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番外 一念

  丁玲當啷的一陣響，前方詭影幢幢，豐兒轉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隱沒在黑暗之中的世界。

  前方的路還很長，豐兒垂下眼簾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還要矮一半的小小鬼差，心中不是沒有想過逃跑的。

  可是，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張天屹已經永遠都出不來了，自己就算是逃了，也總有再被抓回來的那一天。

  風起了，一陣又一陣，吹得樹梢上面的葉子沙沙亂響。這立在樹影下面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卻紋絲不動。

  豐兒轉回頭，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哦，忘了，她是鬼，只會歎，可是沒有氣。

  她跟著前方的小小身影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張天屹時的情景。

  嚴格說來，那一次也並不能算是很正式的見面，她只是躲在後花園的月洞門邊遠遠地看了一眼，前面還擋著一個小姐。但只是這一眼，僅僅一眼，便已經是人世幾番，滄海桑田。

  人，就是這樣，有時候你盯著他十年二十年地看都看不出什麽花兒來，但有的時候，只需一眼，就已經決定了你這一輩子對這個人的態度了。

  不過豐兒的心裡是清楚的，它僅僅只是一個丫頭，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自主的人是沒有資格表示自己的態度的。小姐是小姐，但她沒興趣對這個人表明自己的態度，而且，有些時候，小姐自己也是不能有自己的態度的。

  人這一生，有很多時候身不由己，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就好像小姐和楊公子。

  有那麽好幾個瞬間，豐兒是希望小姐跟著楊公子跑掉的，跑得越遠越好，那樣，張天屹就永遠都無法再見到她了。

  可是後來豐兒轉念一想，不對，小姐不能跑，不但不能跑，還得一輩子留在這裡，否則，自己豈不是就連見他一面這樣簡單而卑微的事情都辦不到了？
  所以，當老爺說以後小姐要是再去見楊家公子就要去通知他時，它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爽快得連老爺都覺得有些詫異。

  再後來，楊公子走了，又回來了。豐兒背著小姐，悄悄地將小姐沒死的事情透露給了他。

  它想，也許小姐是可以跟著楊公子跑掉的，而自己，也可以繼續留在張天屹的身邊。

  可是張天屹卻因此死了，自己也死了。就連小姐和楊子懷都死了。自己和張天屹死在楊子懷的手裡，而楊子懷和小姐卻都是自殺死的。

  它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念，竟然造成了這樣大的後果！
  它以為自己這一生就這麽終結了，可是，它又遇上了張天屹，再後來，它還知道了吳東，一個和它一樣隻敢遠遠地看著什麽都不敢做，甚至還不如它的死鬼。

  再後來，蕭瀟、楊天、第五洄、雲飛揚……

  越來越多的人和事參雜在其間，它原本就浮蕩不清的心便也越來越迷茫。它只知道張天屹，張天屹說要怎麽做，它就怎麽做。張天屹說要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前方的鬼差轉過腦袋來瞅了它一眼，惡聲惡氣地說道：“喂，走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你以為你家主子還會再來救你呢？！”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森，但又有些稚氣，兩種感覺糅合在一起，聽起來竟然顯得格外地詭異。

  豐兒渾身上下忽然地抖了一下，腳下快了兩步。

  鬼差斜睨了它一眼：“怕了？你家主子不是還敢冒充我麽？還以為它的手下多能耐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豐兒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芙蓉城主究竟是個什麽角色？為什麽他要想方設法地對付蕭瀟？

  可是，它不敢問，問了，估計這個鬼差也不會告訴自己。

  可是沒有想到那鬼差忽然停下來，問了它一句：“難道你就不好奇，你家主子上頭那位一直都在做的那些事情嗎？”

  豐兒忽地一下就睜大了眼睛。

  寶兒轉過頭，看著漆黑的夜。這些事情，它也是不久以前才知道的。

  從它見到蕭瀟的第一刻起，它就覺得，這個女人一定是個不尋常的女人。沒想到，她那麽地不尋常。連芙蓉城主都覬覦的人，能是尋常的人麽？
  很多很多年前，芙蓉城主不知道犯了什麽事情，被永遠地困在了芙蓉城。

  蕭瀟的身上有一種力量，可以左右其他力量的一種力量。那個時候，她還無法左右這種力量。

  蕭瀟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她還不叫蕭瀟，她那時候叫做無跡。

  那時候，她引來了鳧徯，人間烽煙四起，禍亂頻頻。最後，也是她自己親手將這個鳧徯鎖進了四方天。

  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深居芙蓉城的城主知道了這件事情，他覺得也許機會來了，可是，費盡了心機騙過無跡，沒有想到，最後還是枉費。

  再後來，他賠上了整座芙蓉城，也只能換來一時半刻的自由。

  寶兒也有些疑惑，無跡想要自由，芙蓉城主想要自由。豐兒原本可以自由卻又自己放棄了，蕭瀟，好不容易忘了一切換來自由最終卻又自己把自己圈了進去，究竟，什麽是自由？

  他忽然想到了前不久和蕭瀟見面的時候她說的那句話。

  她說：“心有多大，自由就有多大。”

  這句話，不像是當年的無跡會說的話，也不像現在的蕭瀟會說的話。可是，寶兒當時聽見了，卻覺得這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並沒有什麽不妥。

  他想，也許現在的蕭瀟已經不需要那座黑暗狹小的牢房了吧。就算還有那牢房，也是關不住她那顆自由的心的。

  心有多大，自由就有多大。

  以前的無跡並不明白，現在的蕭瀟……

  寶兒回過頭，說道：“走吧，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豐兒眼裡詫異的神色更加地明顯了，它張了張嘴，最後卻還是緊緊地閉上了。不論是從前在韓家做丫頭，還是在張家做下人，還是後來跟在張天屹的身邊，它都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不該問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問。

  月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恰如人的一生。

  豐兒抬起腳，向著前方那條未知的路走了過去……

  全文+番外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