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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女醫經》第1章 出發
  第1章 出發
  “娘子,你真的決定好了?”素雪看著舒吭,再三確認地問道。

  舒吭微笑地同素雪點了點頭。

  娘子態度堅定,看來的確是做好了打算。

  “好吧,奴婢這就出去回復他們。”素雪邁步,輕快地走出了屋子。

  娘子說去就去,娘子說留就留,娘子到哪兒,她素雪就跟到哪兒,娘子在的地方,才是她素雪的家。

  娘子和焦生將她從地窖帶出來的那一天起,她素雪的命就和娘子永遠地聯系在了一起。

  門外,焦生和焦嬌正在探頭探腦。見素雪走了出來,二人忙迎了過來。

  “素雪素雪,阿鶯做了什麽決定?”焦嬌好奇問道。

  素雪看了她一眼:“焦嬌你什麽時候能學學焦生的淡定?你看人家焦生,對於娘子做的任何決定,他都不好奇,因為他心中知道自己的本分,無論娘子做什麽決定,他只要遵照執行,並且跟隨娘子就行了。”

  “什麽本分不本分?”焦嬌不樂意,“焦生又不是阿鶯的奴才。”

  “那焦嬌你覺得你是娘子的誰?”素雪反問。

  焦嬌咳了咳,挺直了腰杆子,清清嗓子道:“阿鶯十三年來是和我還有焦生一起長大的,我們同桌吃飯同屋睡覺,應該是兄弟姐妹的關系。”

  看著焦嬌一臉得意的樣子,素雪沒好氣道:“既然是兄弟姐妹,那你怎麽不隨娘子姓尹呢?”

  “這尹家多的是姓尹的娘子和公子,可是未必就和阿鶯連心,阿鶯還是和咱們親些。”

  “所以焦嬌你是準備好了做一個忠仆嗎?”素雪笑笑。

  焦嬌跺腳看向焦生,道:“焦生你看看素雪,她就喜歡和我抬杠唱反調來著。”

  對於焦嬌和素雪之間的嘴炮,焦生早已習以為常。

  焦生沒有理會焦嬌,而是問素雪道:“阿鶯是準備去京城了吧?”

  素雪笑著點頭:“知娘子者,莫若焦生也。”

  “什麽?我們才旅途顛簸,好不容易抵達郴州,阿鶯這麽快又準備去京城了?她去京城幹什麽呀?她怎麽這麽不安生呢?”

  焦嬌跳腳間,素雪已經轉身離開。

  焦生對焦嬌說道:“姐姐要是不想一起去,可以留下。這一回我放心把姐姐留下,尹家好吃好喝,可比村裡好過多了。”

  “焦生你……”有個吃裡扒外的的的弟弟,焦嬌早已認命,只能無奈地歎氣。

  小別院的門口站著中院的仆婦。

  見素雪走了出來,仆婦們忙振作了起來。

  如今那啞巴娘子在尹家的地位可不一般,素雪是啞巴娘子跟前的紅人,不同於一般丫頭可得罪不得。

  “素雪丫頭,娘子怎麽說?”仆婦們問。

  素雪道:“娘子派我去老夫人跟前回話。”

  仆婦們聽了忙在前頭引路,領著素雪一路向中院而去。

  東院焦氏以最快的速度打聽到了消息:啞巴要隨懷化郎將去京城了。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真是老天有眼,天助我也。”

  焦氏念念有詞拜天拜地,又拉住貼身的丫鬟問道:“那個啞巴,怎麽突然就開竅了呢?”

  丫鬟抿唇而笑,她家夫人真幼稚!

  對於舒吭的決定尹老爺卻十分歡喜。

  沒想到懷化郎將那個武夫竟是個刀子口豆腐心,外表金剛羅刹,內心卻是個溫柔觀音,表面上與他吵吵,暗地裡卻又幫他籌謀,阿鶯被他接回京城,那麽焦氏便能由此安撫,他便能安心去榴花城而無後顧之憂了。

  於是尹申去找懷化郎將道謝。

  懷化郎將卻不在。

  懷化郎將正在小別院裡。

  懷化郎將看著手上舒吭寫給他的字條張大了口:這個啞巴真是冰雪聰明,她怎麽就知道他吵吵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阿鶯,”懷化郎將不好意思解釋道,“其實大舅父的目的也是希望你能到大舅父家小住時日的,不是你以為的……”

  懷化郎將猛然頓住,他的手已經被舒吭拉過,掌心正有一個個字隨著舒吭指尖的遊動而產生,她寫道:“外祖父身體抱恙,我原也應該去探望,並治好他,不然何以報十三年供養之恩?”

  並治好他!

  懷化郎將瞬間來了精神。

  是的,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唯一目的,不就是請神醫娘子去京給老爺子看病的嗎?
  如果不是這一層目的,他根本不會隨周崇智來到這鳥不拉屎的茭陽小鎮。

  他原也還想著不好開口,可是這啞女心裡卻明鏡兒似的。

  看著舒吭沉靜的面孔,懷化郎將心裡驚歎:老天爺給一個人關一扇門,就會給他開一扇窗,這啞女雖然口不能言,可是卻比比乾還多一竅,簡直心思敏捷聰慧,不可言喻呀!

  “不是,”懷化郎將看著舒吭清澈的眼神突然有些自慚形穢,他道,“治病事小,團圓,團圓事大……”

  懷化郎將舌頭打結,違心的話他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武夫原就心思簡單,沒有文人那麽多花花腸子,多撒幾次謊就手心冒汗了。

  舒吭將懷化郎將的手輕輕握了握,懷化郎將卻感到一股重重的力量,且有了安心的感覺。

  “親人之間,無需多言。”舒吭再一次在懷化郎將手上寫道。

  懷化郎將一震:他們是……親人!
  尹申在懷化郎將的客房等了一袋煙工夫方才見懷化郎將背著手踱著悠閑步子回來。

  “大舅哥,先前對你多有誤會,實在是抱歉,沒想到大舅哥會為我如此著想,我實在是感激不盡,這不,我已讓下人備下美酒佳肴與大舅哥小酌,算是與大舅哥餞行。”

  尹申一見懷化郎將便熱情說道。

  懷化郎將擺譜:“大白天餞什麽行?”

  懷化郎將說著卻自個兒在酒桌旁坐了下來,抬眼看尹申,眼神裡帶了一絲兒傲慢,道:“我可不是為了替你安撫後宅婦人才要接阿鶯去京城的,阿鶯是我的親親外甥女兒,我與她十三年未見,思念得緊,既是親人就應該團聚在一處,所以我要把阿鶯接走了。”

  懷化郎將的申明聽在尹申耳朵裡,感覺句句打臉。

  舅父與外甥女再親能親過父親和女兒?

  尹申訕笑道:“大舅哥說的是,我其實也做好打算了,如果再不濟就把阿鶯帶到榴花城去……”

  “別,你還是帶焦氏母子去榴花城吧,不過我想你在榴花城那些鶯鶯燕燕估計會不高興,屆時茭陽是安生了,榴花城的葡萄架可又要倒了。”

  尹申被懷化郎將一頓取笑,臉上無光,卻也只能乾笑。

  懷化郎將道:“好了,我無論如何幫你解決了這一件大麻煩,你就收拾收拾趕緊滾去榴花城當你的七品芝麻官吧!”

  懷化郎將乃是個五品階官,在尹申跟前妥妥的優越感,他伸手做了個讓尹申快滾的姿勢,尹申也不生氣,最大的麻煩被解決了,他心情愉悅,步履輕松,往大門口走去。

  懷化郎將看著面前一桌子的酒菜,又把尹申給喊住了,道:“我突然覺得一個人吃酒沒什麽意思……”

  尹申了解地笑起來:“那我陪大舅哥小酌如何?”

  ………………………………

  正月十八,整個尹府都安靜了下來。

  尹老爺去榴花城了,啞巴被懷化郎將接去京城了,兩班人馬是同一天啟程。

  姑夫人在西院轉了個圈兒也不見杜學洲的身影,問丫鬟紫衣道:“公子呢?”

  “公子與大娘子話別去了。”紫衣答。

  因為舒吭的身份確認了,又礙於尹一娘的感受,所以闔府稱呼舒吭為大娘子,稱呼尹一娘為一娘子。

  舒吭才不介意尹府的下人們是如何稱呼她的呢。

  聽了丫鬟的話,姑夫人有些奇怪,“阿鶯都已經出發一個時辰了,公子去哪裡與她話別?”

  丫鬟道:“姑夫人不知道嗎?公子比大娘子還早一個時辰出發呢!”

  啊!姑夫人心裡吃驚:這孩子!
  “趕緊讓周崇智去找公子去,找到了,馬上接他回來!”姑夫人下了命令。

  春寒料峭,子騰身子骨弱,可別在郊野吹了風受了寒才好。姑夫人心裡擔憂著。

  丫鬟忙去找周崇智遞話。

  那邊周崇智還沒出發去接人,杜學洲就自己回來了。

  在下人的簇擁下,杜學洲走進尹府大門,整個人都蔫蔫的,眼裡依稀有淚痕。

  周崇智上前看著杜學洲的樣子愣了愣。

  杜學洲卻沒有理會他,越過他,失魂落魄向內走去。

  周崇智向杜學洲身後的丫頭朱砂遞來詢問的目光,朱砂蹙眉,壓低聲音道:“公子是去送別大娘子的,兄妹倆離愁別緒好不傷感。”

  周崇智張口做了個“哦”的口型。

  杜學洲一路悶頭走回西院,手裡緊緊攥著素雪交給他的鑰匙,那是阿鶯對他的拜托。

  “子騰回來了,”姑夫人見到兒子兩眼放光,“咦,洲洲兒,你手裡拿著什麽?”

  杜學洲看了眼手中的鑰匙,臉上更現不舍神色,他道:“小別院的庫房鑰匙,阿鶯將它交給我了。”

  “鶯鶯兒讓你替她保管她的庫房?”姑夫人一顫。阿鶯的庫房裡可是收著恁多好寶貝。

  姑夫人未必是貪財之人,但此刻想到這一層依然臉上放光。

  “洲洲兒,”姑夫人道,“這鑰匙交給母親保管吧,你一個孩子家,平素還要上學,保管這鑰匙多有不便。”

  姑夫人真心的是替杜學洲著想。

  杜學洲卻堅定搖了搖頭,握緊了鑰匙,道:“阿鶯拜托我的,我怎麽可以假手他人?”

  杜學洲說著,便大步走回房去。

  回到屋子,杜學洲讓朱砂將衣櫃裡自己私藏珍品的木匣子翻出來,欲將鑰匙放進去。木匣子都鎖好了,杜學洲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打開木匣子,取出鑰匙,和自己腰間的玉佩放在了一起,欲掛回腰間想想還是不安,又吩咐朱砂道:“朱砂,你給公子我重新打一條穗子來,我要將這鑰匙掛在胸口,這樣就不會丟了。”

  朱砂應聲是,笑道:“大娘子拜托公子替她保管鑰匙,真是找對人了。公子對大娘子真盡心。”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親親的表妹,我焉能不盡心?”杜學洲反問,看著鑰匙喜滋滋的。

  朱砂搖了搖頭。

  公子親親的表妹可多了,也不見他對個個都如此盡心。

  …………………………

  在通往京都的官道上,幾輛馬車走得急急。

  懷化郎將呵斥了車夫,道:“不要走得太急了,小心顛著我的鶯鶯小寶貝。”

  “老爺,不是請神醫娘子去京城看治老太爺的病嗎?為何還不讓走得急些?”隨從不解問道。

  懷化郎將卻很輕松,道:“老太爺一躺十幾年,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隨從臉色僵了僵,哪有兒子這麽說話的?
  不過,懷化郎將接下來卻滿臉溫柔,還帶著笑意,說道:“鶯鶯兒身子嬌弱,顛壞了她可是事大。”

  懷化郎將後頭馬車上,素雪放下馬車窗簾,回頭笑著看向舒吭,道:“娘子,沒想到這舅老爺對娘子還是挺關心的,到底是娘子的親舅父,打折骨頭連著筋的血親,比夫人強多了,世界上就沒有仁慈的後母,至少我沒有見過。”

  “哎呀,素雪,你煞不煞風景?提那個惡女人幹嘛?咱們去京城了,以後眼不見為淨。”焦嬌嘟囔。

  焦生清脆笑道:“姐姐說得對,這回我站姐姐!”

  “娘子去京城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去了永遠不回來嗎?”

  素雪可是明白舒吭用了什麽理由才能說服老夫人答應她去京城的。

  素雪替娘子去老夫人跟前稟告的時候說的可是去京城替外祖父平老太爺治病,等治好了病會速速回轉。雖然說是實話實說,可也全了老夫人的面子,如果按著懷化郎將的說法,娘子是被舅老爺接去京城外祖家再也不回來了,只怕老夫人拚死也不讓的吧,那樣尹家的顏面還往哪裡存呐?原本十三年都讓外家供養已是顏面掃地,如今回家來,唯有以後加倍善待這個嫡孫女兒,尹家才不致被外人繼續戳脊梁骨。

  經素雪這麽一提醒焦生點點頭,道:“素雪說的對,阿鶯畢竟是尹家的女兒。”

  焦嬌皺眉:“啊?我們還要回到茭陽來呀?京城是大地方,肯定比茭陽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好呀,我們可不可以去京城以後就不要再回茭陽來了呢。”

  焦嬌絮絮叨叨。

  素雪取笑道:“茭陽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好歹是個集鎮,總比咱們焦家村繁華吧?”

  “在繁華能繁華得過京城重地天子腳下?”焦嬌反問。

  焦生笑道:“姐姐那麽喜歡京城,不如此次上京就在京城給姐姐尋戶婆家,那姐姐就可以留在京城,永遠欣賞京城的繁華了。”

  “焦生,你變壞了!都是素雪攛掇的你!”

  她這個老實巴交的弟弟已經變本加利開始聯合別人一起來取笑她了。焦嬌憋屈。

  “焦生想得周到,娘子說焦生的辦法可行!”素雪笑盈盈。

  焦嬌原本還想發火,可是瞥見舒吭的確在素雪的手上寫著什麽,心想素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礙於舒吭,焦嬌便隻好作罷。

  馬車安靜下來,舒吭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與杜學洲話別時的情景。

  那個溫潤如玉的哥哥一臉淚痕沒有說話,只是像她拉著別人的手寫字那樣,拉著她的手在她的手上寫字。

  “我想隨妹妹去京城,那樣放心些。”他寫道。

  “十三年來,都讓妹妹一個人,從今往後我想多陪在妹妹的身邊。”他繼續寫道。

  “我已經想好向母親說的理由,我已經到了科考的年齡我要上京趕考,母親聽了這個理由絕沒有不放行的道理,等我到了京城就去找妹妹。”

  “雖然京城對妹妹而言,人生地不熟,可是等我到了京城之後,妹妹身邊就有親人了。”

  “凡事我會照顧妹妹。”

  杜學洲不停寫道。

  一股股暖流自舒吭的心底升起。

  她不能說話,所以他也不說話。她用寫字和別人交流所以他也用寫字和她交流。

  他降低自己,讓她與他平等。

  他是她的好哥哥。

  他並不強大可是卻努力要給她依靠,就像那時候她讓自己成為王弟和整個家國的依靠。然而她這個依靠卻靠不住,甚至成了整個家國覆滅的罪魁禍首。

  想到此,舒吭的淚又一次崩不住滾滾而落。

  對不起!
  她在心裡對著故國故人說道。

  而杜學洲也放開她的手深深地望著她說了這三個字:“對不起!”

  舒吭訝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向她道歉,只聽他啞著聲音說道:“從前一直讓你一個人,對不起,但是往後我發誓再也不會讓妹妹一個人了……”

  他說著打住了,眼圈紅紅的,似在哽咽。

  她沒有掏出帕子為他擦淚,而是給了他庫房的鑰匙,然後揮手作別。

  “娘子為何要把鑰匙交給表公子?”舒吭回神,發現素雪在她的手上寫字,這是怕驚動焦嬌和焦生姐弟吧。

  那個庫房藏著楚公子送給娘子的財務物,那是娘子的全部家當。

  素雪不明白娘子怎麽可以把她的全部家當交給一個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外人。

  舒吭回給她四個字:用人不疑。

  素雪握著那四個字,心潮起伏:娘子對她對表公子都是一樣的感情吧?那是一份全全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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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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