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245:說給你聽(4000字大章)
初雪站在蕭子魚的身邊,微微斂目,“小姐,是奴婢沒用。”
初雪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能幫蕭子魚查探的事情並不多。
這次,亦是。
蕭子魚苦笑,搖頭。
她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只是動了動唇角,便有血從嘴皮上滲出。
蕭子魚舔了舔嘴唇,吞下滿滿的驚訝和不安,“是我太執著了。”
其實,她本不該去查這些事情的。
她從前總是認為,哥哥蕭玉竹不願意告訴她的事情,那麽她便不去開口詢問。但是有的時候,哥哥和父親一樣,總是喜歡所謂的‘善意’的隱瞞,他們認為這樣做,是為了她和母親好。蕭子魚並不這樣認為,她受夠了前世孤寂的日子,所以寧願知道真相。
即使這些所謂的真相,會超出她的意料。
當然。
——這或許是她和白從簡之間的死結,能打開的唯一的方式。
清晨,屋外不知是何時下了小雨,而此時雨已經停了,天空中烏黑的積雲慢慢的散去,露出清澈的天空,萬裡無雲。
廊下的雨水順著屋簷,一滴一滴的掉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最後再也不見半點雨水。
地面依舊濕潤,彷佛閉眼還能聞見泥土的氣息,而院內的花木在雨後更是顯得生機勃勃,沒有絲毫頹廢的跡象。
蕭子魚抬起頭,目光從窗外廊下的擺放的蘭草上一掃而過,又道,“你繼續查吧,就當練手。”
“小姐。”初雪十分擔憂,“奴婢怕,自己查不到了。”
初雪對自己沒什麽信心。
這次,蕭子魚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她一個人去查探。對於蕭子魚的信任,初雪有些措手不及……她在姑蘇的時候,曾在外院做事,所以知道該怎麽從外院的人們嘴裡得知自己想要的消息。她這段日子經常出門,用了不少的力氣,才從幾個武夫的嘴裡得知這些。
這,已經是她做出最大的努力了。
至於蕭子魚想要的結果,她怕是給不了。
“查不到,就當是天意吧。”蕭子魚遠眺窗外的景色,“不過,應該會查到吧。”
初雪怔了怔,便不再開口。
蕭子魚之前一直用慕百然,而且慕百然的確也沒有讓蕭子魚失望,他能查探到的事情,都是蕭子魚想要知道的。可是現在,蕭子魚記起來了前世的事情,自然不願意再用白從簡身邊的人,她現在身邊唯一能用的人,便只有初雪……
不夠,遠遠不夠。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而且,蕭子魚也知道,她不會和前世一樣,懵懵懂懂的逃避本該自己去找尋的真相。
她的能力並不大,能知道的事情或許也是屈指可數,她的手段即使是活了兩世,在蕭玉竹和白從簡的面前,依舊顯得十分幼稚和單薄。但是,蕭子魚卻和自己打了個一個賭,她賭自己會知道所有的真相。
世上,從沒有不透風的牆。
如果,蕭玉竹和白從簡還會繼續隱瞞,那麽……她或許真的會做出一些,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相比蕭子魚的果斷,白從簡在病情惡化後,情緒卻依舊十分的安定。
十一站在他的身前,皺眉,“小爺,七小姐已經在查三少爺的身世了。”
“她要查,你便讓她查。”白從簡看著放在身邊,盛滿了湯藥的藥碗,又說,“不要插手。”
十一不安,“這……是不是不太好。”
有些事情,蕭子魚當真不必知道。
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險。
“瞞不住的。”白從簡聲音淡淡地,“我已經瞞過一次了,可不能再瞞一次了。”
他前世和蕭玉竹的想法一致,認為有些事情是不該告訴蕭子魚的,能瞞著便一定要瞞著,這對於他而言,便是所謂的保護。可是縱使他做的再密不透風,蕭子魚卻依舊聰明的從他的言行和外界的舉動裡,看出一絲蛛絲馬跡。
然而,蕭子魚看到的也並不全。
那時,他們有諸多的誤會。
到了最後,蕭子魚甚至從心裡恨上了他。
白從簡猶豫了許久,他最後決定寧可蕭子魚恨自己,也不願意讓她知曉所謂的真相。
比起恨意,真相太過於殘酷。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判斷。
以至於最後那場大火,讓蕭子魚本來就承受了劇毒的身子立即惡化。再後來,他能看見的便是一具冷冰的屍骨。
白從簡想著,寧靜的眉眼裡顯出一絲疲憊。
前世,瞞著,他們沒能走到最後。
今生,蕭子魚想要知道,那麽便讓她知道一切吧。
讓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子的人,讓她知道一切的真相……她沒有那麽脆弱。
他知道,這半個月時間足夠讓蕭子魚想清楚所有的誤會。
其實,他本可以從頭到尾和蕭子魚解釋。但是,白從簡覺得有些事情,言語太過於單薄,不如蕭子魚自己去查證來的直接。
他有足夠的把握,讓蕭子魚不會再如前幾日那般堅決的想要退親。
白從簡沒有插手蕭子魚繼續查探下去,而蕭玉竹和白從簡一樣,也沒有阻止。
他對身邊的蕭玉軒說,“我知道瞞著燕燕是為她好,可是我卻知道,我瞞不住了。”
“那你怎麽想的?”蕭玉軒想了許久,才道,“你想告訴她?”
“我怕不告訴她。”蕭玉竹笑,“以後就沒機會了。”
蕭玉軒啞口無言。
他認識蕭子魚多年,但是真正和蕭子魚熟悉起來,卻不是短短幾年。
蕭子魚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他並不完全清楚。
從理智上來講,他和蕭玉竹無論什麽事情,他都覺得瞞著蕭子魚是好的。畢竟,對於蕭子魚而言,她是個局外人……
“我知道你要說,燕燕不允許我出事。”蕭玉竹站了起來,握著手裡的半截木牌,“可是,我也有選擇的權利吧?”
“我想,她會尊重我的選擇,而不是一味的阻攔我。”
“玉軒,我願意相信燕燕,比任何人都相信她。”
“白從簡都敢讓她知曉一切,我又怎麽能比白小爺懦弱?”
“她……是我的親妹妹啊。”
蕭玉竹一口氣說了許多,一向冷靜的蕭玉軒在聽了這句話後,抬起頭無奈的笑了笑,“你既然都這樣說了,我又怎麽能阻止你!”
蕭玉竹聞言,淡笑。
多年前,他在京郊的時候,曾被人追殺。
他還記得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是什麽樣的溫度,像是要灼傷他似的可怕。
那種感覺,讓他恐懼。
可是比起當年……他居然更怕的是,自己會失去現在身邊的人。
那是,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有些人生來便高貴。
有些人生來便低賤。
這世上許多事和許多人,從一開始便有高低之分。
蕭玉竹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
即使年幼的他落魄的像是在泥土裡滾摸打爬的可憐蟲,他骨子裡的自尊依舊在告訴他。
你是皇族。
怎麽可以在這裡,就躺下了?
屋外的光線明亮,而屋內黯淡的卻像是深夜。
蕭玉竹臉色白的駭人,過了許久他站了起來,推門而出。
這段日子裡,他有些疲憊。
連梅錦雪來找他時,蕭玉竹都沒有力氣直接趕人,而是聽她叨叨絮絮的說很多話。最後,蕭玉竹忍不住問梅錦雪,“你既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做了什麽事,為何你還敢在我身邊走動。”
梅錦雪自然有些意外,一向不喜歡和她多言語的蕭玉竹居然會問出這個問題。這個人性子孤僻,坐在角落裡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就像是屍體復活一樣,面目雖不猙獰,骨子裡的東西,卻依舊讓人覺得可怕,想要避而遠之。
這些年,能陪伴在蕭玉竹身邊的人,真的很少。
連曾經的蕭子魚對蕭玉竹,都十分的疏遠。
梅錦雪有些欣喜,她認真的想了一會。
“其一,自然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悅你,自然要在你身邊,這樣你的目光總有一日會落在我身上。”梅錦雪眨眼,又說,“其二,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你可不是不亂殺無辜之人。最重要的是,我並不覺得你做的事情是過分的。出生這種東西,誰又能選擇的呢?我不能……自然你也不能。所以,既然是天注定的事,和你又有什麽關系。玉竹,你是不是在想,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梅錦雪有些得寸進尺的坐在蕭玉竹身邊,莞爾一笑,“這個想法,的確是正確的。可是,對於信任的人,講一講也未嘗不可。”
“比如我,比如燕燕。”
蕭玉竹那時有些驚訝梅錦雪會說出這樣的話。
明明是那樣笨拙的一個人,也經常做出稀裡糊塗的事情,有的時候甚至粗魯的不像一個女子。可是在這個時候,卻又顯得無比的聰明……
蕭玉竹沉默。
他不知該如何來形容梅錦雪話語給他帶來的感受。
所謂一念之差,大概便是如此。
或許,他真的該試著和白從簡一樣,不要再掩蓋所謂的真相。
紙張怎麽能包的住大火?
他不該辜負蕭子魚的信任。
等蕭玉竹到了蕭子魚的院子裡的時候,蕭子魚正拿著一些藥材在晾曬,她在看到蕭玉竹來時,她微微一怔,“三哥。”
“嗯。”蕭玉竹走上前,拿起藥草,“不是不讓你碰這些了嗎?怎麽又……”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其實,蕭子魚已經在懷疑他的身世了,又或許蕭子魚已經查到了他是什麽人。他和蕭子魚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他根本不是蕭子魚的嫡親哥哥……說難聽點,或許於蕭子魚而言,他以後會是敵人。
蕭子魚歎了一口氣,“習慣了。”
她習慣了炮製藥材。
前世,在那段焦躁不安的日子裡,她能做的就是一日又一日的重複炮製藥材,即使知道不少藥材會讓她的雙手和容貌腐爛,也知道她會失去生育的權利,更知道她的性命或許在藥材還未炮製完成之前便會丟失。可是,即使她知道一切,卻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
壓迫,漸漸成為習慣。
等她想起前世的事情後,便又和從前一樣,習慣性的炮製一些藥材。
都是一些常見的,且沒什麽毒性的藥材。
譬如,她手中的遠志。
“是嗎?”蕭玉竹扯了扯嘴角。
“嗯。”蕭子魚點頭,“三哥,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說?”
她又道,“其實,我一直不太喜歡被人瞞著,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但是,我又從不會去強迫誰告訴我真相,我知道有的時候,一些好奇心會害了自己和對方。但是三哥,對於我而言,我也有我想護著的東西和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蕭玉竹愣了一愣,然後苦笑,“你和小時候一樣。”
在蕭子魚的眼裡,他依舊是她的哥哥。
嫡親哥哥。
“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和你說個故事!”蕭玉竹歎了一口氣,抬起手來看著空寂的院內,才緩緩地說,“我想你應該知道,其實我和你沒什麽血緣關系。”
她,的確知道。
所以在知道的時候,才會如此的震驚。
前世的蕭玉竹或許就是想隱瞞這件事情,才會在她的父親和母親相繼離世後,選擇了消失。
然而他這一走,便再也沒了消息。
或許於蕭玉竹而言,這便是他保護蕭子魚的方式。
可是蕭子魚認為,自己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她,不喜歡被當做一朵嬌弱的室內花。
“你也知道,我和北越有關系,對不對?”蕭玉竹又道,“你小的時候,總是喜歡疏遠我,和我不像是兄妹。其實血緣這個東西,當真是十分的奇妙……那時我便知道,我和你的確不像是個親兄妹,盡管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做一個好哥哥。”
蕭子魚皺眉,“我從未這樣想過,你在我心裡,是我的哥哥,至於血緣,這個很重要嗎?”
她認為,不重要。
蕭玉竹微微眯起眼,笑了笑,“我的確是低估你的接受能力了。”
“我的父親原名叫拓跋毅。”他淡淡地說,“是北越的王爺,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
蕭子魚手裡握著的藥草瞬間落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著身前的蕭玉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當年,身為太子的萬啟帝在邑城北巡的時候,想要突破邑城進攻大楚的北越將領,便是這位拓跋毅王爺。不過這場戰役有些詭異,到了最後這位王爺和他的王妃,都死在了這場戰役裡,最讓人震驚的是,據說拓跋毅的王妃當時還有了身孕。
“我本不該活著的。”蕭玉竹苦笑。
他本該和母妃一起離世。
可是,他卻又活了下來。
和那場不明的冤屈一起活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