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王昭儀
“裴嘉月!”蕭令霍然起身。
疾風起,手掌落。幾乎是沒有任何退讓余地,這一巴掌不偏不倚、乾淨利落地,甩在了他臉上。
“啪!”清脆至極的聲音,讓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陸晚不可置信地掩著嘴,裴嘉月真真是被慣壞了的大小姐啊。說翻臉就翻臉,說動手就動手,可晉王蕭令作為皇子,怎麽會忍受這麽個嬌蠻任性的女人?
果然,蕭令一把抓住她手腕,警告道:“裴嘉月!你瘋了?”
像是被凍僵了的冰人兒,裴嘉月被他喊得哆嗦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便是寸步不讓:“你還要護著這個賤人?”
“……”
“嘉月!”長公主的聲音響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在房裡呆著,出來跑什麽?你看你,蓋頭也掉了,妝也花了,還有點王妃的樣子嗎?快回房去!”
這話把裴嘉月從驚愕中喝醒,她雙眼通紅,抓住蕭令衣袖大哭道:“你娶的是我!我才是你的王妃!今天是我們大婚之日!這樣大喜的日子,你不陪我就算了,卻在這裡和她彈琴跳舞!讓我一個人傻子似的等你!”
看著平時捧在手心的女兒如此委屈,長公主氣得心口抽痛,憤怒像是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她用刀子一樣的眼神狠狠剜了陸晚一眼,嘴裡卻向裴嘉月厲聲道:“多大的事!也值得你這麽哭哭啼啼的?你是郡主,又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誰敢讓你不舒心,要打要殺,吩咐下去一句話便是!”
這話說得,仿佛這是她的地盤一樣。
然而對於長公主來說,天下沒有她不能囂張的地盤,畢竟在皇宮她都從沒客氣。
然而,她忘了,這是蕭令的晉王府。
顧家和裴家的恩怨一直壓在晉王殿下心頭。
蕭令的臉立即就沉了下來,從裴嘉月手裡抽出袖子,寒聲道:“這是本王府中私事,不勞長公主殿下煩心。”
“你說什麽?”長公主氣得直哆嗦。
“本王說,這是府中私事,長公主無權過問。”聲音冰冷,“要打要殺,也需得本王作主。”
“你……我才是你的正妃!她算什麽東西?!”裴嘉月恨極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今天是大婚之日,你和她彈琴作樂就算了,還這樣明目張膽的護著她?”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蕭令就更加生氣,他為何會和陸晚彈琴跳舞?如果不是他一直派人在翠煙榭盯著,只怕長公主早就把陸晚生吞活剝了!
心裡頭煩躁得很,蕭令便更沒幾分好臉色:“郡主放心,等陸大人出獄,陸姑娘便會搬走。穆冉,郡主累了,扶她回房休息!”
說罷,拂袖就走。
然而,剛剛抬腿,迎面就有侍衛匆匆來報:“殿下!聖上傳殿下即刻進宮!”
蕭令匆匆趕到景陽宮的時候,皇帝正在火頭上,寢宮裡跪了一地的人,大氣兒也不敢出。
蕭令的記憶中,皇帝上一次這樣震怒,還是因為顧家謀逆案,然而當時他也只是摔碎了一地的瓷片。
可是這次,皇帝抽出了長劍,將所有看著不順眼的東西都砍成了兩半。
他一隻腳剛剛踏進半步,皇帝突然唰地將長劍擲了過來。
他朝後一倒,三尺青鋒就擦著眉間而過。
“滾!!”皇帝雙手撐在禦案上,氣喘籲籲的吼,“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們!”
“……”蕭令順勢就跪在了皇帝面前,“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眼通紅,瞪著蕭令一言不發。
跪在一旁的王昭儀沉默著起身,將那把險些傷到蕭令的劍撿起,再把它小心收回劍鞘,重新掛好。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動作輕柔,神情平靜,就連自己額頭不斷在流著鮮血都不在意。
捧起案上的青花小碗,跪在皇帝腳下,她柔聲道:“聖上,先喝點參湯吧。臣妾特意給您熬的。”
眼角瞥了瞥她額頭那一抹殷紅,皇帝微怒:“叫你退下,你怎麽還不走?”
王昭儀聲音依舊是柔柔的:“臣妾走了,聖上的氣消不了怎麽辦?聖上心裡不好受,臣妾回去也不安的呀。”
皇帝伸手一指禦案:“你先退下。”
“好。”王昭儀將碗擱在案上,卻並不急著走,而是握住皇帝的手檢查了一遍,“聖上傷著了。臣妾給您包扎一下吧。”
皇帝半眯著眼,看著她拿來醫藥箱。
方才拔劍擲向蕭令的時候,手心擦破了一點小口子,比起王昭儀額頭那道被茶盞砸破的傷口來說,十分微不足道。
王昭儀永遠是這樣不急不躁的性子,溫柔得仿佛不像一個正常人。
任何時候都是選擇逆來順受。
皇帝對女色向來平平,也不怎麽喜歡選秀,后宮裡頭來來往往的都是那麽幾個老人,王昭儀便是其中最普通的那個。
容貌平平,出身低微,寵辱不驚,生死看透。
如果說后宮女子都是花,那麽她便是那最不起眼的草。
從未有過風光無限好,卻也從未墮入絕境。
她動作輕柔給皇帝上好藥,自己的傷口一直滴著血也沒管,默默地收拾好一切,再悄無聲息地退下,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只是在經過蕭令身旁的時候,她微微張了一下嘴唇,看那口型,是兩個字:“西涼。”
蕭令會意,然而依然不動聲色,跪得筆直。
王昭儀能得寵幸,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她曾是顧皇后身邊的大宮女。
這點大家都懂。
顧皇后會調教人,宮裡凡是服侍過皇后的人,都是打心眼裡對這后宮之主敬佩有加的。
當年蕭令意外落水,便是王昭儀冒著生命危險救上來。
那天,晉王蕭令躺在病床上,還是美人位份的王昭儀親自煎了藥來喂,小皇子還有幾分陰騭和戾氣,抬手就把湯藥給摔在地上,隻吐出一個字:“滾!”
母后的死,讓他不再肯輕易相信任何人,這后宮之中,每一個表面看起來善良的人,都很有可能會是害死自己的人。
王昭儀一點兒也沒有生氣,平靜地將碎片收拾好,出去又煎了一碗藥來。
小皇子看都沒看一眼,小手一揮,第二碗湯藥又打翻在地。
王昭儀什麽也沒說,只是摸摸他的頭,半個時辰後,又捧著第三碗藥進來。
直到砸了第九碗的時候,這位相貌平平的王昭儀看了小皇子許久,突然就紅了眼眶。
她說:“別傷心啊。”
他抬眼,充滿了恨意:“我差點丟了小命,然而你卻因此抬了位份,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她溫柔地笑了,輕聲道:“我們要是不好好活著,誰來給皇后娘娘申冤啊?”
捧著這第九碗藥,飽受算計,對這皇城愛恨交加的小皇子終於哭了。
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碗裡,混合著苦澀的藥汁,侵蝕過喉嚨,直抵入心臟。
這是顧皇后去世之後,他一直強忍著的淚水。
當時他騎在馬上,遠遠望著母后的靈柩遠去,沒有掉過一滴淚。
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