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絕望
  “戰王殿下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妘泆泊雖然嘴上說著獅子大開口，可也不得不承認，空明燈的確是奇巧閣的一次失誤。

  這就像是第一次吃螃蟹，人們只會驚訝於它的鮮美，而不會探究它是否跟其他食物相衝是一樣的道理。

  奇巧閣中人造出空明燈，發現它乃是傳遞信號的絕佳神器。

  經過驗證，它的確能夠升空，甚至能飄出去老遠，一些其他的細節，自然被忽視了。

  那個時候，又正好趕上西凌軍部采買，奇巧閣便出手了一批空明燈。

  原本，妘泆泊是想要讓奇巧閣將東西回收的，既然提前給人發現了，他倒是不介意承擔一部分損失。

  可也僅僅是一部分罷了！

  於是乎，妘泆泊跟凌四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為著幾萬兩銀子，冷嘲熱諷，互黑互懟，讓眾人看了一場免費又下飯的大戲。

  林秋實偷偷摸摸將一片涮鹿肉送入口中，隻想說一句：至於嗎？
  不就是幾萬兩銀子，擱這兩位爺身上，連根兒毛都算不上！
  這兩人如此針鋒相對，還不是因為懷安郡主從這兒呢嗎，打量著誰不知道呢！
  幼稚！

  真是頂頂的幼稚！
  不管怎麽說，眾人這頓飯吃的還是相當熱鬧的。

  穆顏姝回到相府之後，就發現整個相府風聲鶴唳，不說五步一人，十步一崗，也差不多，等回了挽婷閣，穆顏姝才從留守的大丫口中，得知了內情。

  在她離家的這會子功夫裡，左相府發生了一件大事：蘇怡情居然利用方嬤嬤等親信，幫助穆妍華離府逃親！

  若是換做原來的蘇怡情，是絕不可能選擇這種不顧後果的法子的。

  可她架不住穆妍華的苦苦哀求，一心想著先把人送出去，只要將人送到庵堂，躲過了正月十二的親事，屆時，就算承帝怪罪，見人已經入了庵堂，也算是付出了代價，想必也只能取消親事了。

  先前她顧著穆士鴻的仕途，顧著相府的顏面，可現下，她對穆士鴻心灰意冷，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蘇怡情雖然被一連串的變故，刺激極為衝動，可基本的手段還是在的。

  更何況，這麽多年掌家下來，她手中自然握有一些籌碼。

  她便利用這些，為穆妍華製造了一個機會，眼瞅著就要成功了，誰知道卻在最後關頭，被穆政錦發現了端倪，爆了出來。

  穆士鴻知道後，自然是勃然大怒，不但發配了方嬤嬤等人，將穆妍華重新囚禁風華園，甚至將景泰苑也封鎖起來了，從裡到外都換了一批丫鬟。

  恐怕蘇怡情也沒有想到，穆政錦會將她們二人給賣了，現下不知道要有多煎熬了。

  事實的確如此。

  看著連聲通報都沒有，便暢通無阻站在她面前的桑竹，蘇怡情氣得渾身發抖。

  “外面的人都幹什麽吃的，居然連聲通報都沒有，簡直是反了天了！”

  桑竹掩唇輕笑，慢慢悠悠坐到了蘇怡情的近前，欣賞著她癱軟無力的模樣，這才開了口，“夫人勿怪，她們啊不是反了天了，是知道這相府的天啊，變了。”

  蘇怡情狠狠一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夫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桑竹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是我忘了，夫人是真的糊塗了，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那麽有失分寸的事情，既然夫人能不顧老爺的前路，不顧咱們相府的顏面，想來對於今日，應該也有所預料了吧？”

  蘇怡情厲聲道，“我怎麽做事，還不用你來教！”

  桑竹狀似遺憾的搖了搖頭，“我可不敢教夫人什麽，再說了，就算我教了，夫人想必也是不會聽的，夫人更喜歡聽二小姐的，可惜啊，現在的二小姐受不得刺激，不過是我們家四小姐說了幾句話，就一門心思想著要逃走，要不然也不會連累了夫人，讓老爺發了那麽大的火氣。”

  蘇怡情聞言，隻覺驚怒攻心，“是穆妍鈺！是穆妍鈺還有你，原來是你們兩個賤人！”

  “夫人何必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不是二小姐心氣兒高，不認命，又怎麽會攛掇夫人，做出這種蠢事呢！”

  桑竹毫不掩飾面上的快意，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要我說，那白雲飛也沒什麽不好，雖然是庶子，可地位不算低，二小姐能嫁給她，也算是福氣了。”

  蘇怡情努力的撐著雙臂，額頭青筋暴起，梗著脖子鄙夷道，“桑竹，你不過是一個通房，區區一個庶子，配你生的那個小賤人自然綽綽有余，可我的華兒，乃是天之驕女，怎麽能嫁給那樣一個廢物！”

  眼見蘇怡情如此輕賤自己的女兒，桑竹也演不下去了，騰的上前一步。

  “可現在她就要嫁給那個廢物了！”桑竹抬高了下巴，第一次用居高臨下的姿勢，冷哼一聲，“別說二小姐，就連夫人，恐怕都要自身難保了。”

  蘇怡情心下煎熬無比，面上卻是不願有半分示弱，“我跟老爺多年感情，豈是你區區一個通房能明白的？”

  桑竹卻似是看穿了蘇怡情的外強中乾，不屑的冷笑出聲道，“看來夫人還沒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若是放在幾天前，我可能還有所忌憚，可惜啊，夫人你犯下如此大錯，老爺對你還能有什麽感情可言，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坐起來都困難，就算想見老爺一面，恐怕都是千難萬難了。”

  蘇怡情心下恐慌，後繼無力之下，雙臂一軟，直接仰面摔倒在床上，歇斯底裡道，“你這個賤人！賤人！”

  眼見蘇怡情終於露了驚惶，桑竹才覺得狠狠出了一口氣，滿目憎恨道，“蘇怡情，這些年你做過什麽，你心知肚明，我為什麽這麽晚才懷了鈺兒，我也明明白，你做了這麽多孽，也到了你要償還的時候了，從今以後，你就在這爛在這床上，過你的下半輩子吧！”

  “賤人！滾！你給我滾！”

  眼見蘇怡情氣急敗壞，桑竹心中愈發爽快，慢慢悠悠的後退了幾步。

  “既然夫人不歡迎，妾身走就是了，反正來日方長，妾身有的是時間過來探望，也不在乎這一時三刻。”再次狠狠刺激了蘇怡情一把，桑竹驀地抬高了聲線，“來人。”

  下一秒，守在外面的丫鬟快步走了進來。

  桑竹直接吩咐道，“夫人說她躺久了，覺得悶熱，這屋子裡的碳爐，白日就撤了吧。”

  “是。”

  眼見那名丫鬟躬身應是之後，便喊了人進來，將碳爐搬了出去，蘇怡情登時氣的大吼，“不許撤！不許撤！”

  可惜，那些人只是微微停頓，看了看桑姨娘，便將碳爐搬走了。

  桑竹這才轉身，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夫人就好好養身子吧，屆時，在這吃食上，妾身也會多加留心的，夫人安心便是，妾身告退。”

  看著桑竹離開的背影，蘇怡情氣得胸口起伏，片刻間，便覺得整個房間冷了不少，仿佛要冷到骨頭裡！
  她不由衝著外面大喊道，“來人，來人！”

  進來的正是先前那名丫鬟，“夫人有何吩咐？”

  蘇怡情也顧不上問罪了，或者說，她知道現下問罪也沒用，咬牙道，“派人去找老爺，我要見老爺！”

  那名丫鬟低眉順眼道，“夫人，老爺吩咐過，他暫時不想見您。”

  蘇怡情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她雖然這次衝動了，也不是沒想過後果，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穆士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絕情，居然提前跟下人吩咐了不見她，難怪這些下人全都見風使舵，不拿她這個夫人當回事兒了！

  蘇怡情強打精神道，“那就去找大少爺，把大少爺給我找來！”

  那名丫鬟頓了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

  不過，沒過多久那名丫鬟就回來了，面上沒有什麽變化，行禮的時候，卻是多了些許輕慢，“夫人，大少爺出府了，人不在。”

  “不在？怎麽會不在的！我剛剛還……”蘇怡情說到這兒，驀地頓住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些日子，她一直關心華兒如何如何，倒是將政錦拋諸腦後了，忘了若是華兒逃婚，政錦恐怕也討不到好，更何況，先前事發，她還責怪了政錦一番。

  想到他最後看自己的那個眼神，分明帶著些許怨懟。

  難怪了……難怪桑竹會選擇這個時候過來，難怪她會有恃無恐。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居然被自己的相公和兒子同時放棄了！
  怎麽會這樣？
  她一心一意為兒女謀劃，怎麽就會走到這一步呢！

  蘇怡情滿心不甘，可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就像桑竹說的，她連坐都坐不起來，又能做什麽呢！

  只要她能站起來，只要她能站起來……

  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之前李玉芳的話。

  蘇怡情眼底陰晴不定，好一番掙扎，最後終是化作了一片狠絕，“去，去挽婷閣，叫大小姐過來！”

  那名丫鬟明顯怔了怔，“大小姐？”

  眼見一名丫鬟居然也敢語帶質疑，蘇怡情眼神凶狠，“怎麽，還要我重複一遍嗎？”

  那名丫鬟不由嚇了一跳，當下躬身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請大小姐。”

  穆顏姝得到傳話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反而是瑞珠，滿臉警惕，“夫人要見我們小姐？”

  那名丫鬟見此，趕忙開口道，“若是大小姐不同意，奴婢這就回去複命。”

  穆顏姝卻是抬了抬手，“不用了，我跟你走。”

  瑞珠不解，“大小姐！”

  穆顏姝給了她一個眼神，“無妨。”

  那名低眉順眼的丫鬟見此，心下無奈，也只能將人帶到了景泰苑。

  眼見穆顏姝走進來，蘇怡情驀地瞪大了眼睛。

  “穆顏姝，你來了。”她看向了穆顏姝身後的瑞珠，還有那名丫鬟，“你們都退下。”

  穆顏姝微微側目，瑞珠見此，登時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眼見瑞珠都離開了，那名丫鬟也只能離開了。

  聽到關門的響動，蘇怡情努力的撐起身體，仔仔細細的看著穆顏姝的那張臉，毫不掩飾眼底的妒恨。

  “真是沒想到，隔了這麽多年，我還能再看到這樣一張臉，是我小瞧了你，從頭至尾小瞧了你。”

  蘇怡情似感似歎了一句，努力維持著姿態道，“穆顏姝，既然你能去掉面上的胎記，想必你的醫術並不是浪得虛名，我問你，你可能治好我的腰傷？”

  穆顏姝在蘇怡情的身上一掃而過，吐出了兩個冰涼的字眼，“可以。”

  蘇怡情冷笑，“你還沒看，怎麽知道可以？”

  穆顏姝面無表情，“我說可以就可以。”

  感受到穆顏姝的那股淡然和自信，蘇怡情狠狠顫了顫，強壓激動道，“好，只要你能治好我的腰，讓我重新站起來，我就告訴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你和你母親的秘密！”

  穆顏姝聞言，居高臨下，一字一句道，“所以，穆士鴻的確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對吧？”

  這句話於蘇怡情來說，無異於平地驚雷，直接將人炸傻了，尖利的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

  穆顏姝眼底宛若秋水凝冰，瞬間寒凝，點了點頭，“看來我猜對了。”

  先前她便讓瑞珠隱隱調查過府裡的人和事，曾經接觸過挽婷閣的人，全都被請出王府，生死不知了，只有蘇怡情身邊還有幾個老人，當然，那些老人就算真的知道一些蛛絲馬跡，也不會比蘇怡情了解的更多。

  可以說，蘇怡情便是整個左相府中，最清楚陳年舊事的那一個。

  於是乎，自從得知蘇怡情發生意外癱瘓的那日開始，穆顏姝便開始了算計。

  她太了解病人的絕望了，尤其是那些曾經擁有過的病患，曾經能夠活動自如的人，驟然被困在方寸之地，動彈不得，對於周遭的一切無能為力，那種感覺能把人逼瘋！

  在穆顏姝看來，蘇怡情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

  自從得知白棟城和李玉芳上門定日子之後，她就考慮過，是不是將自己能夠醫治癱瘓的消息暗暗放出去。

  只不過那時的蘇怡情還沒到絕境，穆顏姝便沒有操之過急。

  她倒是沒想到，蘇怡情會持續作死，以至於這麽快，便讓她等到了這一日。

  眼見穆顏姝肯定了答案，蘇怡情驚怒交加，狠狠的僵硬了片刻，強壓慌亂道，“你猜到又怎麽樣，穆士鴻的確不是你的親生父親，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嗎，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母親是怎麽跟穆士鴻在一起的嗎？”

  “夫人的手段一向卑鄙齷齪，你們二人臭味相投，想來穆士鴻定然是用了此類手段，才跟母親在一起的，看夫人的神情，就知道，我猜的不錯了。”

  穆顏姝一雙眼眸宛若勘破萬物的冰境，仿佛折射著萬千天光，直刺蘇怡情的心頭，一刀見血道，“至於我的親生父親，想來夫人也是不清楚的。”

  蘇怡情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的，心中不可抑製的生出了所有底牌都被窺探殆盡的恐慌之感，忍不住高聲叫囂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清楚！我清楚，清楚得很！”

  穆顏姝卻是無視了她的色厲內荏，冰冰涼涼道，“看來我又猜對了，其實也不能算是猜測，你連我面上覆的是什麽都不知道，說出來的威脅，都沒在點子上，想來知道的事情也不過流於表面，僅此而已。”

  蘇怡情驟然一驚，“難道你面上的不是胎記？！”

  穆顏姝自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認認真真道，“癱瘓的滋味兒可不好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若是有人精心照料，還能勉強度日，若是無人，身下便會慢慢的肌肉萎縮，生出褥瘡，腐爛入骨，生不如死，夫人，好好享受吧。”

  眼見穆顏姝居然想要轉身離開，蘇怡情幾近崩潰，脖頸青筋暴起，狠狠的扒著床沿，“等等！穆顏姝，你別走！難道你就不怕我把這些告訴老爺！”

  “如果你現在還見得到穆士鴻，就不會來找我了。”穆顏姝微微駐足，居高臨下的側目，“更何況，我現在是郡主，穆士鴻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對我做什麽，可夫人就不一樣了，他若是知道你泄露了此事，那麽恭喜，說不定你就能脫離苦海了。”

  “你！你！”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蘇怡情氣急之下，唇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穆顏姝再次抬腳，眸光冰冷無塵，“夫人，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