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女爭鋒（上）

  站在林輕塵對面的青衫男子，正是她如今這個身體的生身之父，清河崔鄭州房二房的男主人崔善福。

  崔善福乃隋之白水縣國公崔至仁之二子，崔至仁之父乃大隋孤獨皇后的外祖叔，清河崔鄭州房這一脈在隋唐時期，地位頗為顯赫。

  崔至仁與其兄崔長仁皆為孤獨皇后的表兄弟，崔長仁於開皇年間，官至從二品大都督，後獲罪斬首。

  隋文帝基於孤獨皇后的情面，並未剝奪崔至仁這一房的爵位，而是將其兄的爵位加到了崔至仁身上，崔善福便在這樣的環境中出生。

  崔善福自幼博學慧敏，少有才名，更難得的是文武兼備。

  大業年間，煬帝無道，天下狼煙四起，而出身崔氏名門的崔善福因才智出眾，被家族選出送到外面歷練。

  清河崔氏一門，能立於數朝而不敗，靠的就是族人敏銳的政治嗅覺和眼光。

  每當一個朝代的政權發生動蕩之時，崔氏一族的當家人就會選出門下出眾子弟，讓他們根據自己的判斷走進不同的陣營。

  這樣一來，就算一方的判斷有誤覆沒，卻仍然還有其它選擇正確的族人可以支撐起家族。

  崔善福選擇的是跟隨當年的秦王，他跟著秦王縱橫沙場，建立無數功勳，一路至秦王府真上大將軍，成為唐之開國功臣。

  自太宗即位以來，封為鄭州刺史。

  這還是崔善福秉承崔氏家訓，深諳月滿則虧，水盈則溢的進退之道的結果。

  他在太宗即位之後，立即就辭官隱退，後在太宗的再三挽留之下，謀得一個遠離朝堂的刺史之位，釋下兵權，遠離了長安。

  否則，以他過人的文韜武略和他背後崔氏門閥的影響力，崔善福之名，必然會在史冊上大大留下一筆。

  崔氏仕族能支撐數百年鼎盛不敗，靠的就是一個進退有度。

  族人在保證了家族的影響力的同時，會極為小心的與當代的君王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這個距離不能太遠，但也絕不能太近，尤其是面對英明神武的君主時，絕不能讓其產生自己的家族會給皇權帶去威脅之感。

  同時，又要保證家族對外界的影響力不被削弱。

  如此一來，崔氏門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個在朝堂之上頗具影響力的人物，但隨後，這個家族的人又會變得默默無聞。

  基於這樣的現狀，歷代有為君王心裡雖然會對這樣的門閥仕族產生不滿。

  但在種種權衡與顧忌之下，就只能坐看他們的存在，而無法對其下手。

  在這種家族環境中長大，又經歷了多年的軍旅生涯的崔善福，自然不會是平庸之輩。

  他不笑的時候，身上有一種自然流露的厚重威壓和壓迫感，他的子女侍妾們，敢正面與他對視的屈指可數。

  今日之所以會召六娘前來問話，是因他在夫人房裡用飯的時候，恰好碰到從六娘的落梅院吃癟歸來的四娘和五娘。

  五娘滿身的狼狽與臉上的清晰可見的紅指印，還有四娘眉宇間掩不住的戾氣，讓崔善福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崔善福雖不怎麽管內宅之事，卻也看不得自己的子女太沒體統。

  崔氏門閥不比一般門庭，他們家的女兒長大之後，大多數是要嫁出去為家族連姻，穩固家族地位的。

  可眼前這兩個女兒是怎麽回事？居然跑去和人打架了？

  一念至此，崔善福的心中不自覺的升起了一股怒意，他神色不愉的將二個女兒叫到旁邊，責問她們從何處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四娘與五娘正想著如何整治林輕塵才能消自己心頭之恨，卻沒想到恰好碰到了父親。

  兩人自然不遺余力，將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的陳敘了一遍，至於過錯麽，自然全推到了林輕塵的身上。

  崔善福聽完兩個女兒的陳述，臉上不自覺的浮出了一抹古怪之意，四娘與五娘口中所描述的人真是六娘？

  六娘婉貞在他的記憶中一直是膽小如鼠的模樣，正因為如此，崔善福很不待見這個女兒。

  崔婉貞是宋青若所生，而宋青若則是崔善福此生最愛的女子，按常理推斷，崔善福應該對這個女兒極為偏愛才是。

  實則不然，崔婉貞的相貌除了臉部線條與青若有三分相似外，其它的地方倒是與崔善福像了個十足。

  整張臉瞧起來，除了比自己更為清秀些之外，簡直就是他幼年時的翻版。

  六娘長得像自己，崔善福當然不認為這是什麽過錯。

  真正讓崔善福生氣的是，青若的女兒，不但沒有繼承到她美麗的容顏之外，連性格也是天地之別。

  六娘天生膽小如鼠，見人的時候頭不敢抬，目不敢視，一張小臉通常還緊張得皺在一起，這模樣是讓崔善福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看見她，就仿然看見另一個年幼的畏畏縮縮的自己，這讓一向自視不凡的崔善福又如何喜歡得起來？
  再加上當年因六娘落水，讓青若與自己產生了隔閡，短短一年後，青若就香消玉損，崔善福憤怒傷心之余，更加不待見六娘。

  近三年來，他每一次見到六娘，只要一看見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想起來，最近一次見六娘到現在已近有一年之余。

  難道說，短短一年時間，六娘的性格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崔善福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幻著，思忖許久，他終忍不住差了趙嬤嬤前去將崔婉貞找來。

  他想親自看看，自己的與青若所生的六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變化。

  林輕塵自然不清楚這中間的彎彎繞，她跨進廳堂的大門之後，並沒有去看站在崔善福左下方的兩個姐姐，而是將視線直接的投到了崔善福的身上。

  她的目光中絲毫沒有平日見崔善福時的怯弱和畏縮，那裡面所蘊含的是掩不住的審視與指責。

  嗯，沒錯，正是指責，突然間看到這樣的眼神，崔善福的雙目不自覺的微眯了一下。

  眼前這個目光放肆不恭，面容倔強，緊抿雙唇的小女孩，真是自己那個膽小如鼠的六女？
  崔善福心念電轉，一對濃眉頓時豎了起來，他盯著林輕塵沉喝一聲：“六娘，跪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