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衣袍(3)
右手食指的指頭傳來刺痛,她垂眸看過去,竟是長長的指甲齊肉崩掉了一塊。
想想應該是出手想扇鶩顏耳光,被夜逐寒抓住時碰斷的,當時,似乎痛了一下,只不過她的心思不在上面,所以也沒有注意到。
“將本宮的修甲刀拿過來!”
“是!”秋雨快步奔向梳妝台。
秋蟬連忙提起桌案上的茶壺,撞了一杯水,遞到她的面前,“公主莫氣,都是誤會,哎,誰知道今夜相爺也穿一身白衣裳……”
“都是你!害本宮的臉都丟盡了!”錦溪驀地揚手,一把揮掉秋蟬手中的茶盞。
茶盞斜斜飛出老遠,“砰”的一聲砸碎在門口拾步進來的男人腳邊。
錦溪一個抬眸,就看到男人站在那裡,看著地上四碎的瓷片,薄薄的唇邊抿成一條直線,錦溪頓時一驚,從軟椅上站起:“二爺……”
她沒想到他竟然那麽快就跟著回來了。
男人邁過碎片走了進來。
錦溪連忙朝秋蟬和冬雨使了個眼色,兩人快速將地上的碎片拾起來,退了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男人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也不說話,就看著她。
畢竟心虛,她有些無從應對,“二爺……”
“聽說過沁木嗎?”男人驟然開口,聲音清冷。
錦溪一怔,點點頭。
作為女子應該都聽說過吧。
聽說,以此木製梳,晨晚各梳發一刻,便可保秀發長青、永不生華,只是,此沁木極為罕見,甚至人們懷疑,這世上是否真有。
“嘯影山莊正好有一棵。”
錦溪又是一震。
竟然還真有!
眸光一亮的同時,不明白男人突然跟她說這個是什麽意思,便輕抿著唇瓣不吭聲,等著他繼續。
男人卻不再說什麽,伸手探進自己袖中,袖邊被撩起的瞬間,她似乎看到男人腕上一條細細的劃痕若隱若現,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是男人將袖中取出之物,重重擲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然後便決然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錦溪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男人白袍輕蕩,消失在門口,她怔怔轉眸,看向桌上男人憤然丟在桌上的東西。
是一片木塊,被簡單地修成了半月狀,看雛形應該是一把梳子,只是沒有齒,因為還沒有成型。
大概是白日在馬車上睡得太多的緣故,蔚景躺在床上一會兒平躺,一會兒左臥,一會兒又平躺,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如果能有一本書看就好了。
想起剛剛凌瀾跟鶩顏換回身份後,她親眼看見鶩顏進了一間廂房,凌瀾朝錦溪的廂房而去,此時書房肯定沒有人。
去拿一本書來看?
主意已定,她起身披衣下床,拿了桌上火折子揣進袖中,悄聲開門走了出去。
書房漆黑一片,果然沒有人。
蔚景伸手輕輕推開。房門,返身將門關上,自袖中掏出火折子,吹著。
借著微弱的光亮,她緩緩往前走著,目光快速搜尋著書房中的燈盞。
驟然,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麽,腳趾一痛,她垂眸望過去,竟是翻倒在地的燈座,而且在燈座的旁邊,還凌亂地散落著許多東西,有筆硯、有瓷碗……
她一震,不知發生了什麽,連忙將燈座拾起來,撚著。
書房裡頓時一亮,她這才猛地發現坐在書桌後面那人,嚇了一跳。
那人正雙手掩面坐在那裡,許是看到光亮,又許是聞見動靜,臉自雙手之間緩緩抬起來。
蔚景一怔。
“凌瀾?”
如果說剛才突然發現這裡坐著一人她嚇了一跳,那麽現在男人的樣子才是真真讓她嚇住。
原本冠玉的面色泛著潮。紅,就算是隔著面皮都沒能遮擋下來,特別是眼睛,平素黑如濯石的眼睛裡此刻一片猩紅妍豔,就像下一瞬就要滴出血來一樣。
她一驚,連忙走過去,將手中的燈座放在書桌上,“你怎麽了?”
男人看著她,皺眉看著她,額頭上大汗淋漓。
她抬手探上男人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她一驚,手還未拿下來,就被男人握住手腕。
男人的手心跟他的額頭一樣燙得讓人心驚,那溫度落在她的腕上,就像能將她的皮膚灼傷一般。
她渾身一顫。
“你到底怎麽了?”
這症狀不像是風寒,也顯然不是身上的傷引起的。
那是……
男人握著她的腕很用力,她在感覺到手骨很痛的同時,也感覺到了男人的顫抖,手的顫抖,身子的顫抖。
他在隱忍。
隱忍什麽呢?
難道……
蔚景臉色一變,轉眸朝凌亂的地上看去。
當目光觸及到那個歪倒的瓷碗時,她瞳孔一斂,莫非真是……
“你是不是中了媚藥?”
她難以置信地問道。
男人依舊沒有回答,忽然大力將她的手甩開。
因著他的力道,她腳下一個趔趄,要不是及時伸手扶住了桌邊,她都差點摔跤。
她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他不是明明回錦溪的房間裡去了嗎?
怎麽又跑來了書房?
而且,在相府裡面,誰敢給他下這種藥?
再說了,依照他的警惕性,又豈是隨便就能被人算計的人?
如果不是媚藥,那難道是病?
有隱疾?
突發隱疾?
所以一個人偷偷跑到書房裡面來熬著?
是什麽隱疾這麽嚴重?
雖交往不久,卻也深知這個男人是個非常能隱忍的人,無論哪方面,包括身體。
他是傷得要死,都可以面不改色、淡定如水的人,可現在……
撐著頭在那裡大汗淋漓地喘息,似是極度痛苦的模樣,可見他已忍耐到了極致。
那現在怎麽辦?
要不要去找鶩顏?
畢竟他們相知已久,應該對彼此之間的情況非常清楚。
“你稍微忍耐一下,我去將鶩顏喊過來。”
話落,蔚景轉身。
可腳下的步子還沒邁開,手臂再次一重,一股力道卷過來,她的身子一輕,下一瞬,就直直跌進男人的懷中。
受傷的肩膀被撞到,一股錐心刺痛襲來,她瞳孔一斂,吃痛喘息中,她看到男人定定盯著她,眉心都擰成了一座小山,鳳眸中血紅一片,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頸脖處也是。
“凌瀾……”她一驚,被他的樣子嚇到。
掙扎著想要起身,男人忽然伸出大掌掐上她的下顎。
對,掐!
掐得她的下顎骨都幾乎碎掉,那樣子似乎不僅隱忍著痛苦,還隱忍著幾分怒氣。
怒氣?
又痛又懵中,蔚景忽然想起什麽,抬手抓住他的腕,指腹摸索上他的脈搏。
脈動的力度大得驚人,頻率亦是又亂又快……
她一驚,愕然瞪大眼睛。
果然,果然是中了媚毒。
蔚景害怕極了,嗚咽著想要將他推開。
“凌瀾……凌瀾……”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是她。
夜裡錦溪捉。奸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當時,她清晰地看到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錦溪的憎恨、鶩顏的嫌惡,甚至秋蟬冬雨的不屑和唾棄……
她不想要這樣。
心中生出一股潮悶,她猛地伸手大力一推。
許是碰到了他未愈的傷口,又許是他正虛弱驟不及防,這一次,她竟將他推開,他放開了她,她快速從他懷裡逃離出來。
見男人並未再伸手拉她,而只是喘息地看著她,她的心裡亂做了一團。
攥了攥手心,她啞聲丟了句:“我讓人去通知錦溪”,就慌不擇路地往門口跑。
她不是他的誰,他也不是她的誰,雖然他曾經給她解過媚香,雖然她現在這樣跑到有些不道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