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353:夜冷
生在皇室,或許最可笑的便是親情。
彼此算計著彼此。
當年,周隱竹也曾迷茫過,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萬啟帝。
那時的他遇見了白從簡,遇見了九王爺周由安。
白從簡對他說,“活著是為了遇見更好!”
周由安說,“你怎麽知道死後的世界,會比現在更好呢?”
一人給了他希望,一人給了他不能後退的絕境。
他走到了現在。
這個世上的一切也並非絕望,也並非是一點親情也不在存在。
活著也並不是什麽折磨!
“兒臣不是父皇!”周隱竹說,“若不是父皇做了如此辜負百姓的事情,兒臣這輩子都不會碰這帝位,太髒了!”
於周隱竹而言,這帝位他從未想過。
昔日,白從簡也曾問過他,是否向往這個帝位。
他哈哈大笑,白從簡之後也笑了起來。
他們兩個都一樣,對權利並不迷戀,白從簡更迷戀的或許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小世界。而他,是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
可是身為皇子,享受著平常人不能得到的尊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那麽他做的事情自然也比常人多一些。
“可笑!”萬啟帝笑了起來,“你別忘了,你和朕一樣,身上都有著周家的血液在骨子裡!”
自私、惡毒、刻薄……
“兒臣並不否認這些!”周隱竹微微斂目,“兒臣也認為貪戀權利並不是什麽錯,這期間難免會傷及無辜。可這個數目,也該控制一下。父皇,你可曾見過邊疆如今的樣子?”
萬啟帝沒有說話,而周隱竹卻長歎了一口氣。
這京城裡不知多少皇親貴族不清楚疾苦二字,可邊境裡的百姓們,卻為了一口糧食拚了全力。
周隱竹曾看著那些年幼的孩子在沙場上死去,他們的面目尚且稚嫩,父母親人也尚在人間。他們會在戰場上,其一是為了護住國土,其二也是想給家人安穩的生活,討一口飯吃。
他從前不理解蕭四爺,可當他真的看過兩國交戰後荒涼的戰場後,他算是徹底的明白了白從簡的話。
白從簡說,“我們做的事情,難免會涉及無辜。可我們做的,也是為了讓更多無辜的人,不被涉及!”
“你現在想和朕說的,便是這些嗎?”萬啟帝道,“小人得意?”
周隱竹低頭,“兒臣,會送父皇好好離開。”
他這句話,說的極其緩慢,卻也等於定了萬啟帝的生死。
父子相殘,宛若世仇。
“還有!”周隱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即使父皇恨透了向家,即使父皇恨透了母妃,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蔣賢妃是死在蔣家的手裡吧?”
雖然這個事情,幕後的主使者是丹陽公主,可蔣家那邊卻絲毫沒有反抗,而且還十分願意配合。
這也是蔣西澗的悲哀。
萬啟帝瞪圓了雙眼,“這話什麽意思?”
“父皇你想要的並非長命萬歲,無非是以為穆歸雲這個老妖道能讓蔣賢妃復活!”周隱竹冷笑,“你也知道穆歸雲是蔣家人,你覺得他會幫你嗎?”
周隱竹看了看牆角的快要熄滅的宮燈,又說,“父皇應該也沒什麽遺憾了。”
萬啟帝的身子微微顫抖,過了一會,他的嘴角溢出了鮮血。
而周隱竹像是沒有看見似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殿內的光線極暗,萬啟帝的眉目藏在這一抹暗色裡,更顯得頹廢。
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所以周隱竹的話語不會有欺騙。
他想起了多年前遇見蔣西澗的時候,她正在找丟失的紙鳶。
清晨的禦花園內,氤氳著霧氣,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他和向氏爭吵不休,最後只能氣的自己出來走動,並沒有帶任何隨從。
而那時,他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清晨的細雨打濕,可身上卻不覺得絲毫冰冷,他最冰冷的是內心。他初來的愛情,就這樣葬送在他們無止境的爭吵當中。
他嫌向氏偏心向家。
向氏嫌他無情,對自己的母家刻薄。
這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麽足以銘記卻也沒有後果的感情。
這個時候,蔣西澗出現了。
人如其名,她宛若這清晨裡最奪目的存在。
他的心,像是露珠從花瓣上滑落,而留下一絲銀色的痕跡。
掠過模糊的春景,她臉上帶著幾分驚訝和擔憂。
他細看之下,卻又覺得溫暖至極。
她說,“你的鞋襪都濕了,有沒有受寒?”
他至今都難以描繪出,蔣西澗出現的時候給他帶來的悸動。
即使很久以後他知道這場所謂的相遇,或許是蔣家籌謀已久。可是他還是無比迷戀躺在蔣西澗的膝上,說著自己的苦惱和不安。而她會伸出雙手,緩慢的撫平他額間的細紋,無聲的安慰。
萬啟帝閉上眼,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在他知道這世上能有丹藥能復活一個死去的人時,他其實覺得荒唐的。可是,卻又想去嘗試。
他想要蔣西澗回來。
哪怕,這個女子接近他的時候,也帶了某種利用他的心思。可是比起他身邊許多的嬪妃,他更在乎蔣西澗。
“丹陽,丹陽啊……”萬啟帝苦笑,“你真是父皇的好女兒,你真是啊!”
臨死之前,還要害死蔣西澗。
之後,還留下了白從簡來和他作對。
萬啟帝覺得疲憊至極,可又覺得不甘心。
殿內不知是何時燃起了香料,陣陣青煙繚繞,讓本來暗沉沉的殿內,顯得更是模糊。
猶如,他第一次遇見蔣西澗時的日子。
這股氣息,萬啟帝十分的熟悉。
他昔日也曾在白從簡來的時候,點燃給白從簡聞。
過了一會,牆角的宮內緩緩的熄滅,殘留下的最後一絲青煙,也消失在了殿內。
殿外,李德全哆哆嗦嗦的站在周隱竹的身前,跪在地上,“八皇子,我……我都做了!”
他親自點燃的熏香,是劇毒的東西,會讓人殘生幻覺,最後死在一場美夢裡。
從前,萬啟帝也曾對白從簡用過,可每次白從簡都逃過一劫。
如今,這個香料卻又用在萬啟帝身上。
“嗯!”周隱竹抬起頭,看著了暗無月光的黑夜。
過了許久,他才說,“真冷啊!”
明明是酷暑,卻讓他覺得從頭到腳,都猶如在冰窟裡似的。
冷的讓人哆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