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你還認識自己嗎?(2)
葉炫一怔,抬眼看去,見男人正望著他,他又連忙垂下眼簾,抿了抿唇,道:“回皇上,殷大夫已經被宋成他們殺了,大概是怕擔責任,方才這些宋成都沒有稟報。”
他也是聽村民說的,其實村民也沒有見到當時的情景,只是有人看到有個長相極俊美的男人抱著殷大夫的屍體離開。
錦弦眸光微微一斂:“死了?”
“是!”葉炫頷首。
“那就去將他的屍體帶進宮來。”錦弦垂目,大手再次拿過一本奏折。
葉炫卻是聽得渾身一顫。
將屍體帶進宮來?
且不說,屍體已經被人抱走,據村民描述,他猜測應該是凌瀾抱去埋葬,葬在哪裡沒人知道,就單說,這麽熱的天,屍體根本不能存放多長時間,而且,人都已經死了,將個屍體帶進宮來又有何用?
皺眉,正欲將諸多不適宜回於帝王,卻又忽然聽得帝王繼續斬釘截鐵沉聲道:“就算已經入土,也要給朕挖出來!”
屋裡很靜,透窗而入的夕陽余暉也漸漸消失在桌角,光線徹底暗了下來。
弄兒推門而入,悄然走到桌案邊,將燈盞撚亮,這才發現一直坐在黑暗中的那人。
是夜逐寒。
確切地說,是鶩顏。
穿著一身墨色衣袍,一動不動,斜倚在軟椅上,輕輕闔著眸子,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過去。
床榻上的男人依舊在昏迷。
兩日兩夜過去,男人沒有醒,鶩顏就一直陪在邊上,除了上朝。
弄兒心中一痛,取了衣掛上的一件披風,走過去,輕輕蓋在鶩顏的身上,鶩顏緩緩睜開眼,看著她,弄兒一怔,正欲解釋,鶩顏已坐直身子,問:“現在什麽時辰?”
“辰時。”
“二爺的藥煎好了嗎?”
“好了。”
“去端過來!”
要不是床頭的燈盞也被掌亮,要不是鶩顏坐到床榻邊,準備喂藥,她都沒發現男人已經醒了。
幾時醒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睜著眼睛。
鶩顏心中一喜,可見其只是睜著眸子一動不動,定定望著上方的帳頂,她又怔了怔,循著他的視線望上去,除了白白的帳頂,什麽都沒有。
鶩顏蹙眉:“你醒了?”
男人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長長的眼睫微微一顫,緩緩轉眸,朝她看過來。
鶩顏被他眼中蜘蛛網一般密布的血絲嚇了一跳。
眸色一痛,鶩顏垂目,手撚瓷杓攪了攪碗中黑褐色的藥汁,“先喝藥吧。”
當她舀起一杓遞過去的時候,男人早已轉回頭去,隻凝視著帳頂上面。
她拿瓷杓碰了碰男人乾涸起皮,毫無一絲血色的唇,示意男人張嘴,男人沒有動。
她頓了頓,眉頭一皺,直接對著他的唇倒了進去。
因為男人沒有承接,黑濃的湯汁順著男人的唇角溢出來,暈染在男人白色衣袍的領子上,一大片暗汙。
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渾然不覺一般。
鶩顏也不管不顧,繼續舀起第二杓喂了過去。
沒所謂,這兩日兩夜,她都是這樣喂的。
他一直昏迷不醒,一直沒有知覺,喂進去的藥汁一大半都流了出來。
她也這樣喂過來了。
既然,他麻木不仁,她就當他還未醒。
加大劑量,總有喂進去的。
一杓接一杓,一杓接一杓。
唇角流下的藥汁將領子濡濕了一大片。
男人始終沒有反應。
當最後一杓喂完,當瓷碗裡一滴不剩,鶩顏驟然起身,將手中瓷碗擲砸在地上。
隨著“砰”的一聲脆響,瓷碗四分五裂,瓷屑亂濺。
饒是這麽大的動靜,都沒能讓床榻上的男人眼波有一絲漾動。
鶩顏轉身走到房內的梳妝台前,抽開抽屜,取了一方銅鏡,又“嘭”的一聲將抽屜推關上,動作大得驚人。
返身走回到床邊,將銅鏡舉到男人的面上方。
“你看看,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還認識自己嗎?”鶩顏嘶聲低吼。
男人依舊沒有反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是定定地望著帳頂,現在是定定地望著銅鏡。
鶩顏重重閉眼,強自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睜眸正欲再開口,卻驀地發現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麽,眸光微微一動,緊接著,沙啞破碎的聲音低低響起。
“曾經我也這樣待過她……”
聲音又低又啞,鶩顏仔細辨了辨,才勉強聽出他說什麽。
她自是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
他這次幾乎死掉也是因為‘她’吧?
現在撿回一條命,卻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還是因為‘她’吧?
雖然,她不知道後來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知道,一定跟‘她’有關。
一定。
這世上能讓這個男人這樣的,只有那個女人一人。
而且,康叔也說過,看到了影君傲不是嗎?
堂堂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怎會出現在窮鄉僻壤的小山村?
也是因為那個女人吧?
“凌瀾,你知道你跟蔚景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很清楚,二十年來,這個男人從未有過現在這般模樣,從未,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的灰敗,那種絕望的灰敗。
男人依舊沒有理她。
她眸光一斂,將手中的銅鏡拋在被褥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他大力拉坐起身,她彎腰湊到他面前,逼視著他,沉沉望進他的眼。
“我告訴你為何?就是因為你見不得光的身份,就是因為你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就是因為你必須受製於他人!”
“難道你沒發現嗎,所有的傷害都是他們那些人給的,你根本防不勝防!如果你不受製於人,如果蔚景不受製於人,你們又何嘗會走到今天?”
“所以,凌瀾,振作起來,將自己變得強大,將受製於人變成讓人受製於你,這樣,你才能保護蔚景,她才不會被他們傷害,你們……才可能有未來……”
鶩顏一口氣說完,一瞬不瞬望著男人的眼。
男人同樣看著她,許久,許久之後,驟然眉心一皺,乾涸的唇瓣動了動,沙啞低語了一句。
鶩顏一怔,再次仔細辨了好久,才聽出那句話似乎是。
“三姐,好痛……”
影君傲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不知時日。
屋子裡靜悄悄的,意識迷迷糊糊,他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一景一物入眼,他才反應過來,是在嘯影山莊自己的廂房裡。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而入,照得地上一片明亮,在那一片耀眼光亮中,有細塵飛舞。
他微微眯著眸子,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鑽入腦海,驀地,他瞳孔一斂。
甜海呢?
顧不上傷痛,他艱難起身,躋了軟靴,連拔都未拔上,就跌跌撞撞往門口走。
剛拉開門,就與正推門而入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砰”的一聲脆響,是對方手中瓷碗未拿穩,跌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而影君傲本身虛弱,更是被撞得踉蹌後退了好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來人一驚,連忙跨過地上的碎屑,過來扶他。
“莊主,你醒了?”是管家晴雨,激動顫抖的聲音難掩滿心滿眼的欣喜,“傷得那麽重,做什麽起來?”
“甜海呢?”影君傲哪有心思理會這些。
“她……”
晴雨面色微微一僵,有些為難。
“她怎麽了?快說!”
“莊主昏迷這兩日,她一直守在莊主身邊,不眠不休,眼睛都沒合一下,早上的時候,大概是支撐不下去了,也暈了過去。”
晴雨的話未說完,只見眼前白衣一晃,一抹夾雜著藥香的清風拂面而過,影君傲奪門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