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吐露
  自打踏出暴室開始，確切的說，自打走出牢房開始，凌四爺便小媳婦一般，亦步亦趨的跟在穆顏姝身邊，用一雙流淌著痛意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瞧著穆顏姝，連呼吸都放緩了力道，待她轉過頭去，這位爺又馬上若無其事的張開燦爛到能把太陽融化的笑容，晃得她眼疼。

  幾次三番之後，穆顏姝驀地停了腳步。

  凌四爺趕忙緊張開口，連珠炮一般的追問道，“怎麽了，怎麽了，顏顏，你沒事兒吧？還是哪裡不舒服？”

  穆顏姝嘴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無奈的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掌，“阿霄，不用這麽緊張，我沒事。”

  “爺沒緊張，爺就是擔心你。”凌四爺卻是猶自不相信，將穆顏姝的玉手緊緊的扣在胸前，聲音裡帶了幾分小意討好的祈求，“顏顏，要不你打爺一頓，還是你想幹什麽，哪怕你想踏平神醫谷，爺都幫你實現，只要你說出來，別憋著。”

  穆顏姝唇角忍不住唇角上揚了幾分，“我可舍不得打你，放心，我真沒事。”

  凌四爺再三確認道，“真的？”

  穆顏姝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真的，或許在你看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很悲劇，但我對那些已經沒有印象了，既然沒有了，我只需要報仇，沒必要回憶。”

  穆士鴻今日所說的一切，她推斷出了十之七八，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她只是一個承接者，對原身的遭遇無法完全感同身受，更何況，原身對於幼時的記憶模糊不清，想來是葉子苓動手術的時候，做了什麽手腳，穆顏姝自然不會自虐的，去回憶什麽，她只要知道結果，為原身也為自己連本帶利討回公道，報仇雪恨，這就夠了。

  凌四爺仔仔細細的搜索著穆顏姝的眼眸，確認這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隱忍苦澀，這才松了口氣。

  松了這口氣，這位爺胸中的擔心少了幾分，先前被強壓下的懊惱隨之冒頭了。

  “但是爺憋得慌，爺心疼，賊他娘的疼！”凌四也不顧走到了宮門口，直接將人擁入懷中，摟得緊緊的，甚至帶了一絲幾不可查的顫抖。

  他還記得，當初洞房花燭的時候，自己看到穆顏姝胸前那道疤痕的時候，是何等的心驚，何等的後怕，他一遍一遍描繪那道傷口，想要驅散那裡的疼痛，他以為那些人帶給她的是一道傷口，今日，他才知道，神醫谷那些人居然拿走了她的心臟！
  穆顏姝或許無法感同身受，但凌四爺卻是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猶如刀割火燒一般，疼的厲害，他都不知道剛剛自己是怎麽忍下來的。

  但現在，他不想忍了！
  他們該死！

  神醫谷的人都該死！

  凌四爺松開懷抱，眼底殺意蓬勃，一字一句的凝望著穆顏姝，“只要你點個頭，爺現在就去踏平神醫谷！”

  感受到這位爺的真心，穆顏姝鄭重的搖了搖頭，“我早就說過，我要親自報仇，挖心殺母之仇，若是不能親自去報，我才真真會落下遺憾，你是我的夫君，我的家人，你可以幫我，可以跟我同進退，但是不能代替我，我想和你並肩，不是躲在你身後。”

  凌四爺將穆顏姝的玉手用大掌裹入胸膛，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用躲在爺後邊，你踩著爺就成，你指哪兒，爺打哪兒，為了你，爺心甘情願。”

  穆顏姝仍舊是搖了搖頭，“可我不願意，神醫谷最令人忌憚的不是它本身的勢力，而是它的醫術，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的關系，哪怕是你，想來踏平神醫谷也無法分毫無損，既然可以徐徐圖之，就沒必要為了已經逝去的仇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得不說，穆顏姝分析的完全正確，凌四爺卻是不依不饒，“沒有八百那麽多，頂多五百。”

  給自家媳婦報仇，別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傷敵一千，自損一萬的事兒，他都乾得出來。

  當然了，以自己的勢力，遠不至於如此，只不過要傷筋動骨罷了，這都不是事兒！
  眼見自家男人如此執著，穆顏姝唇角染上了一片柔軟，若翠竹掩映下渙渙的水波，無堅不摧，沁人心弦，“那些人無法跟你相提並論，我也是會心疼的。”

  隻一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前後不到二十個字，讓凌四爺這塊兒蒸不熟煮不爛的百煉鋼，瞬間化作了繞指柔。

  凌四爺的執念瞬間被巨大的甜蜜狠狠壓了下去，一下子啥脾氣都沒有了，登時繳械投降道，“爺明白了，只要你不憋著，不生氣，爺都聽你的。”

  穆顏姝伸手撫了撫自家男人的臉頰，拉著人繼續往前走，“穆士鴻已經處置了，我有氣也算出了，至於其他的，慢慢算就好，一下子算完了，反而算不清楚，算不痛快。”

  “說的也是，把人一下子拍死，未免太便宜她們了。”

  凌四爺反手掌握了主動權，本能的誇讚道，“還是顏顏你腦子轉的快，剛剛差點就便宜那隻老狗了，你放心，爺一定好好料理他，讓他把欠你還有嶽母大人的，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雖說當時他直接賴帳，結果也是一樣的，可感覺不同。

  讓穆士鴻自己把自己送入地獄，才叫真爽快，既把人氣得吐血，還能名正言順，這才叫有格調。

  啥都不說了，自家媳婦，就是讚！

  此刻，二人已然是出了宮門。

  眼見凌四爺和穆顏姝離開，護送的宮人侍衛，皆是不自覺松了口氣。

  沒辦法，跟在這兩位身後實在是太折磨了，不光是因為凌四爺的妻奴形象，顛覆了自己的想象，還因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總覺得這兩人每每對視一眼，他們嘴裡就像是多了一口什麽玩意兒的感覺。

  這一路走下來，莫名胃痛腹脹，心裡又空，還有點小妒忌，反正覺得不得勁就對了！
  若是穆顏姝知道這些人的表現，絕對會一針見血的指出，這是典型的單身狗被塞多了狗糧之後，引發的一系列並發症。

  要說這個時代，什麽地方單身狗最多，那無疑就是皇宮了。

  皇宮裡不說宮女太監，一個個都是地道的單身狗，就是宮裡邊的侍衛，大都也都是盛京城各家各府送進來鍍金的小年輕，沒成婚的居多。

  大部分頂天就是有通房侍妾，大都是為了暖床，自然沒感受過這種粉紅的氛圍，不受刺激才怪呢！

  此刻，穆顏姝和凌四爺已然是上了周淮安找來的馬車。

  聽到凌四爺跟自己說起對穆士鴻的處置，穆顏姝沒什麽興趣的擺了擺手，“這些你安排就是了，過去的事，就不用再說了，說說你的事吧，我相信你能踏平神醫谷，不過，你靠的應該不僅僅是西凌戰王這個身份吧。”

  比起穆士鴻的下場，她更關心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凌四爺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是怔了怔，眼底驀然爆發出了大片的激動，“哎呦我的親媳婦，你總算是問出口了，前面好幾回，爺都想把自己這攤事兒告訴你，結果每回都被打斷，爺都要憋的發毛了！”

  感受到這位爺從激動轉為哀怨，穆顏姝不由想到了一種可能，眉梢微挑，“我打斷的？”

  凌四爺登時狂點頭。

  穆顏姝搖了搖頭，柔聲道，“阿霄，你一定是記錯了。”

  看著自家媳婦認認真真乖乖巧巧的模樣，他能說什麽，他敢說什麽，凌四爺登時舉手投降，“好吧，爺記錯了，爺記錯了，那現在爺能說了嗎？”

  感受到這位爺迫不及待的模樣，穆顏姝眸光愈發柔軟，點了點頭，“我聽的很認真。”

  說來，凌四爺原先心心念念，總想憑著自己的身世，讓穆顏姝同情心憐，從而讓她對他多關注幾分，多心悅幾分的。

  可如今，眼見穆顏姝經歷了這般堪稱慘烈的真相，凌四爺自是收斂了賣慘的心思，將事情敘述的十分簡單輕快。

  他的敘述是從自己的母親沈英男開始的。

  其實，在很早的時候，穆顏姝聽到沈英男這個名字，就有了一些聯想，如今，這些猜測終於被證實了，沈英男正是當今四大隱世氏族中，沈氏族長一脈上一代的嫡系傳人！

  當年，沈英男是四大家族裡盛名無雙的美人，和葉婉臻不相上下，但沈家跟葉家不同，或者說，跟妘家喬家都不同。

  沈家並不是一支血脈，一個家族，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個部族。

  沈氏部族血脈逆天，體格比常人要健壯一些，尤其是族長嫡系一脈，十分適合練武，甚至能夠修煉出常人終極一生都無法練出的內力，成為尋常人眼中的橫掃千軍的絕世猛將。

  值得一提的是，沈氏一族雖然都姓沈，可大家的血脈是不同的，說白了，男女可以自由通婚。

  為了保證血脈的純淨和強大，沈氏一族有明文族規，不能與外族通婚。

  正因為這樣，沈氏一族穩穩佔據著四族之首，並且保持著連其他三大家族也不能窺其根本的神秘性。

  沈英男作為沈家百年來最出色的練武奇才，就更不用說了，剛剛邁入及笄之年，族裡就開始安排她的婚事，準備通過大比，選出最優秀的血脈，跟她結合。

  這讓沈英男十分排斥，她借口出去散心，化身江湖女子行俠仗義，結果就遇見了陰溝翻船的凌世平。

  凌世平能生出凌四這樣的兒子，想也知道，年輕的資本還是相當不錯的，身上又有著皇家的貴氣和風度，沈英男在沈氏部族中，見到的都是陽剛粗獷的漢子，哪裡見過這般矜貴孱弱的公子，不由就生了幾分好奇。

  同樣的，凌世平也沒見過那般烈火般耀眼的女子，登時心生傾慕，一個溫柔小意，百般追求，一個不諳世事，渴望叛逆，一來二去，沈英男便淪陷了，甚至情根深種。

  沈家知道這件事之後，自然是雷霆暴怒。

  當即派人想要抓回沈英男，奈何沈英男以命相搏，沈家族長又著實舍不得沈英男，甚至親自出面勸說，結果沈英男卻主動請求脫離沈氏一族，甚至自廢武功。

  事已至此，沈氏也只能默認了這個事實，對沈英男放任自流。

  沈英男那個時候並不知道凌世平是皇上，隻當他是遊歷江南的貴公子，沈家妄圖給沈英男一個教訓，也沒有拆穿這個事實。

  於是乎，沈英男跟著凌世平回到盛京，才知道，原來這個人居然是西凌之主。

  但沈英男並不後悔，為了自己心愛的貴公子，毅然跟著凌世平入宮。

  開始的時候，凌世平對她的確是寵愛備至，引得后宮上下妒恨不已，不過熱情總有消散的一天，尤其是帝王的熱情，加之那個時候，承帝剛剛繼位不久，為了平衡朝堂，接連迎娶妃嬪入宮，這些人不是擺設，自然不能冷待，開始，沈英男還能包容體諒，次數多了，就有些忍不了了，二人的矛盾也就出來了。

  後來，凌四出生，欽天監為其測名的時候，居然測出了凌霄這種大逆不道的名字，凌世平不由心生忌憚，對凌四一直沒有直呼其名，甚至頗為冷待，這讓沈英男自是愈發心傷了幾分，對承帝也冷淡下來。

  承帝畢竟是天子，沈英男在他心裡再不同，也不過就是一個女子，更何況，沒了武功，沒了江湖俠女這個身份，被困在深宮中的沈英男，固然豔冠后宮，可看久了，難免就有些褪色了。

  眼見承帝轉移了視線，后宮眾人自覺機會來了。

  首先是太后，太后一直覺得沈英男身份低微，開始挑剔她的規矩，后宮眾嬪妃則是對她冷嘲熱諷。

  沈英男被廢了武功之後，本就頗為體弱，連續折騰之下，便病倒了。

  偏偏這個時候，后宮傳出了流言，說沈英男入宮前失蹤過一段時間，這讓不少人都懷疑沈英男的清白。

  其實，承帝應該是最清楚沈英男清白的人，但因為傳出流言的幾名後妃，正是承帝當時籠絡的對象，所以，他並未出面解釋，而是聽之任之。

  沈英男見此，自是心傷不已，亦沒有解釋，自己那段時間，其實是去擺脫家族的枷鎖，這讓后宮的流言愈演愈烈，那些後妃屢屢用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攻訐沈英男。

  沈英男自此纏綿病榻，一病不起，最後更是在心灰意冷中，吐血而亡了。

  正是因為沈英男死的寂靜無聲，承帝從來沒有懷疑過沈英男這個江湖俠女的身份。

  不得不說，穆顏姝這位早逝的婆婆跟葉婉臻的遭遇，還真真有幾分相似。

  世人都說紅顏禍水，殊不知，不少紅顏之所以被定義為禍水，大都是因為遇到了不靠譜的男人，有些男人還好，雖然自己走錯了路，讓女子背了罵名，但好歹還有真情在，但沈英男和葉婉臻遇上的男人，就是真的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