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說他忘了(2)
錦弦讓她等在這裡是假,回去給她取衣袍是假,不過是讓她站在這裡,如同小醜一般站在這裡,接受那些宮人的指點!
原來那個男人在羞辱她,用這種方式在羞辱她!
她忽然很想笑,眸色一痛,潮熱就爬上了眼眶。
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不知道什麽感覺,她真的不知道什麽感覺,依舊有宮人從湖邊經過,朝她投來各色目光。
就好像她什麽都沒有穿一樣。
也是,她如今渾身濕成這樣,跟什麽都沒有穿也沒有什麽兩樣。
呵呵!
她終於低低笑出了聲。
難怪呢。
難怪她說這個碧湖明明地理位置很偏,平素都人跡罕至,今日怎麽就忽然有那麽多人路過呢?
都是看好戲的是嗎?
就如同昨夜一樣,如同昨夜看著她脫衣一樣,是嗎?
風過衣袂,透體的涼,眼前的景物變得婆娑起來,宮道、花樹、婢女、太監,在眼前晃,不停地晃。
她忽然很想逃!
驀地,轉身,她拔腿就跑,可是剛邁出一步,卻又倏地頓住了腳。
前方,男人一襲朝服,長身玉立,正看著她這邊。
那個方位正迎著陽光,春日有些透明的朝陽耀在他的臉上,依稀可見他薄唇緊抿、鳳眸冷冽。
蔚景怔了怔,他在生氣。
她知道他為何生氣,也意料之中他會生氣。
因為她擅自行動是嗎?
因為她對他不信任了是嗎?
因為他擔心失去她這顆隨意拿捏的棋子是嗎?
緩緩別過視線,她低垂了眉眼,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胸,鼻尖酸得發疼。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動。
兩人就站在那裡。
她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裙裾上的水珠一點一點滴落在地上,就像是人的眼淚。
她沒有看他,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她,她能感覺到,感覺到他的目光盤旋在她的身上,在她緊緊被濕衣包裹的身上。
來了很久了吧?
看她這個樣子看了很久了吧?
那些宮人說的話應該也都聽到了吧?
眸色一痛,心底深處強抑的那份屈辱又一點一點泛出來,她微蹙了眉心,拾步往前走。
男人就看著她,看著她邁著有些凌亂的腳步,倉皇地經過他的身邊。
“怎麽?不等人給你送袍子過來了?”
衣袂輕擦的瞬間,她聽到他略帶揶揄的聲音堪堪傳來。
她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停,快步經過他的身邊,往前走。
“你準備就這樣出宮嗎?”
蔚景一怔,停了下來,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可在聽到他接下來的話時,又再度快步往前。
他說:“你還嫌看到的人不夠多嗎?”
他的意思是,她就這樣渾身濕透出宮,還嫌看到她身子的人不夠多,是嗎?
蔚景彎了彎唇角。
看到了又如何呢?
一個人是看,兩個人是看,十人是看,百人也是看,不是嗎?
至少她穿了衣裳。
昨夜她都脫成那樣,不是也讓大家看了嗎?
現在,又何必矯情?
匆匆而行間,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知道,是他跟了上來。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出於什麽心裡,竟然就跑了起來。
或許就像剛才說的,她想逃,或許她覺得屈辱,或許是因為害怕,或許是為了那可憐的一點自尊,又或許是因為其他,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跑,沒命地跑了起來,直直朝著出宮的方向。
衣袂簌簌從頭頂掠過,她閉了閉眼,停了下來。
男人已經翩然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忘了,她什麽都不會,媚功不會,武功也不會,什麽都不會。
男人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
或許一直在手上,只是方才他負手而立,她沒有看到。
眸光微閃,她剛想問他到底想怎樣,他卻已經上前一步,抖了手中披風,披在她的肩上,修長的大手靈活地替她系著脖前的錦帶。
因著他的動作,手背不時輕碰上她的下顎,兩人又挨得近,他溫熱的氣息直直打在她的臉上,她忽然有一絲害怕,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怎麽?想等他過來給你披嗎?”男人笑得絕豔,眸中卻清冷一片。
蔚景一怔,自是知道他嘴裡的他指的是誰。
錦弦是麽。
“他說他忘了,”將錦帶打一個結,男人將手放下來,不徐不疾開口。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很失望是嗎?”
蔚景看著他,怔怔看著他唇角依舊一抹笑意淺淺的模樣。
這個男人似乎就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
永遠都笑得如春風拂面,卻說著刺人心窩子的話。
她便也笑了。
“失望不失望,好像是我的事,跟你無關!”說著,她猛地伸手朝他的胸口一推,在他後退一步的時候,徑直越過他的身邊往前走。
他伸手握了她的腕。
很重。
她不得不再次停下來。
可在下一瞬,他卻是猛地拉著她往前走了起來,“走,我帶你去見他!”
蔚景一震,他卻腳步不停,“不就是想接近他嗎?何須那麽麻煩?何須要委屈自己一個最怕水的人去上演落水的戲碼?又何須要讓自己一個不會劃水的人冒著可能被淹死的危險?更不必這樣渾身濕透挨冷受凍,也不會有人對你指指點點,直接告訴他你是誰就好了,告訴他你是他愛了三年的女人,他就不會忘了給你送袍子過來!”
男人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真切地敲打在她的心頭上。
一個最怕水的人去上演落水的戲碼?一個不會劃水的人冒著可能被淹死的危險?
她怕水,他竟然知道;她不會游泳,他竟然也知道。
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嗎?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
見男人真的拖著她的手,往龍吟宮的方向走,她大駭,用力地想要將手抽出來,可男人的大手卻像是鋼鉗一般,將她鉗製得死死的。
手骨幾乎就要碎了,她皺眉。
“你瘋了!”
這樣去找錦弦,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是想讓她去送死嗎?
而且,這是在宮裡,雖然這會兒湖邊沒見到人,可是按照方才那些宮人看熱鬧的架勢,隨時都會有人過來。
她是大嫂,他是小叔。
小叔跟大嫂拉拉扯扯算什麽?
雖然她愛勾男人的名聲早已在外,可是,他不在乎嗎?他可是駙馬!他可是有很多的大事要乾!
見男人依舊不管不顧地拖著她往前走,她終於忍不住嘶吼出聲:“放開我,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瘋的人是你!”男人驀地甩開她的手,朝她沉聲吼道。
腕上力道驟然散去,蔚景驟不及防,腳下一軟後退了兩步,才險險站定。
兩人相交以來,很少見他發火,除了那日在相府的茶水間,其余的時候,就算他很生氣很生氣,也都是笑著說著各種無情的話,哪像現在這個樣子。
面色冷凝,下顎緊緊繃著,黑眸裡的陰霾激湧,就像是暴風雨前夕天下的烏雲,直欲壓城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