回頭的向芳草這邊觀望，芳草對天嬌沒有抵觸的意思，揚手輕輕的擺了擺，以示告別。

  周夫人輕斥著她：“如今我們和杜家是仇人了，你和人家那麽親熱做什麽？”

  天嬌嘟囔道：“可這些又關杜姐姐什麽事呢？我喜歡杜姐姐。”

  周夫人再次催促著她：“快走吧。聽人說你大哥要來接我們，應該早到了。這孩子，總歸還是有點孝心的。哎，這些年在外面飽經風霜什麽時候能夠平順些。阿彌陀佛，傅家的祖上可得保佑著這位長房嫡孫。”

  芳草擇了別的路選擇從後門出去，不想再遇見傅家的什麽人。周夫人的臉色不好看，心想既然兩家沒有聯成姻那麽更不會有什麽交集了。

  從後山門出來，原來不是前面那般有寬闊的大路，而是許多石階要繞半天才能繞到前門去最後才能下山。

  芳草正一步步的下著石階，突然身後有人在叫她：“杜三姑娘，請等等。”

  芳草回頭看去卻見是幾日不見的傅天極，她住了步子心想怎麽又遇見他呢。走了妹妹來了哥哥，是不是他找不到人傾訴也尋來了。一時間芳草不知自己到底是該迎上去還是該轉身離去。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也沒說話，直到傅天極走上前來，兩人隔著兩階石階。

  傅天極伸出手來將一個精美的荷包遞到了芳草跟前，說道：“才天嬌和我說了你在這裡，我原本是不相信的。四處尋你不見，怎麽從後門出來？天嬌讓我把這個送你。”

  芳草聽說是天嬌送的，這才毫無顧慮的從天極手中將荷包拿了過來。出門又沒備得什麽回贈之禮，隻好道：“替我謝謝你妹妹。”

  “好，聽她說你開解了她許多話，要說謝謝的該是她。”

  芳草將荷包緊緊的攥在手中，她知道該離去了。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天嬌向自己抱怨的那些話，那麽跟前這個男人的確讓人覺得不易。

  她凝望著天極的深眸突然說道：“其實感情的事不能怯懦，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何必去管別人的想法。不妨勇敢一點，沒準就接近她的心意呢。”

  天極先是一怔，後來明白了芳草的話，只是臉孔看起來還是有些冷冰冰的說道：“三姑娘說的我記下了，多謝教誨。”

  “什麽教誨不教誨的，我可不敢當。我該回去了，再會。”芳草扭過身子便小心翼翼的順著石階往下走。

  “讓我送你回去吧。”天極在身後喊著。

  芳草搖搖頭，她不想回去看周夫人的臉色，腳下的步子快了起來。

  天極目送著芳草離去的身影，心想才那些話難道是在暗示自己麽。她心裡到底有何想法，會和自己一樣嗎？

  天極微微的眯縫著鳳目，望著群山秀色卻面如冰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